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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痴情的和无情的 (1)

第十三章 痴情的和无情的 (1)

和爱米丽亚小姐通信的先生恐怕算得上爱挑剔、硬心肠了,这位奥斯本中尉无论走到哪儿,随后总会送来大批的信件,大家总拿这事儿逗他,他觉得不好意思,只好叫听差把信送到自己的房间。一次,他随手拿了封信点雪茄,把都宾上尉气得不行。

起先乔治想隐瞒这风流逸事,只说自己是跟个女的有些来往,斯尔内对斯德博尔说:“听说这已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了,早先就有好多女人为他痴狂,自从他回国后,更成了个不折不扣的情圣了。”

斯德博尔和斯尔内认为一个男人能作个“不折不扣的情圣”,真是了不起,奥斯本在他们连队里的一群年轻小伙子中间名气大极了,他的运动、唱歌、操练等等都是优秀的,他家里有钱,因此他出手大方,样样讲究。为他倾倒的人太多了,另外他的酒量特大,拳击厉害,打棒球、滚木球的本领也远比别人高超,他用自己的马,自己作骑师还赢得过奖杯呢,崇拜他的人不只爱米丽亚一人,斯德博尔和斯尔内把他当作太阳神阿波罗,在军营里,更多人奉他为偶像,就连奥多可佐太太也承认这个小伙子举止文雅,大有出息。

一伙无聊的人闲着总爱猜测奥斯本身后的女人,反正全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肯定那女人完全被爱情所左右,这种狂热,令人兴奋。

直到一次都宾上尉说话不留神,连队里的人才明白了事情的真相。那天上尉在饭堂吃早饭,听见外科医生的助手叫卡洛尔的,正和上面提到的两个活宝对奥斯本的爱情作种种揣测,一个说她是夏洛德皇后宫里的公爵夫人,另一个赌咒说她是个声名狼籍的舞女。都宾听了大怒,他本不该多嘴,可他实在忍不住,脱口而出:“卡洛尔,你这个混蛋,你总是胡说八道,毁坏别人的名誉,奥斯本既不跟公爵夫人私奔,也不去勾引红尘女子,赛特笠小姐是个可爱的女孩子,他俩早就订婚了。谁要敢侮辱她,我绝轻饶不了他!”显然都宾上尉非常生气,连脸都涨红了,不到半个小时,整个连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当晚奥多太太就给奥多镇她小姑葛萝薇娜写了封信,上面说奥斯本本来就订了婚,因此不必从柏林赶来了。

也就在当晚,她对他道了一篇措辞得体的贺辞,他听了气得不行,回头找到都宾上尉,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大闹:“谁让你把我的事告诉别人的?凭什么让连队的人知道我快结婚了?那个碎嘴老婆子更是到处宣传,她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都宾,我的事干嘛要你管?”

都宾上尉分辩道:“我以为——”

他打断道:“呸!你以为你是谁!我知道自己是沾了你的光,哼!可你别因为这些,还有比我大五岁,你就有权教训我,说实际点儿的,我哪儿不如你!”

都宾上尉插嘴道:“你到底订婚了没有?”

“我订不订婚与你何干?”

都宾接下去:“难道你觉得订婚不好意思吗?”乔治答道:“你有什么权利这样问我!”

都宾上尉突然站起来说:“老天爷!你该不是想解除婚约吧?”

乔治狠狠的道:“你的意思我不是个正人君子啰?我越来越受不了你说话的口气了!”

“怎么了!我只不过让你别怠慢了一个好女孩儿,少玩点儿,多关心关心她。”

乔治冷笑一声道:“这样说来你是要向我讨债了。”

都宾答道:“当然,我总追着你要债,不是吗?这才是宽宏大量的人说的话。”

乔治心里一阵悔恨,说道:“威廉,别生我的气,天知道你帮了我多大忙,助我渡过了多少难关,可你也用不着对我那么苛刻,成天跟我说一堆大道理,我很喜欢爱米丽亚,也清楚她是十全十美的,咱们联队不是刚从西印度群岛调回来吗?我怎么也得调养一下,开开心哪!结婚以后我准会改过,一言为定,好吗?下个月我爸准会给我好多零花钱,我还你一百镑得了,还有我明天就去看望爱米丽亚,这样你总该高兴了吧?”

上尉是好脾气,回答说:“谁愿老生你的气呢?至于钱嘛,到我为难的时候你肯定会拔刀相助的吧?”

“那是当然,都宾,你放心好了!”乔治的口气真是大度慷慨,虽然他从来没有多余的钱分给别人。

奥斯本这小子和都宾谈过一席话后,第二天便表示自己守信,准备进城去,都宾上尉听了十分高兴,奥斯本私下和他朋友说:“我想给她买点儿什么,可我爸还没给我钱,我穷得身无分文。”都宾不忍看着这样的好心受挫,便又给他几镑钱,乔治稍微推辞了一下,也就把钱收下了。

本以为他打算给爱米丽亚买一件漂亮的礼物,谁知在弗利脱下车后,看见一家珠宝店的橱窗里摆着一只可爱的别针,心直痒痒,买下来了,钱买了别针,所剩无几,就算好心也没法使了。反正爱米丽亚需要的并不是礼物,只要他一到勒塞尔广场,她仿佛就沐浴在阳光里,脸上顿时生光,他那熟识的笑容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魅力,爱米丽亚整日牵肠挂肚,一见他,顷刻之间便把忧愁抛到九宵云外去了,他站在客厅门口满面春风的笑着看她,样子像个天神,连他的胡子也别样好看。山姆满脸同情的笑容,说道:“奥斯本上尉来了。”(他替他升了一级)女孩儿先一惊,脸马上红了,她本来在窗口的老地方守望,立刻转过身来,山姆见了忙退了出去。门刚一关,她便小鸟般的飞来,依偎在中尉的胸口上,可怜这只尚在喘息的小鸟,挑中一棵树干粗壮,树叶浓密的大树,准备在上面做巢、唱歌。她哪儿会想到,或许这棵树已经被人选中,不久就会被砍倒呢?

当时乔治很温柔的吻了她的前额和充满晶莹泪珠儿的眼睛,对她很温柔很体贴,她看见他衬衫上的别针,只觉得从来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饰品。

细心的读者看了年轻的奥斯本中尉刚才的言行,大概已经明白他的为人。一个看破实情的法国人曾讲过,两个在恋爱中的人,一个主动的爱人,另一个不过是蒙脸让人爱罢了。那痴心的种子有时是男的,有时是女的,有些着了迷的情郎看心爱的女人样样都好:她麻木不仁,他说是端庄;她痴呆混沌,他说是腼腆。总而言之,文明是一只呆雁,他非说是一只美丽天鹅。那女的呢?自己幻想得天花乱坠,其实所崇拜的不过是头蠢驴子。男的是块木头,她就佩服地说是深沉;男的自私自利,她就崇拜他的尊贵。这类阴差阳错的笑容,都是我亲眼所见的。毫无疑问,爱米丽亚相信她的情人是全国最出色的人物。奥斯本中尉的意见也和她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