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美妇
946400000018

第18章 参孙和大利拉 (2)

第六章 参孙和大利拉 (2)

“你知道我是谁,”他说道。“至少, 我知道你是谁。”

“哦, 你知道?哦, 你知道?那么我是谁, 你能否好心告诉我?”

他用那双明亮的黑眼睛注视着她。

“你是我的太太, 真的,”他说道。“你知道这一点, 就像我知道的一样。”

她惊跳起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爆炸了似的。

她睁着双眼, 喷着怒火。

“我真的知道这一点, 是吗!”她叫道。“我压根不知道这回事!我压根不知道这回事!你以为一个男人走进这个酒吧, 随便告诉我说我是他太太, 我会相信他吗?我跟你说, 不管你是谁, 你错了。我知道我不是你的什么太太, 我感谢你从这个房子走出去吧, 这会儿, 趁我还没有去叫人把你扔出去。”

男人站了起来, 头稍微往她面前伸了伸。他是一个英俊魁梧的康沃尔人, 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你说什么, 嗯?你不认识我?”他说道, 声调平板, 不带情感, 但却克制压抑着: 这使人想起那个姑娘的声音。“随便在哪我都会认出你, 明白吗。我会!我不用看第二眼就会认出你, 明白吗。现在, 明白了吧你?”

女人闹糊涂了。

“你可以这么说,”她回答, 断断续续。“你可以这么说。这太容易了。我的名字, 在这方圆十里, 无人不知, 无人不敬。可我不认识您。”

她的声音里含有了挖苦的味道。“我不能说我认识您。你对我来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而且我相信在今天晚上以前我没有见过你。”

她的声音非常柔顺而又带着讽刺的意味。

“不对, 你见过的,”男人回答, 很理智,“不对, 你见过的。你的姓就是我的姓, 而那个姑娘玛丽安就是我的姑娘; 她是我的女儿。你确确实实是我的太太。那就好像我是威利?南克维思一样确实。”

他说话的口气仿佛那是一件已被接受的事实。他的面孔漂亮, 有一种奇怪的警觉的机灵, 和一副目标坚定的神情, 把她都气疯了。

“你这个恶棍!”她叫道。“你这个恶棍, 来到这里, 竟然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这个恶棍, 你这个彻头彻尾的无赖!”

他看着她。

“唉,”他说道, 不为所动。“说这样的话。”他在她面前有点不安。只是他不怕她。他身上有某种无法捉摸透彻的东西, 就像他的眼睛, 像玛瑙一样明亮。

她跳了起来, 威胁地向他靠过来。

“你就要从这房子出去, 对不对?”她突然发疯似地跺着脚。“就现在!”

他注视着她。他知道她想揍他。

“不,”他说道, 带着克制的强调口气,“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我要在这里过夜。”

他害怕她的个性, 但这并不使他改变主意。她身子摇晃着。她那双细小、棕黄色的眼睛聚集成一团强烈而又无形的怒火, 就像老虎的眼睛。男人畏缩着, 但他依然未动。然后, 她自己在思考。她得集结她的部队。

“我们等着瞧, 看你还在不在这儿过夜,”她说道。她转过身, 瞪着那双好奇而又可怕的眼睛, 冲出了屋子。男人, 倾听着, 听到她上了楼, 听到她在敲一间卧室的门, 听到她在说:“你们能否下来一下, 孩子们?我需要你们。我遇到麻烦了。”

酒吧里的男人脱下帽子和黑外套, 扔在身后的座位上。他的黑发不长, 鬓角有点灰白。他穿着一件裁剪合身的深灰色西服, 美国款式, 衣领往下翻着。他看起来有钱, 男人漂亮坚实的身材。双肩僵硬, 是由于锁骨在矿上断了两次。

军士那条小狗, 穿着肮脏的卡其服, 偷偷地看着他。

“她是你的太太?”他问道, 头往站在一旁的女人那个方向一甩。

“没错, 她是的,”男人咆哮道,“她就是, 绝对肯定。”

“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吧你?”

“到这个三月份就十六年了。”

“哼!”

军士没了话, 又接着抽他的烟。

女店主回来了, 后面跟着三个年轻的士兵, 他们进来的时候相当局促不安, 穿着裤子、衬衫和袜子, 没有穿鞋。女人演戏似的站在酒吧的顶头, 大声说道:

“这个男人拒绝离开这里, 声称他要在这里过夜。你们都知道我已经没有床位, 对不对?并且本店不留宿过往旅客。可他不顾一切要在这里过夜!那可不行, 只要我还有一滴血, 我誓死这么说。不行, 如果你们男人还对得起男人这个称号, 愿意帮助一个孤苦无助的女人。”

她双眼发光, 脸涨得通红。她那架式就像一个亚马孙(相传曾居住在黑海边的一族女战士中的一员, 以强悍刚勇著称。—译者)。

年轻的士兵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们看着男人, 他们看着军士, 其中一个朝下看着, 把裤背带扣在第二个钮扣上。

“怎么说, 军士?”一个问道, 脸上闪着恶作剧的神情。

“这个男人说他是南克维思太太的丈夫,”军士说道。

“他不是我的丈夫。我说明今天晚上以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是一个肮脏的花招, 没有别的, 这是一个肮脏的花招。”

“为什么, 你这个撒谎的人, 说你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我,”靠近炉火的男人咆哮道。“你跟我结了婚, 而那个姑娘玛丽安是你跟我生的—你非常清楚这一点。”

那个年轻的士兵开心地看着, 军士吸着烟, 泰然自若。

“不错,”女店主唱了起来, 带着挖苦慢慢地摇着头,“听上去很美, 是不是?可你看我们一个字也不相信, 并且你准备怎样证明这一点呢?”她怀有恶意地微笑着。

男人一言不发地注视了一会儿£? 然后他说道:

“这不需要证据。”

“哦, 当然, 当然需要!哦, 当然, 当然需要, 先生, 这需要许多的证据!”女士挖苦地唱着。“我们还不是那种傻瓜, 一字不落地相信你的话。”

可他不为所动地站在火旁。她站在那儿, 一只手放在包着锌的巴台上, 军士坐在他们中间的一个座位上, 架着腿, 吸着烟, 三个年轻的士兵穿着衬衫和背带裤站在吧台后面的暗处发抖。沉默。

“你是否知道你丈夫的一点什么下落, 南克维思太太?他是不是还活着?”军士问道, 方式审慎。

突然女店主开始哭了起来, 流着滚烫的眼泪, 把年轻的男人们吓呆了。

“我一点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她抽噎着, 在口袋里摸手绢。“他离开我的时候, 玛丽安还是个娃娃, 去美国挖矿, 六个月后既没给我写过只言片语, 也没寄过一个子儿。我说不清他究竟是死是活, 这个恶棍。我听到有关他的全是坏消息—而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听到消息了。”她猛烈地抽噎着。

在她哭泣的时候, 火边金色皮肤的英俊男人一直看着她。他感到惊恐, 他感到苦恼, 他感到困惑, 可他所有的情绪都没有使他从内心发生动摇。

房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 只有女店主的抽噎。男人们, 所有的人, 都被征服了。

“你不觉得你最好走, 今天晚上?”军士对男人说道, 声音悦耳, 通情达理。“你最好先放一放, 然后你们再作安排。你不能说一个女人就是你的, 我想, 如果像她所说的。况且你对她提的要求也太突然了一点。”

女店主伤心地抽噎着。男人看到她那一对大乳房跟着晃动。它们仿佛使他着了魔。

“我以前怎样待她, 那并不重要,”他回答。“我已经回来了, 而我打算在自己家里过夜—无论如何有一段时间。你们也已经明白这一点。”

“卑鄙的行为,”军士说道, 脸涨成深红色了。“卑鄙的行为, 把一个女人遗弃了这么多年之后, 回来还要强迫她接受你!卑鄙的行为—法律也不允许的。”

女店主擦干双眼。

“别去费心法律不法律的了,”男人叫道, 声音奇怪而又强硬。“今天晚上我是不出这个酒吧了。”

女人转向身后的士兵们, 声音甜蜜而又带着挖苦的腔调说道:

“我们打算容忍这种事吗, 孩子们?我们就这样让人给做了, 托马斯军士, 一个流氓恶棍抛弃妻子和怀抱中的女儿, 让她自己苦苦挣扎, 在美国那些矿营过着不堪一提的生活, 然后又回来糟蹋一个可怜女人的生活和钱财?真是奇耻大辱, 要是没人为我伸张正义—奇耻大辱—!”

士兵们和矮小的军士义愤填膺。女人弯下腰, 在巴台下面翻找了一会儿。接着, 避着靠近火边的男人, 她扔过一根用来打包的编织草绳, 落在酒吧后面暗处年轻士兵们的脚边。

然后, 她站了起来, 面对整个局面。

“好了,”她对男人说道, 一种讲道理、冷静劝说的口气, “穿上你的外套从这里走吧。作个男人, 连畜牲还不如。在圣伽斯找张睡觉的床太容易了, 而你要是没有钱住店, 军士会借给你几个先令的, 我肯定他会的。”

所有的眼睛都集中在男人身上。他往下看着女人, 那样子就像中了魔, 要不就是受了魔鬼的诅咒。

“我自己有钱,”他说道。“不要为你的钱担惊受怕, 我有很多那东西, 在目前。”

“那好,”她哄劝道, 声音冷漠而又几乎讥讽地劝慰,“穿上你的外套, 去你受欢迎的地方去吧—作个男人, 而不是一个德国畜牲。”

她已经离他很近, 带着她那挑战而又哄劝的急切意图。他往下看着她, 脸上中了魔似的。

“不, 我不去,”他说道。“我不会做这种事的。今天晚上你得把我安顿好。”

“我?”她叫道。突然, 她双臂抱住他, 使出她浑身的劲紧紧地抓住他, 向士兵们招呼:“拿绳子, 孩子们, 把他绑起来。阿尔弗雷德—约翰, 快点—”

男人抬起头, 一双疯狂的眼睛扫视着四周, 他那强壮的身子往上挺。可女人同样有劲, 很重, 并且冒着拼死的决心紧紧地抓住不放。她的脸, 带着一种欣喜若狂而又特别解恨的表情, 从他的胸口上抬起, 面对着他; 他使劲把头往后仰, 想摆脱那面孔。与此同时, 年轻的士兵们在观看了这一可怕的拉奥孔扭曲(希腊神话: 拉奥孔为特洛伊的祭师, 因警告特洛伊人勿中木马计而触怒天神, 连同他的两个儿子被海中巨蟒缠死。—译者)一会儿之后, 便忙乱起来, 不怀好意的那个迅速扔过绳子。绳子有点乱。

“那绳头给我,”军士叫道。

与此同时, 身材高大的男人身子往上挺着, 扭动着, 把女人一会儿摔在凳子上一会儿摔在桌子上, 使劲想挣脱开来。可她紧紧地压住他的手臂, 就像被墨鱼绕住了一般。他拱动、摇晃着身子, 房子里哗啦啦响成一片, 士兵们在跳来跳去, 家具碰得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