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是年纪最大的一个,那些孩子,对,在她眼里都是孩子,她们都很简单地无忧无虑。上班只是一种调剂,或者说是一种消遣。迟到了就打车过来,相当于花掉了日工资的一半。再加上迟到要被扣掉的钱,来了也相当于没来。
落落很少说话。
她们也很少说,建了一个QQ群,有什么文件都是在QQ里发。快中午了,会有人带头发一两个笑话,要么从别处搜些测试题、猜迷语、脑筋急转弯之类的让大家猜。落落只笑笑,常常只是关掉了事。她的设置是只接收信息但不提示。
那是另一个世界,与她的世界没有搭边的地方。她们的眼里,最大的困难也不过就是这个月信用卡又刷爆了,工资还不发,又没钱了。
落落也快没钱了,可是老板不见踪影,说好了十号发上个月的工资,可是他人不在,现在已经快月底了。
有人在群里抱怨:什么时候发工资啊?
有人说:不知道。
要不等咱们发了工资一起大吃一顿吧。
我不去,没钱。
我是说发工资的时候。
我这个月要交房租,还得还信用卡,工资到手就没了。
算了吧,工资还没发就惦记着怎么花了。
于是大家都安静下来,只是偶尔有人发个搞笑的表情。
落落正吃中饭的时候,老板匆匆回来了,和前台的姑娘打过招呼,问大家:“没事吧?”
众人都说“没事”。落落有点搞不懂,什么叫有事,什么叫没事?
这时群里有人发信息说:去要工资吧。
一个推一个,说:你去你去。
有人说:反正我去要,我口袋里就剩一块钱了,我都没钱吃饭了。
落落不知道这话真假,如果真到了这种地步,可怎么活啊?换作是她,绝对不可能还言谈笑若地这么的镇定。
艳子敲了门进去,过了一会笑着出来。大家都把眼神放到她身上,她摇摇头。落落在Q上问她:怎么样?你去要工资了?
嗯,要了,他说过两天发。
哦。
落落也没法。他就说没钱,又能怎么样?
有人在Q里说:去找他借钱,不然他不会给的。
快下班的时候,老板忽然一个个把她们叫进办公室,每个人都停留了几分钟才出来。看不出来有什么事,落落也不想问。最后一个叫她。
老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见落落来了说:“坐坐,把门关上。”
落落又起身关了一回门。
坐下来,静静地看着老板,等他说话。老板的头发留得挺长的,落落看着不是很舒服。如果他再年轻三十岁,也许这样的发式走在街上还能算时尚,或者也能落个‘蜚’的称号。但他现在这个年纪,实在有些不伦不类的。
“落落啊,最近工作怎么样?”他的眼神灼灼,落落却回避开了,说:“嗯,挺好的。”
“适应了吗?感觉如何?觉得自己能力上什么的,能胜任吗?”
落落嗤笑了一声,心道:什么感觉?我压根就是一廉价打字员。
嘴上说:还行。我觉得杂志编辑,和我以前的工作差不多。
“那就好。落落你看,你年龄最大,我也最信任你,公司最近有一笔帐没打过来,所以下周,再给你们发工资。”
“哦。”落落明知道是这个结果,还是觉得失望,夹杂着无耐。年纪最大又怎么了,除了证明我的经济压力更大之外并不能证明我不需要钱。
“好了,我就是怕你有什么情绪,所以找你来说说这事。你有什么困难没有?有你就说。”
落落摇头,说:“暂时没有。”
一拖又是一周。总有人敲老板的门,借钱,催发工资。
做工资的小姑娘若茗在群里说:今天可能要发工资,老板让我把工资表给他。
大家群情激奋:快快快,现在才上午,争取下午把工资发了。
下午的时候,若茗在群里又说:我去趟银行。
大家都很兴奋,说:快去吧。
回来的时候,老板又一个一个地把他们进去叫发工资。落落想起了一句话,好像张爱玲说的,因为等待的时间太久,什么都忘记在了路上。记不太清了,倒是现在觉得这工资等得太久,真的要到手了反倒有一种平静的不真实的感觉,对钱的那种渴望变得成了一种愤恨。落落手中的钱,只是过一过手,很快就会流向它该去的地方。所以没什么热望。
最后一个人了,落落站起身,去了老板的办公室。
老板摘下眼镜,对落落说:“现在公司挺困难,那笔帐到是到了,但是我刚和别的公司签的合同,得给他们的服务费,还有这的房租,一年几十万。”落落诧异,这是什么意思?你开公司本来就是要投入,可是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继续说:“过两天。他们这帮小孩儿们都挺困难,要交房租什么的,我就把他们的先发了,现在没钱了,等过两天,我一定把工资给你。”
落落真被他搞败了。我也困难啊,我也得交房租啊,凭什么到我这没钱了?可是落落又想,他哭穷说没钱,如果真没钱,就是杀了他也没有。算了。
只好应着出了门。小孩儿们朝着她笑,问:“发了没?我们还说今天晚上聚餐呢。”
落落皱了眉,摇头说:“没发,他说没钱了。”
大家都不再说话,可是落落看到了他们眼里的不解和同情。财务小姑娘若茗在QQ上问他:“老总怎么跟你说的呀?”
“他说没钱,过两天再给我。”
“哦,那你就再等等吧。”
“只能这样了。”
落落虽然自我安慰着,还是觉得挺郁闷的,他这不是明摆着欺负自己是老实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