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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众人计划离开布拉依顿 (2)

第二十五章 众人计划离开布拉依顿 (2)

爱米丽亚眼睛里的表情一半惊慌一半温柔,静听她那豪迈的英雄发表的上面一篇堂皇的演说。乔治装腔作势,做出愿意自我牺牲的样子,把信递给她。她接了信,坐在床上翻开来看。谁知道把信看了一遍,反倒眉眼舒展了,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凡是热心肠的女人,都不怕和爱人一块儿过苦日子。爱米丽亚想到能和丈夫一起吃苦,心里头反倒快活起来。可是她立刻又像平时一样,觉得良心上过不去,责备自己不知好歹,不该在这时候高兴。想着,忙把一团高兴收藏起来,很稳重地说道:“啊哟,乔治,你如今跟你爸爸闹翻,一定伤心了。”

乔治苦着脸答道:“当然伤心了。”

她接着说道:“他不会老跟你生气的,谁能够跟你闹别扭呢?我最亲爱最厚道的丈夫,他一定会原谅你。”

乔治道:“可怜的爱米,我心里倒不是为自己烦恼,叫我着急的是你呀!我穷一点儿怕什么呢?我是不爱慕虚荣的,我也还有些才干,可以挣出个前途。”

奥斯本接着说:“我跟别人一样,自己也能够打天下。你是我的宝贝儿,你嫁了我,自然应该有地位,应该享福,如今什么都落了空,叫我心里怎么过得去?让我的宝贝儿住在军营里,丈夫开到哪儿,妻子就得跟到哪儿,生活又这么艰苦,我一想到这些就难受。”

既然丈夫只是为这件事发愁,爱米也就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她握着他的手,喜气洋洋地微笑着唱起她最喜欢的歌儿。她的样子又快活又漂亮,所有的年轻女人只要能像她一样就好。过了一会儿,她又道:“再说,两千镑不是一笔很大的款子吗?”

乔治笑她天真不懂事。他们下去吃饭的时候,爱米丽亚紧紧勾着乔治的胳膊。她没有了心事,比前几天高兴多了。

总算开饭了。吃饭的时候幸而没有人愁眉苦脸,所以一餐饭吃得非常热闹有趣。乔治虽然得了父亲一封决裂信,但一想到不久便要上战场,精神振奋,恰好与心里的懊恼扯平了。都宾仍旧像话匣子一样说笑个不停,说到军队里的人在比利时的种种事情,好像那儿的人除了寻欢作乐,穿衣打扮之外什么都不管。上尉是个乖人,他心里另有打算,故意扯开话题,形容奥多少佐太太怎么拾掇少佐和她自己的行李。她把丈夫最好的肩章塞在茶罐子里,却把她那出了名的黄色头巾帽,上面还插着鸟的羽毛,用纸包起来锁在少佐的铅皮帽盒子里。他说法国的王子和他宫里的官儿都在甘德,看了那顶帽子不知道会有什么感想,布鲁塞尔的军队开舞会的时候,这顶帽子一定还会大出风头呢。

爱米丽亚吓了一大跳,一下子坐起来道:“甘德!布鲁塞尔!部队要开拔了吗?乔治,是不是呀?”她那笑眯眯的脸儿已经吓得变了颜色。

他的脾气倒很好,答道:“别怕,亲爱的,十二个小时以后就能到那儿了。出去走动走动对你会有好处,你也能去了,爱米。”

蓓基说道:“我也去。我也是有职位的。德夫托将军一向跟我眉来眼去,很有交情。你说对不对,罗登?”

罗登扯起嗓子,笑得和平常一样响。都宾脸涨得通红,说道:“她不能去。”他本来还想说:“多危险啊!”可是刚才吃饭的时候他的口气不是表示比利时那边很太平吗?这时候怎么说呢?所以,只好不作声。

爱米丽亚非常倔强地嚷道:“我偏要去,我非去不可!”乔治很赞成太太的主意。他敲敲她的下巴颏儿,对其余的人埋怨说自己娶了个泼妇。他答应让她同去,说道:“让奥多太太陪着你得了。”爱米丽亚只要能够跟在丈夫旁边,别的都不在乎。这么一安排,离愁别恨总算变戏法似的没了。战争和危险虽然避免不了,可是说不定要到好几个月以后才开火。

吃饭的时候,大家谈论着许多的大事,后来还是利蓓加勾着爱米丽亚的腰,把她从饭间里拉出去,让那些先生们痛饮畅谈。

晚上大家谈笑的当儿,罗登的妻子递给他一张条子,他看了一看,立刻捏成一团在蜡烛上烧了。我们运气好,利蓓加写信的时候,恰巧在她背后,只见她写道:“重要消息,别德太太已去。今晚向爱神要钱,看来他明天就要动身,留心不要让别人看到信。利。”大家站起来准备到太太们屋里去喝咖啡的时候,罗登在奥斯本胳膊肘上碰了一下,优雅地说道:“奥斯本,好小子,如果你不嫌麻烦,就请你把那笔小数目给我吧!”乔治虽然嫌麻烦,也只好从口袋里拿出一大把钞票给他。没有付清的数目,开了一张借券,过一星期到他代理人那儿拿钱。这件事办完以后,乔治、乔斯和都宾三个人一面抽雪茄烟,一面开紧急会议,决定第二天大家坐了乔斯的敞篷马车回到伦敦去。第二天吃完早饭,他们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地出发了。爱米丽亚一早起身,七手八脚地整理箱子,乔治躺在床上,埋怨没有佣人帮她做事。爱米丽亚倒不在乎,心甘情愿地一个人收拾行李。她隐隐约约地有些信不过利蓓加。她们两个告别的时候虽然依依不舍地你吻我我吻你,咱们却很明白吃起醋来是什么滋味。爱米丽亚太太有许多女人的特长,拈酸吃醋就是其中之一。

除了这些来来去去的角色之外,别忘了咱们在布拉依顿还有别的朋友。原来克劳莱小姐和她的一群侍从也在此地。利蓓加夫妇住的旅馆离开克劳莱小姐的住宅只有几箭之地,可是那生病的老太太仍旧和住在伦敦的时候一样,硬起心肠把大门关得紧紧的不放他们进去。只要别德?克劳莱太太一天在她亲爱的大姑妈蒂尔达身边,就一天不让她侄儿和老太太见面,免得她心神不安。克劳莱小姐坐了马车出去兜风,忠心的别德太太便坐在她旁边,克劳莱小姐坐着轮椅出去换换空气,她和老实的布立葛丝一边儿一个保护着。有时偶然碰见罗登夫妇,虽然罗登毕恭毕敬地脱了帽子行礼,她们却冷冰冰地不理不睬,实在叫人难堪,到后来弄得罗登也发起火来。

罗登上尉时常垂头丧气地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就留在伦敦呢。”

他的妻子倒比他乐观,答道:“布拉依顿舒服的旅馆总比却瑟街上的牢房好些。”

罗登仍旧没精打采,接着说道:“不知道传票有没有跟着我一起来。”

勇敢的蓓基答道:“有传票来的话,咱们就想办法溜之大吉。”罗登的佣人和克劳莱小姐下房的两个听差仍旧有些来往。而且他受了主人的嘱咐,一看见马夫就请他喝酒,小夫妇俩就让他打听克劳莱小姐的动静。后来又亏得利蓓加忽然想起来老小姐害了一场病,就把那给老小姐看病的医生请到家里来。这么一来,所有的消息也就差不多全了。

脾气凶悍的正派女人,做出来的事往往过分,已经占了便宜,还是没完没了地尽往前抢。别德太太来了不到几个星期,已经把病人处治得百依百顺。可怜的老太太任凭弟媳妇摆布,压根儿不敢对布立葛丝抱怨不自由。总之,老太太的病刚好,就给她整治得服服贴贴。

正在这时候,家里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麻烦事儿,害得她不得不把手边的工作搁下来。原来别德?克劳莱牧师晚上骑马回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跌断了一根肋骨。他不但发了高烧,而且受伤的地方也发炎了。别德太太只得离开色赛克斯回到汉伯郡去。不过她答应等到别德身体复原,立刻回到最亲爱的朋友身边来。她刚踏上沙乌撒浦顿邮车,克劳莱小姐家里的人都大松了一口气。好几个星期以来,屋里还不曾有过这么欢天喜地的空气。克劳莱小姐当天下午就少吃了一顿药。鲍尔斯特地开了一瓶雪利酒,给他自己和学生姑娘两个人喝。晚上,克劳莱小姐和布立葛丝小姐不读朴底乌斯宣讲的训诫,倒玩了一会儿纸牌。

一星期里总有几回,布立葛丝小姐一早去海里洗澡。她身穿法兰绒长袍子,头戴油布帽子,钻在游篷底下游水。前面已经说过,利蓓加知道布立葛丝的习惯,曾经说过要钻到布立葛丝游篷里面,出其不意地来一次袭击。她虽然没有当真做出来,但是决定等那位小姐洗完澡回家的时候拦路向她进攻。

第二天早上,蓓基起得很早,拿着望远镜走到对着海的远望间里,向着海滩上的洗澡游篷细细地看。不一会儿,她看见布立葛丝走到海滩上,钻进游篷向海里游去,连忙下去等着。她等候的女士从游篷下面钻出来踏上海边的石头儿,迎面就看见她。利蓓加的脸上挂着和蔼亲热的笑容,布立葛丝从帐篷底下走出来,她就伸出纤细的小手跟她拉手。布立葛丝不得不和她打招呼,只好说:“夏——克劳莱太太。”

蓓基没费什么力就把布立葛丝的话引出来,两个人秘密地谈了好半天,谈得十分投机尽兴。布立葛丝把克劳莱小姐府上的大小事情说给蓓基听。布立葛丝说不厌,利蓓加也听不厌。蓓基说她恩人病中全亏亲爱的厚道的布立葛丝和那忠心耿耿的学生两个人服侍,真得感谢上苍。她只求老天多多保佑克劳莱小姐,她自己对她虽然不够尽责任,可是她犯的罪过不是很近人情,是可以原谅的吗?她爱上了一个男人,怎么能不嫁给他呢?布立葛丝是个多情的人儿,听了这话,同情地朝天叹了口气。她回想起当年自己也曾经恋过爱,更加觉得利蓓加算不得一个大罪人。

利蓓加说道:“我是个没有爹娘,失亲少友的可怜人。她对我那么照顾,叫我怎么能够忘记她的好处?虽然她现在不认我,但我一直是一心一意爱她,愿意侍候她一辈子。亲爱的布立葛丝小姐,克劳莱小姐是我的恩人,又是宝贝罗登的近亲。所有的女人里面,我最爱她,也最佩服她,除了她以外,其次就爱那些忠心服侍她的人。”利蓓加又说:“别看罗登是个大老粗,表面上随随便便的,心里才热呢!他眼泪汪汪的不知跟我说过多少回,总说谢天谢地,他最亲爱的姑妈身边亏得有学生和布立葛丝两人侍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