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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这是不变的题目 (1)

第三十七章 这是不变的题目 (1)

最重要的,我们先得描写怎么才能租到不要钱的房子。出租的房子有两种:一种是不包括家具的,只要你能在吉洛士的铺子或是班丁的铺子那儿赊账,你就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把房子漂亮的装饰起来;第二种是跟家具一起出租的,租这种房子,目的是减少大家的麻烦。这一种正是克劳莱夫妇所愿意租的。

在鲍尔斯在派克街管酒窖当听差头之前,克劳莱小姐过去雇佣了一位拉哥尔斯先生。他在女王的克劳莱庄地上长大,原来是本家花匠的小儿子。他品行端正,举止大方,相貌不错,因此逐渐从跟班,最后当了酒窖和伙食房的总管。他在克劳莱小姐府上当了几年管事,有着价值可观的工钱,外块也不少,攒钱的机会也很多,便放出话来要和克劳莱小姐以前的厨娘结婚。这厨娘的地位相当不低:她自己有一架轧布机,还在附近经营了一家不大的蔬菜铺子,靠它养活自己。而实际上他们早在好几年以前就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结了婚,不过直到克劳莱小姐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拉哥尔斯先生成亲的事才被知晓。这两个一个八岁一个七岁的孩子,整天呆在他们厨房里,这让布立葛丝小姐察觉了。

然后拉哥尔斯先生便不干了,亲自经营着那蔬菜铺子。除了蔬菜以外,他又卖猪肉之类的东西。开酒店卖酒是大多数管事退休后所做的事情,他却只卖乡下的土产。他和附近一带的管事都混得很熟,而且他又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后客厅,夫妇俩常常款待他们,所以他的同行也替他消费了很多东西;他的收入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来越多。他毫不动声色的一点儿点儿的攒钱,年年如此。梅飞厄的克生街二百零一号原本是一位叫弗莱特立克?杜西斯先生所住的公馆。这房子住起来很舒服,陈设也相当齐全,单身汉子住这儿是再合适不过了。这位叫杜西斯的先生到国外去了;他这间屋子的永久承租权,和同屋子里的家具,全都被公开进行拍卖。你知道是谁出了这笔钱吗?是却尔斯?拉哥尔斯先生!当然,他出了高利息从另一个总管那儿借了一部分钱,但是大部分的钱都是他自己的。

拉哥尔斯买了房子是为出租的。找到了租房的人,他又住在了蔬菜铺子里。慢慢的从铺子里走出来,到克生街上远望一下自己的房子——看一看摆着石榴红的窗口,装着镂花的铜花环的大门,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快乐幸福的事了。每次房客的听差懒洋洋的在栅栏旁,遇到他总是尊敬得不得了。房客的厨娘在他店里购买蔬菜时,总是谦卑的称他为房东先生。只要拉哥尔斯愿意打听,就连房客干些什么事,吃些什么菜,他都能了解。

他不但是个好人,也是一个乐观的人。房子每年有非常可观的租金,因此他决定把女儿送到一所不错的学校去。他不惜血本,把却尔斯送到威希退尔博士那儿去求学。小玛蒂尔达则被送进了克拉本区里劳伦铁纲纳姆大厦佩格渥佛小姐开的女学堂。

是克劳莱一家让他们过上了幸福生活,因此他尊敬他们。他把女主人的侧影挂在店铺的后客厅里,还有一幅,上面是女王的克劳莱大厦的门房的钢笔画。他还在克生街的房子里添加了一件摆设——从男爵华尔泊尔?克劳莱爵士在汉泊郡女王的克劳莱庄地上的行乐图。这是一幅石印画,镀金的马车里面坐着的正是从男爵本人,架着六匹白马从湖边经过;天鹅和小船则布满了小湖;太太小姐们在船里穿着大裙子,音乐家们戴着形形色色的假发。

无巧不成书,当罗登夫妇回到伦敦的时候,克生街上拉哥尔斯的屋子恰好无人居住。上校非常熟悉房子和房东,因为拉哥尔斯一直以来都不断的在克劳莱家里出入,每当克劳莱小姐大摆酒席时,他就主动跑来帮助鲍尔斯照顾客人。老头儿不但让上校租了他的房子,而且,每次当上校请客时就去帮上校跑腿。拉哥尔斯太太在厨房里做饭,她做的菜肴连克劳莱小姐都会绝口称赞的。于是,克劳莱不花任何代价就租到了房子。形形色色的赋税和他同行总管抵押单上的利息就成了拉哥尔斯的沉重的负担,他还不得不承担他本人的人寿保险费,孩子们的学杂费,一家大小的吃用,而且有一段时间克劳莱上校家的吃用也让他付。由于这次交易的缘故,这个不幸的人最后倾家荡产,他的两个孩子也被弄得整天四处流浪,他自己也背上了官司,被关在弗利脱监狱里。原来悬空过日子的绅士也要依靠别人来替他开销家用。克劳莱欠人家的钱,倒使倒霉的拉哥尔斯受苦。

我一直在想,这种给克劳莱一类有本事的家伙害得倾家荡产的人家真是数不胜数,以至于不惜渐渐沦落,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当报纸上说某某贵人去了欧洲大陆,某某勋爵的房产被充公了,甚至于有的人还欠着六七百万英镑的债等等,往往会认为,他们的亏空是一件很有脸面的事情,因为有能力欠下了六七百万镑的债,也是人们佩服的事。不幸的木匠由于太太需要大帐篷和特别的陈设而请早饭,结果把自己弄得一文不名;还有给总管当差的的裁缝,那个不幸的家伙,应承了勋爵的托附,拿出所有的钱,甚至于还向别人借钱,为他们家的佣人做号衣——谁来同情这些做买卖的人呢?一旦这些显赫的世家倒闭,这些可怜虫、倒霉鬼就成了替死鬼,死了也没有人同情他们。

罗登夫妇十分大方,答应照从前和克劳莱小姐交易的商人和买办,好些比较劳苦的买卖人家,都接受这主意。拉哥尔斯先生自己供应他们家里吃的蔬菜。佣人喝的麦酒经常从运道酒店去赊,那希罕的帐单在麦酒上简直是闻所未闻。佣人的工钱也大多欠着不给,这样,他们当然要留下来了。说句实话,克劳莱家根本不用付任何账。开锁的铁匠,修理窗户的玻璃匠,出租马车的车行老板,赶车的车夫,供给他们羊腿的屠户,卖煤给他们烤羊腿的煤店老板,在羊腿上洒粉铺盐滴油的厨子,吃羊腿的佣人,谁都别想拿到钱。据说,没有经济来源的人常常是利用这种方法过上好日子的。

在小市镇上,人们少不得要注意这一类事情。我们能知道邻居喝了多少牛奶,我们也能看见他晚饭是吃肉还是吃鸡吃鸭。住在克生街二百号和二百零二号的住户,大概隔壁屋子的情况他们是知道得很清楚的。你到二百零一号那儿去,总有脸上挂着笑的主人和主妇诚诚恳恳的欢迎你,非常亲切的跟你握手,还有美味佳肴供你享用。他们对任何人都如此,看起来他们一年有三四千镑的收入是不在话下的。实际上,他们即便没有这么多的现金,享用的人力物力也跟这个数目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虽然没有出钱去买,但羊肉总有得他们吃的;好酒虽然也不是自己花钱买的,外面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呢?罗登家里请客设宴的时候,喝着最上等的红酒,菜肴也相当不错,气氛也相当和谐,谁家也比不过他们。他家的客厅很朴素,很小巧,很漂亮。把里面布置得非常雅稚,摆着好些精美的小物件。不认识的人看见她坐在钢琴旁边无忧无虑的唱歌,总觉得这个家庭简直美满极了,跟人间乐园一样。做丈夫的虽然不怎么聪明,那妻子却是可爱异常,而且每当他们请客的时候,主人和客人总是都玩得挺高兴的。

利蓓加人很聪明,喜欢说些油嘴滑舌的笑话,在伦敦的捧她的人都是一等人,她也立刻在这些人里面的冒了尖。一辆辆的马车经常停在她家门前,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全是非常有钱的人。她经常在公园里兜风闲逛,有名的花花公子把她马车旁边都挤满了。她有个小包厢在歌剧院三层楼,里面总拥挤着一大堆人,而且每次不相同。可说实话,每位太太都不认为她是个正经货,根本不跟她交往。

对于太太小姐堆里的习俗,写书的当然只能道听途说的得到一些。男人们是不能领会理解其中的奥妙的。比如吃晚饭以后她们在楼口谈了些什么,先生们就无法了解的,都是这样。你只有坚持细心打听,才能不断增长一些见识。同样的,常走动于帕尔莫尔街上,进出于伦敦各个俱乐部的人,只要功夫深,也会非常熟悉时髦场上的情形的。有些是自己体验出来的,有时是听到的闲话,你都能从其中得到不少的资料。比如说,世界上有一种类似于罗登?克劳莱一类的人,在一般不了解情况的人和那些呆在公园里学时髦的新手眼里,真是非常伟大,因为他总是能和最抢眼的花花公子搅在一块儿。还有这样一种女人,在男人堆里非常受欢迎,可他们的太太却不把她放在眼里,以至于根本不理睬她。法爱白蕾丝太太就归于这一类人,你每天都能在海德公园看到她,一头被梳成一卷一卷的金头发,不管到东还是到西总是被国内最有名的花花公子们围着。

另外还有一个洛克乌德太太,每次她请客的时候,宴会的花絮总是细细地刊登在时髦的报纸上,此外还有好些别的类似的人,可是本文关系不大,就不必提到了。好多不在世事的老实人,那些喜爱学时髦的乡巴佬,看着她们装的虚场面,只能晕晕地眼红瞧着,知道真实情况的人,却不知道这些被人们羡慕的太太实际上在“上流社会”根本就不受人尊敬。在涩默赛脱郡的不谙世事的地主老婆,当然仅能从《晨报》上了解她们是怎样寻欢作乐的。这些人与乡下女人比较起来,她们进入“上流社会”的机会并不见得比她们多些。住在伦敦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这些可怕的事实。事实上,这些总是显得尊荣富贵的夫人们被所谓的“上流社会”毫不留情的拒之门外。那些研究女性心理学的人,看见她们想尽了各种方法想挤到里边去,使了不少不入流的手法,承受了不少的屈辱,一定感到非常奇怪。她们克服一切困难追逐虚荣的事情,倒是可供写书的好素材。凡是文笔流畅,文章写得幽默生动,又有空闲时间能够挑起这副重担的大作家,不妨编录下来这些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