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放下电话,愤怒中夹杂着悲哀。他居然在打牌。原来自己这厢的沉思不安,只是讽刺地一厢情愿。他在那壁玩的不亦乐乎,哪里有什么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分毫。自己生不生气,谁问?自己如何不安,谁看?自己的世界如何寂寞,谁听?自己担心忧虑,谁闻?
终究,他有他自己的世界,有他自己的生活。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吗?男人的世界是向外的,越加广阔。而女人的世界是向内的,越见狭小。男人在奔向世界的过程中,没有耐心去等待女人缓慢的步伐,甚或是倒退。那么,这两个世界将来越来越远,唯一的融合点,是不是就只剩下了婚姻的空壳。
一个女人,如果守得住这壳,也将是一生的荣耀。
那是一个女人的本事。婚姻是一个女人的王国,一个能干,温柔,世事,人际皆通的女子,在自己的这方世界中游刃有余,那就是一个绝对的国王。
可是,自己呢?不会做饭,身单力薄,体弱多病,又不会长袖善舞,将来那黯淡的壳子就是自己囚禁自己的牢狱么?自己要守着这只有一个人的孤寂,看他在自己以外的世界里笑着,活着?而自己生活乃至生命里的一点亮色要借助于他的闲暇时的施舍和恩赐?然后,在山呼万岁的同时谢恩,否则就是不识时务的任性而贪婪的小女子?
这沉重的自卑,像一座山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落落恍然觉得这世界塌了。
第二天,落落起的很晚。仿佛没有了可希冀的等待,时间和空间如同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近景,鲜明地让人措手不及。一直以来都不自由地落落,一旦真的自由了,反倒不自在了。
故意在宿舍磨蹭,看了一会小说,才生生地压住了心里的不平和不安。这彼此的争吵和抗争就以沉默开始,以沉默结束。
无所谓输赢,却还是有让步。
子任以为自己的不计较是自己让步,终成大度。而落落,以为自己不再纠缠是让步,终成和好。
落落有点郁闷。抱起专业书,还是去了设计室。
同学们都在,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子任正对着教室后门,正以招牌动作——咬着嘴唇,认真的绘图。那份专注的神态,那份思考的忘我,此时此际,子任那瘦削的侧影,显得多了几份温柔和温暖。落落此时明白,专心的人都是美丽的!
美丽的不只是子任,还有教室里其它的同学。洋洋瘦削的身影,如一株温柔的藤,柔弱却不失独立,伴在高大体贴的男朋友身边,无比的协调和美丽。她那弯弯的,黑而如瀑的长发垂落在身畔,更显温柔瑰丽。偶尔她与男友软语呢喃,柔情毕现。
子任和洋洋同时抬起头,子任不语,眼神中有一抹光一闪即逝,只有洋洋温和一笑:“子任问你半天了,再不来,要去找你了。”
落落脸一红,只笑笑,坐在子任的背后。
子任没说话,继续埋头。
落落觉得自己处在一座清冷的地狱中。这个环境,自己是被隔绝在外的。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筒般的世界,自己居然无法跻身于其中。画图,不会投影。打草稿,潦草,描黑,也要子任最后完善。甚至最简单的削铅笔,无论怎样也削不出来当年老师课上教的那种坡形。
她想抱住子任的后背,获取一点温暖。但忍住了。
子任不是感情外泄的人,就算他有感情,就算感情再深,他也只会以自己的方式在两个人的世界里展露。
是自己夸张了这种无助和脆弱,夸大了这争吵引发的伤害。也许在子任和所有人的眼里,这都是无足轻重之事。
那愤怒和委屈又渐渐膨胀——那个身着红衣服,张牙舞爪的魔鬼,占住了自己的心身。
自己一无是处,在这漫漫的无所事事中等待,等待着子任的偶尔顾及,等待着别人来照顾自己的心情和世界。
那么以后呢?离开了这象牙塔,自己拿什么适应社会,适应群体?适应工作?
落落如坐针毡。
子任却明显脸色好转,一直专心致志地画图。落落就在那里发呆。
子任拍拍落落的肩:“走了,吃饭了。
啊?落落惊跳起。
子任却轻轻一揽落落的肩,带她出了教室。没人提起昨日的不快,仿佛那不快根本不曾发生过。落落走在一级一级的台阶上,心和那脚步一样空洞,透着疲乏的回响:这好像就算和好如初了。真的和好如初了?
心里憋屈。
这明明是自己屈服换来的和平假象。事情问题根源没解决,下次还会再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