子任打电话说：“我四月份回T城考试，考完了我回妈那接你们娘俩回来？”
落落没好气：“你爱回不回，爱接不接。别忘了把身份证带回来，咱俩把手续办了。”
妈妈劝落落：“别跟子任闹情绪了。好歹那是他妈，怎么闹他也不会跟亲生爹妈生分，别把你们俩的感情弄糟了。”
“糟就糟，反正我是不想过了，等他回来我就离婚。”
妈妈叹气：“说什么傻话，离了婚，你自己带着孩子怎么过？”
“为什么不能过？我有自己的工作，我能养活我们娘俩。没了男人，女人还就不活了呢！”
妈妈没办法，只好凭落落闹去。
落落的身子慢慢好起来。刚来的时候，儿子一困就哭，非得抱着他遛几圈，一直到困得实在睁不开眼才肯睡觉。那时候落落一抱儿子胳膊腕子就抽筋，听着咯崩咯崩的，脆脆的声音。每次要单腿跪地把儿子托起来，膝盖捣在硬硬地土炕上，竟然是入骨的疼痛，仿佛骨头马上要碎成粉末一样。后来妈妈有时间就给落落做鱼汤，炖猪蹄汤喝，奶水也渐渐多起来，儿子晚上睡得好，落落也渐渐地不用三番五次地醒。但仍然是一直做恶梦。
每次梦里醒来，看着窗外的黑夜，落落就愤怒，就悲伤。正是这股力量支撑着她一天天过下去，只为了见到子任那天痛快淋漓地告诉他：“离婚。”
仿佛那样就是一切苦难的结束。
子任考完试回了一趟老家，打电话说正在来落落家的路上，马上要到了。落落只嗯啊地胡乱应着。虽然恨他，但他能回来，总归可以替自己照顾一下孩子，竟然心里多了几分期待。
子任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抱起儿子亲了又亲，落落冷冷地说：“还是儿子亲啊。”
当着落落的爸妈，子任不好意思多说，没人时抱着落落说：“老婆也亲。”被落落一把推开了，说：“在你心里，谁亲谁不亲你自己知道。回家第一件事自然是要看你爸妈，然后就是你儿子。老婆算什么？离了可以再娶，亲的过来吗？”
吃中饭的时候，落落听着儿子哭了，就让吃完饭的子任去看看。子任说孩子拉了，问尿布在哪。落落跑过来，一看子任正扳着孩子两个小腿，悬空地把着他。落落一看就急了，嚷道：“你怎么抱孩子呢，他那么小你就这么扳着他的腿，他受得了吗？”
妈妈闻声也过来，看子任一张脸都气白了，就说：“唉，落落，带孩子怎么带都可以，不一定非得按照谁的规矩。”
子任强笑道：“你至于吗？就不会好好说，吓我一跳。”
落落一把夺过儿子，将他的重心放在自己腿上，上身靠在自己的胸口，气哼哼地说：“孩子这么大了，你抱过几回？跟你好好说，你听吗？”那一刻她只知道自己的胸膛里燃烧着的是愤怒的火焰，从嘴里迸发出来的是自己的愤怒和不甘，还有委屈。她恨子任，为什么回来了也帮不上自己的忙，不会照顾孩子，不会体贴人，不会说话，还要气自己。
落落还是和子任回了T城，他说他休假近半个月，再说落落马上也要上班了。
回到家，公婆就一直打电话过来。落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只知道子任打完电话眼睛也是红的。瞅着自己，却什么也不说。落落知道，肯定是他听了他爸妈的什么话，对自己不满。子任问落落：“你跟妈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一打电话妈就哭，一问你也哭，我夹在中间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落落梗着一张脸，只有一句：“你问你妈吧。”落落不记得了，就算记得，她也学涞当时的情况，谁对谁错？也许都有错吧。可是她就是看不惯婆婆一手遮天，全权做主的地主老婆儿的作风。这是我的家，凭什么要你来指手划脚？可是这种不满是无法用具体细节来控诉的，到头来还是自己的态度让自己成了罪人。谁让自己是晚辈呢，谁让自己读过书应当明理呢。心里也委屈，子任也不好多问，两个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落落说：“子任，咱俩离婚吧。”干吗要让这么多人都为难？
子任说：“你别这样。我跟我爸妈为这事都闹僵了，他们一直在说我，你在跟我闹离婚，你还让不让我活啊。”
子任放假的最后几天，落落打电话让妈妈过来，妈妈问：“你婆婆没过来？”
“没有，来我也不让她带孩子了。”
“你这孩子，这么任性。”
子任过来说：“妈你好好劝劝落落，今天我爸妈过来，把矛盾好好解决解决，不然我在外边工作也不得安心。”
妈妈做的饭，落落只在屋里没出来。公公进了屋，抱着孙子亲了亲，问问落落什么时候上班。婆婆一直在外面，没进屋，落落也不理她。
吃了饭，公公进了屋，悄声说：“落落啊，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妈她老了，又性格格色，这么多年了我最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落落不说话。
公公叹了口气说：“问你妈，她也不说，就是哭。”
落落想：哭真管用啊。哭的一方一定是弱者，一定是被欺负的一方。我呢？为什么我就哭不出来？所以我是恶人，所以是我欺负了别人。
公公又说：“你这马上要上班了，让你妈在这帮你带孩子吧。我在家里也说她了，现在的年轻人都识文断字的，我们都过时了，多听年轻人的没错。你妈也知道错了。”
落落的嘴唇是干燥的，只有两个字：“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