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纯朴的田间风韵 (1)
大厦里的人天性纯朴,具有农村人老实可爱的品质。除了他们,我还要向读者介绍几位他们的亲戚,也是他们的邻居,别德?克劳莱牧师和他的太太。
别德?克劳莱牧师身材魁梧,常戴宽边牧师帽,很威风,他成天乐呵呵的,在区里的人缘儿比他哥哥好得多。在牛津读书时,他是大学里的赛船好手,而且还是牛津镇上最厉害的拳手。他一直爱好拳击及多种运动,公事之余仍做些这样的事。远近二十里以内,只要有拳赛、舞会、赛跑、赛马、赛船、竞选、丰盛宴会等,一定少不了他。他和这里有身份的人关系亲密,随便什么达官贵人家有宴会,二十里外就能看见牧师家出来的栗色母马和马车上的大灯。他的嗓子不错,人家听他唱《南风吹动云满天》时,都是要鼓掌的。他常穿着灰黑相间的猎装带着猎狗去打猎,他钓鱼技术之高明也是数一数二的。
牧师的夫人,另一位克劳莱太太是个短小精悍的女人,牧师讲道时所用的稿子都是她写的。她十分聪明,外面由丈夫一人作主,他有时离家有时回家她也从不过问,他总在外面吃饭也无所谓;她只热心家务,带着女儿们一起管事,宅子里上下都由她作主。她擅长精打细算,清楚地知道市上葡萄酒的价格。她出身不错,其父是已去世的海克多?麦克泰维希中将。在别德还是女王的克劳莱的年轻牧师时,她和她妈妈就用计抓住了他。婚后她一直又谨慎又节俭,尽管如此,牧师仍然背了一屁股债。他父亲活着时,他在大学里就欠下了许多钱,至少花了十年才还清。在一七九七年,刚还清那些债务时,他又以一百镑对一镑和人打赌,说“袋鼠”绝不会得那年赛马的香槟,结果“袋鼠”跑了第一。牧师没有办法,就背上了高利贷,从此拮据不堪。她姐姐有时会送他一百镑解解围不过他最大的希望还在于她的遗产。牧师常说:“玛蒂尔达去世后,一定会给我一半财产的,嗯!”
由此可以看出,男爵和他弟弟有十分充足的理由成为冤家对头。在众多难以计数的家庭纠纷中,毕脱爵士都占了上风。小毕脱不打猎,而且在他叔叔的教区中设了个传道的会堂。另外,大伙儿都知道,老太太的大部分财产将来是要传给罗登的。这些身前身后的算计,这些为银钱而起的明争暗斗,在名利场中都是使兄弟不和的原因。一想到那些超脱于名利的人可以拥有长久的友谊,我就不由得佩服他们。
利蓓加这么个人到了女王的克劳莱,且在大厦里的受欢迎程度日日见长,别德?克劳莱太太哪能不注意。别德夫人清楚一只牛腿在大厦里能吃几天,每回大扫除换多少床单窗帘,南墙边有几棵桃树,爵士夫人生病一天吃几回药等等。在乡下,这可是一些人眼中十分重要的东西。别德太太又怎么会忽略了新来的女教师,而不把她的来龙去脉摸个一清二楚呢?大厦和牧师家两边的佣人倒很多情,只要大厦的人过来,牧师家的厨房里总有好麦酒招待,大厦的佣人平日喝的麦酒可淡得很。他家一桶啤酒用多少麦芽,也在牧师太太的掌握中。两家的佣人像他们的主人一样互相关心,充当了两家消息的沟通者。有这么条公理可以四处运用:如果你和你兄弟和睦,则不关心他的动静,反之在不合时,你才会留意他的举动,仿佛你是在侦察他一样。
利蓓加到了不久,别德太太收到的报告书上就开始频频出现她的名字了。报告如下:
黑猪杀了,两边的排骨腌了吃,晚饭吃的是猪腿和猪肉布丁。克兰捕先生从墨特白菜来了以后又和毕脱爵士一块儿走了,他们要把约翰?勃兰克莫弄进监牢。毕脱先生到教堂聚会(附有到会者名单)。太太还和原来一样,小姐们由女教师带着。
后来的报告中多处提到利蓓加,说她十分能干,毕脱爵士喜欢她,克劳莱先生也喜欢她,还为她读传教书。这位爱打听,爱多事,矮个子紫脸皮的别德?克劳莱太太一见这些话,就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这不要脸的骚货!”
再后来的消息说,那女教师手腕高明,笼络得人人喜欢她。她帮男爵写信、算帐、办事;在屋里就数她厉害;太太、克劳莱先生、两位小姐都听她的话。别德太太立刻断定她是个诡计多端的死丫头,不知道肚子里装了多少坏水儿。这样,大厦里一举一动都成了牧师家里的谈资。别德太太目光炯炯有神,把敌人阵地里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不但如此,她还十分智慧地将没发生的事也预测到了。
别德?克劳莱太太给切西克林荫道的平克顿小姐写了封信去,内容如下:女王的克劳莱教区礼拜堂,十二月七日亲爱的平克顿女士:
自从离校后,已多年没有得到既有益又有趣的教诲了。可我对母校及校长的敬爱之情丝毫未减。我希望你身体健康,为了世界的命运和教育事业的前途着想,您的贡献必不可少,故而您一定要保重身体,以便多为大家服务几年。我的朋友弗特尔斯顿爵士夫人想为她的女儿们请一位家庭教师,我对她说:“这件事除了无与伦比的,伟大的平克顿女士外,还能请教谁呢?”我的经济能力有限,不能为我的孩子们请个家庭教师,可我终究是切西克女校的学生呀!总之,亲爱的校长,可否请您为我的好友举荐一位女教师呢?除了您挑选的人,她不可能再相信别的人。
我亲爱的丈夫说他喜欢从平克顿女校出来的人。我真希望他和我的女儿们能见见我幼年时代的伟大朋友,连那了不起的词汇学家都佩服的朋友。克劳莱先生要我致意,如果您到汉伯郡来,务必光临寒舍,我们虽贫寒,家里的感情却是十分融洽的。
敬爱你的:
玛莎?克劳莱
另附:克劳莱先生的哥哥,那位男爵(可惜得很,他和我们意见有些不同,没有手足之情)为他女儿请了位家庭教师。听说她也幸运地在切西克受过教育,我已听了不少关于她的传闻。虽然两家大人有些不合,我还是十分关心我两个亲爱的小侄女,我仍希望她们和我的孩子常在一起玩儿。再说,凡是您的学生,我都是比较关心的,所以,敬爱的平克顿女士,可否请您告诉我这位小姐的身世。看在您的面子上,我愿意和她交个朋友。
以下是平克顿小姐给别德?克劳莱太太的回信:
切西克约翰逊大厦,一八七七年十二月亲爱的夫人:
来函已收到,蒙您夸奖,十分荣幸,因此我立刻回复。我在校辛苦工作,以慈母般的精神爱护学生,毕竟有了些感情上的回应,让我十分欣慰。当我发现可亲的别德?克劳莱太太就是当年又活泼又多才的玛莎?麦克泰维希小姐时,更觉得高兴。你的同学中,已有多人将她们的女儿托付给我。如果您愿意将您的女儿也委托给我督促教育,我表示十二分的欢迎。
请代我向弗特尔斯顿夫人致意,我愿将我的朋友德芬小姐和霍葛小姐介绍给爵士夫人。
两位小姐教希腊文、拉丁文、浅显的希伯莱文、西班牙文、意大利文、算术、历史、地理,数学都是绝对可以胜任的。她们具备自然科学的基本知识,能熟练使用地球仪。德芬小姐是剑校大学已故研究员汤姆士?德芬先生的女儿。她今年十八岁,外貌可谓十分美丽,或许在赫特尔斯顿?弗特尔斯顿爵士府上工作很合适。
兰蒂茜亚?霍葛小姐容貌不甚美丽,她今年二十九岁,红发,脸上有些麻点儿,眼睛略有些斜视,轻微拐腿。两位小姐均德才兼备,富有宗教热诚。她们的酬劳应当与她们的才艺相称。
请代我向别德?克劳莱牧师道谢!
亲爱的夫人,我是您忠实顺从的仆人。
巴巴拉?平克顿附言:信中所提的在国会议员毕脱。克劳莱男爵府上作家庭教师的夏泼小姐,本是我的学生,我也不愿做出对她不利的评价。但此人的确面目可憎,天生的缺陷非人力所能挽回。她父母声名狼籍,父亲是个画师,常常穷因潦倒,并且我听说她母亲是个歌剧院的舞女,这让我大为惊骇,但她本人十分能干。我当年行善收留了她,我并不后悔,我只是担心我收容入校的孤儿,是否会受遗传的影响,和她的母亲一样。她自己声称,她母亲本是伯爵的女儿,在可恶的大革命时流亡到此,然而我认为那个女人低贱得令人发指。我相信到目前,她的行为应该还没有太出格之处,而且显赫的毕脱?克劳莱爵士的家庭环境高雅而文明,绝不会使她堕落。
下面是利蓓加?夏泼写给爱米丽亚的信:
亲爱的爱米:
最近几个星期,我都没有给亲爱的爱米写过信。反正在这座“沉闷会馆”(这是我给它起的名字)能有什么新鲜事呢?萝卜的收成是不是好,肥猪的重量是多少,牲口是不是适合吃甜菜,这些事儿想必你是不乐意听的,从上次写信给你到现在,我每天过着重复的日子:早饭前陪着毕脱爵士带着他的铲子散步,早饭后在课堂里开始所谓的“上课”。上完课又和毕脱爵士一起看案卷、写稿子、说的都是些关于律师、合同、煤矿、运河的事,如今我算是他的秘书了。晚饭后不是听克劳莱先生讲道便是陪毕脱爵士玩双陆。爵士夫人则无论我们玩儿什么东西,都只在一边无动于衷地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