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我是冰冷的。
就是一座千年冰山下的封住的火焰。
冰寒如刀,焰烈如剑。而我自己,就在这一灼一寒中感受着激烈。
当阳光靠近,温暖来临,冰悄悄融化,会幻化成我的泪,颗颗粒粒,滴在火焰的边缘,滴在冰山的边缘,和着冰冷,和着零下的温度,撕开心的伪装,让心暴露在风中、雨中、空气中。
我不喜欢这种柔软。
我宁可触手摸到的是冷硬的棱角和寒彻肺腑的冰凉,这些疼痛能让我感知自己还活着。
我喜欢山。喜欢那种荒凉的冷漠,那种没有生命迹象的淡薄,那种自生自灭的荒芜。或者,是铺天盖地的野草,疯长着自由的意志;或者是密不透光的森林,掩映着所有的希望与期待,在繁盛的茂密中没有自己也没有自己的情绪。所有的动物在山林中出没,我在不知名的角落看着,旁观着。
我冰冷到只在自己的世界里存活。
我是这块土地的君王,我有绝对的意志和控制,我有不可一世的傲气和自尊,我有睥昵天下的骄横和刁蛮,我有不容忽视的不羁和任性。
我把自己锁起来,划了一方土地,我永生永世的住在那里,没有对玫瑰园的期待,也没有勾勒,只有漠然的苍白。
我不允许别人走近,不允许别人触碰我。
我在玻璃窗内,听着如真实一样的雷声、雨声、风声。
我的冰冷成了我长年的皮肤,晶莹而透明。我像住在水晶宫里天真可爱的孩子,自有我的不欺与率性。
我可以平静无波,我可以安静若处子,我可以温顺若绵羊,我可以听话唯任何人是从。
可是我远远的隔离在人群之外。
我不加入他们的欢乐与悲伤,我不加入他们的幼稚而无聊的游戏,我不加入他们的慷慨悲歌,我不加入他们的儿女情长,对花涕零,对月落泪,对雨感慨呻吟。
我理性而冷静,我睿智而多谋。
我是热闹之外的核心,我可以侃侃而谈,为她们的情感、生活、生命指点。
但是我是冰。一块顽固而幸福的冰。
热闹是别人的,快乐是别人的,开心是别人的,眼泪是别人的,心痛是别人的,伤口是别人的。
平静是我的,安宁是我的,满足是我的,风景是我的。
生是我的,活不是我的。青春是我的,激扬不是我的。生命是我的,怒放不是我的。阳光是我的,热烈不是我的。
我是水,凝固成冰,寒是我的,硬是我的,冷是我的。我是看戏的,偶尔客串一回作戏的,倦了就跑,拭去一时温柔的眼泪,脱下柔软的戏服,披上我长满荆棘的凯甲,无人时细细密密地数着扎在肉里的刺,不拔,不动,不痛,还是一块顽固而幸福的冰。
顺应
我是个自私的好人,他也是个普通的好人。
可是两个好人不一定必然相爱,相爱的人又不一定能走上婚姻,走上婚姻的人也不一定能走到生命的终点。
所以常常会听见谁谁含着血泪问:为什么爱我的人我不爱,我爱的人不爱我?
我觉得所有人的关注,都是自然的。包括我也会好奇。虽然我知道好奇心是人性的致命弱点,我也仍然要在克制和压抑中不去触碰别人的隐私,那不只是一种侵犯,还是我自己的一种无聊。但是当别人关注到了我的隐私,我有一种掀翻了给他们看的冲动。
懒得费尽口舌去解释。一旦别人认定了的东西,你解释,也只是更加勾起他们想看你口中有几颗牙齿的好奇。没人在乎事实的真想到底是什么,他们只是感兴趣着解释者与被解释者之间的拉锯。这过程本身就充满了刺激和戏剧。
可是还是要用各种满足别人的窥探。
不自觉的,在流言中迷失自己。
我是顺民。一直是。
别人说我好,我会更加卖力的去做。做不到,会觉得很歉疚,辜负了别人的评价。所以就把自己种到深深的尘埃里,那么稍稍抬头,也许就会给大家带来惊喜。
别人说我不好,我会觉得很抱歉。怕我的不好,会给别人带来不好。我会卖力的改变自己的不好,只要让大家对我不再关注。不关注就是默认的满意,或者说,我不要大家对我的满意和指责,我只要漠视——不关注最好。
我愿意做个顺民。
听话的,本分的,没有出格举动的顺民。要我做什么,期望我做什么,只要有要求,哪怕没有,只要有暗示,只要有眼神,我会觉得如坐针毡,怕我会影响到谁。
我没有自己的喜欢。
只要大家不喜欢的,我也会装着不喜欢;只要大家喜欢的,我也会装着关心一下。多年以来,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包括生活,包括我的未来,包括我的另一半,这些到底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知道。
仍然常常会遇见自己不喜欢的,我不敢说出来,偶尔会私下里皱眉,可是仍然会接受。只要有人想让我接受。
我只想要一种认可的安全感。
顺应能带给我最大限度的幸福和安全感。
可是仍然有很多人对我质疑、皱眉、反对。他们批驳我时,我不作声。我辩不过他们,我就装作不在乎,装作不屑。我逃得远远的,如果不能,就再体无完肤的境地下淡淡的笑,眼神望向远方,装着超脱。
站在大众对立面的刁民就是我。可是我仍然不是我。
我没有自己清晰的样子。
我也没有坚持自己的意志。
我只想要那种安全和伪装的幸福。刁民是我的皮肤,顺民是我的骨。血液在我的叹息声中流尽,我是风干了的木乃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