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美国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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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27 (2)

第三章27 (2)

“我没有钱,”她简简单单回答说,“至少是钱不够,并且,他们告诉我,要我别去,说他们并不需要我去。不过,现在啊,现在我非去不可,想个办法,现在我非得想个办法不可。”她朝房间里仅有的一张破烂的小桌子走去。“孩子们,你们是要进城去的吧,”她说,“能不能请你们哪一位把这封电报给发一发?我付钱。”

“当然!”先前对她提出那个鲁莽问题的人喊道,“把电报给我。你不用花什么钱,我交给报馆发出去。”他并且心想,不妨把这封电报写成一段新闻或是把这封电报写进去,作为他新闻的一部分。

她坐在那张油漆的黄色的桌子旁,找到一个小本子、一支笔,就写道:“克莱德——信奉上帝。他无所不能。立即上诉。翻读《赞美诗》第五十一首。复审将证明你的无辜。我们即刻就来。父母亲。

“还是给你钱的好,”她接着不安地说,心想让报馆出钱发究竟妥不妥当呢,同时心里还盘算着,不知克莱德的伯父肯不肯负担上诉的费用,也许得花很多钱啊。接着,她说:“电报相当长。”

“我也要抄一份啊,”那第三个人眼看第一个记者正把电报装进口袋,就用锋利而决不退让的口气说。“这不是什么秘密。你也好,她也好,非得给我不可——马上就给!”

听他这么一说,那第一个人生怕吵起来,格里菲思太太虽然感觉迟钝些,也开始觉察到他们可能发生争吵,就把电报交给他们,他们马上抄了一份。

与此同时,在莱科格斯的格里菲思这一家,因为人家先就请示他们上诉妥不妥当,要花多少钱,现在他们就宣布说,关于该不该上诉的问题,他们绝对没有兴趣,更不要说要他们深信该这么办。至少要他们出钱的话,他们态度就是这样,很不想出钱的样子,这件事种种方面给他们带来了麻烦,在社会地位方面——虽然并不是说经济方面——对他们的打击,可以说是每小时都等于背上一次十字架!社会上沸沸扬扬谈论着他们的近亲蓄意的、悍然干出的阴谋和罪行,以致蓓拉将来社交方面的前途就整个被葬送了。还有吉尔伯特的前途,塞缪尔?格里菲思当初出于善意做的一件好事,虽然好像很不切实际,也出于无心,结果却招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使他们夫妇受够了,他一生中长期讲求实际的奋斗,不是明明教训过他做生意而感情用事是很傻的事么?在他遇见克莱德以前,他就从来不允许他的行动受到感情的影响。

可是仅仅一念之差,以为当初父亲对小兄弟有欠公道,结果招来了这个下场!他的太太和女儿逼得他不得不从这些年来最快乐的地方,最舒适的地方搬走,去过一个流亡者的生活。也许永远得这样,住在波士顿的近郊或是别的什么地方,要不然,就要永远忍受朋友们那种眼色和惋惜的表示!自从这事发生以来,也许得永远都是这样。他自己和吉尔伯特不得不老是商量:要不要跟莱科格斯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的人家以合股的方式把企业合并着经营,做起合资经营的生意。再不然,就把公司不是逐步地而是很快地搬到罗切斯特或是布法罗、波士顿、布洛克去,在那里另设一个总厂。要挽救这次丢脸的事,惟一的办法就是他们离开莱科格斯,离开他们这里心爱的一切。他们的生活非得从头来起不可,至少在社会地位方面是这样。这对他,对他的太太,本来算不上什么,在别的什么地方设法把他们的社会地位恢复过来呢?

因此,遂在审判结束以前,塞缪尔?格里菲思和吉尔伯特?格里菲思就打定主意,要把企业搬到南波士顿去。在那里,他们也许可以相当体面地暂时销声匿迹,至少等到这次的不幸和羞辱被人淡忘以后再说。

因为这样,进一步帮助克莱德的要求就被断然拒绝了,贝尔纳普和杰甫逊坐在一起商量。事情很清楚,他们的时间确实一向也非常宝贵,在这个案子里,一向把时间花在布里奇堡非常发达的业务方面,并且,因为这件案子十分急迫,有许多事都堆起来,他们认为无论为了个人利益打算或是为了慈善性质的打算,都决不允许他们,也不需要他们在没有进一步酬劳的情况下帮助克莱德,他们认为,从事实上说,本案如果要上诉,费用也很可观。法庭的记录多得不得了,律师方面案情摘要会很多,抄起来费钱,而政府给他们的补助却少得异常可怜。同时,据杰甫逊说,如果假定西部的格里菲思家根本连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也未免太傻。这么久以来,他们不是一直在从事宗教和慈善事业么?如果把克莱德目下处境窘迫的悲剧给他们指出来,不是他们也可能通过各种各样呼吁方式,至少筹划到一笔钱,足够上诉的实际支出么?当然喽,一直到眼下为止,他们还没有帮助过克莱德,不过这是因为他母亲得到了通知,说并不需要她的帮助啊。如今情形就不同了。

“最好打电报叫她来,”杰甫逊实事求是地提议说,“要是我们说她正在设法到这里来,那我们就可以使奥勃华兹把宣判延迟到十月。并且,我们不妨叫她必须来:要是她说做不到,到时候我们再考虑钱的问题。不过,大概她总可以筹到这笔钱吧,说不定还筹得到上诉费用的一部分也难说啊。”

这样,就马上拍了一个电报给格里菲思太太,还寄去一封信,说他们对克莱德还一个字都没有提过,不过莱科格斯的亲戚已经拒绝以任何方式进一步帮助他了。并且,他至迟十月就要宣判了。为了他个人的前途,必须有什么人——最好是她自己——出面。并且希望能把上诉费用筹好;再不然,至少这笔费用要有保障才好。

这样,格里菲思太太就又双膝跪下,祈祷上帝荫庇。现在,他必须把他全能的手显示出来,显示他那从不叫人失望的仁慈。必须给她些启示和帮助才行啊,不然的话,叫她怎么筹到这一笔路费呢?更不用提筹措克莱德上诉的费用了。

可是当她祈祷,当她双膝下跪的时候,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各家报馆总是盯着她,要她发表谈话。他们随时随地跟在她后面。为什么她没有先帮着救她儿子啊?她对这一点有什么感想啊?对那一点又有什么感想啊?此时,她自己盘算着:过去老是想要访问她的这几家大报馆,她可以去找某家的总编辑,去告诉他们,她的急难多么大。如果他们能够帮助她,她愿意把当时的情况写成报道寄给他。这些报纸到处都派了记者,甚至这次开庭也不例外。她在报上看到的,那么,她——他的母亲为什么不可以呢?不是她也会说,会写么?自己不是写过很多篇稿子么?

这样,她就站起来,却又双膝跪下:“你已经回答我了,啊,我的上帝!”她不住地喊道。接着她站在那里,拿出她那件棕色旧外套,那一顶朴素的棕色女帽,帽上垂着一些丝带——是依照宗教服饰做的,马上就到一家最大、也最有实力的报馆去。因为她儿子这案子,她立即就被总编辑接见了。在她这方面固然肃然起敬,而在他那一方面也一样很关切,并且怀着尊敬和同情的态度听她诉说,他很了解她的处境,也一定对这件事很关切。他先离开了一下,然后再回来。报馆准备雇用她作为特派记者,期限是三个星期;以后如何,另行通知。她往返旅费由报馆负担。他准备要马上让她去见一见派给她的一名助手。关于准备和拍发她的通讯稿的问题,他会告诉她的。他并且能够供给她一些现款来帮助她。如果她愿意动身,愈快愈好。动身前,报馆还希望能给她拍一两张照片。可是,当他谈话的时候,只见她闭起眼睛头往后仰。这是她在感谢上帝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