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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这是不变的题目 (3)

第三十七章 这是不变的题目 (3)

原来斯丹恩勋爵早年的胆大是出了名的,赌钱的本领是非常不错的。他曾和福克斯先生连续赌上了两天两夜。国内最尊贵的大人物都被他赢过钱。有人说他的爵位也是从赌桌上赢来的。可是每当别人提起他年轻时调皮捣蛋的事,他却爱理不理的。利蓓加看见了他皱在一起的浓眉,就知道他很不高兴。

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过去接了他的咖啡杯子,稍微屈了屈膝,然后说道:“说句实话,我倒是不得不找一只看羊狗,不过它可不会咬你。”她走到另一间客厅里,坐在旁边唱起了法文歌,那声音简直婉转动人极了,那爵爷听得心都软下来了,马上就跟了过来。他一面听利蓓加唱歌,一面和着拍子手舞足蹈。

罗登和他的两个朋友一块玩埃加脱,一直玩到尽兴才不玩了。上校总能赢钱,可是尽管他赢的次数不少,每次又能赢很多钱,而且每星期总有好几回这样的请客,但这位以前曾当过骑兵的人一定会觉得非常气闷,因为他太太一个人占去了所有的谈话以及客人的称赞,他只能一个人一言不发地坐在圈子外面,这些人说的笑话,引用的典故,用的莫名其妙的字眼他根本听不懂。

每当斯丹恩勋爵遇到他和他招呼时,总说:“你好啊,克劳莱太太的丈夫。”说句实话,这就是他的工作,——他再也不是克劳莱上校,只是克劳莱太太的丈夫罢了。

为什么我们很久都没有提到小罗登呢?因为他总是躲在阁楼上,要不便钻到楼下厨房找伙伴儿玩去了。他的母亲几乎从来都不搭理他。当克劳莱家里还有那个法国女佣人的时候,他便跟她在一起。后来那法国女佣人离开了,没有人在夜里陪伴这可怜的孩子,他总是哇哇的哭个不停。总算家里有一个女佣人看他可怜,把他从冷清清的婴儿室抱了出来,带到附近的阁楼上,哄着他让他睡在自己的床上。

每次当他在楼上哭个不停的时候,利蓓加,斯丹恩勋爵,还有几个其他客人,正好从歌剧院回来,聚在楼底下喝茶。利蓓加道:“我这个小宝贝找不到他的佣人,正在哭呢。”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不起身上楼去看一看。斯丹恩勋爵冷笑着说道:“你没有必要去看他,省得让你自己心里不安宁。”蓓基显出一副讪讪的样子说:“得,得,他哭不了多久就会睡着的。”紧接着这些人又开始谈论刚才看的歌剧的好坏来。

只有罗登悄悄的上楼去看他的宝贝儿子,他看见忠厚老实的桃立正在安慰孩子,才又回来与客人一块儿聊天。上校的梳妆室在顶层,他常常一个人见见他的儿子。每天早晨他刮胡子时,大小罗登便到一起了。小罗登靠在父亲身边的一只箱子上,盯着父亲刮胡子,简直百看不厌。他和他父亲两个人关系相当不错,做父亲的经常在一只从前用来搁肩饰的盒子里藏一点儿他留下的甜点心,孩子总是到那儿去找好吃的东西,找到以后便高兴得笑了起来。虽然他很快乐,但是却不敢大声笑,因为妈妈还在楼下面睡觉,不能把她吵醒。她睡得很晚,在中午之前是不会起床的。

罗登给他儿子买了许多的图画书,又在婴儿室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具。墙上挂满了画儿,都是他自己出钱买来亲手粘上去的。有时罗登太太去公园游逛,他不用在旁边陪着,他就上楼陪着孩子玩,一玩就是几个钟头。他让孩子骑在身上,让他的大胡子被孩子拉着当马缰玩,整天跟他一块儿揪呀,滚呀,永远有劲头。那间屋子并不高。有一年,孩子连五岁都还不到,父亲把他抱起来,抛上抛下的闹着玩,砰的一声响,那可怜的小儿子的头就撞到了天花板上。罗登吓得不行,差点儿小罗登又被扔到地上。

这一下撞得委实太厉害,小罗登皱起了脸儿,拉开了嗓子,正准备放声大哭。他正要张口的那当儿,罗登急得叫出了声:“上帝啊,罗迪,别把妈妈吵醒了。”孩子紧紧的盯着他的父亲,怪可怜的样子。他咬紧了嘴唇,握紧了拳头,一声不吭。罗登在俱乐部,在军营食堂,逢人便把这件事情讲给他们听,逢人便说:“喝!我的儿子胆子真大,真是不简单。他半个脑都被我抛进天花板里去了,可是为了不吵醒妈妈,他一声儿也不哭。”

克劳莱夫人有时也到孩子的房里来看看孩子。她简直就像时装画报里变活了的美人,总是穿着华丽的新衣服,很温柔地微笑着。她总是穿着美丽的披肩和花边,戴着闪闪发亮的珠宝首饰。每次她上楼的时候,总戴着崭新帽子,帽子上总是戴着朵花儿,要不就挂着弯弯的,又白又软看上去像一簇茶花的鸵鸟毛,看上去真是富丽堂皇。她像一个公主娘娘一样向孩子点点头,有时孩子正在吃饭,有时孩子正在画画,都抬起头来痴痴地望着她。在小罗登的眼中,她简直就是个下凡的仙女,他的父亲和所有所有其他人都比不上她,凡人们只有远远地看着她的份。跟这位太太一起坐马车兜风是很大的场合,他在倒座上坐着,一声不敢吭,只是出神的瞪着对面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主。先生们神气十足的骑着骏马,走上前去跟她笑哈哈的说话。她也是春风满面,眯着眼对着大家笑。

先生们离去的时候,妈妈摇着手和他们道别,那风度简直说不出有多么优雅。每次孩子跟她出门,总要穿上红色的新衣服,在家里却只穿旧麻布缝的衣服。偶尔她不在家的时候,照顾他的桃立帮他铺床时,他就溜到母亲的房里去东张西望的,觉得这屋子就跟神仙洞府一个样,不但好看,而且有趣,让人看得眼都花了。衣橱里挂着很多的华丽的衣服,淡红的,浅蓝的,花花绿绿的应有尽有。一只美丽的铜手被摆在了梳妆台上,上面挂满了闪闪发亮的戒指,旁边放着镶银扣的珠宝盒子。屋里还有一架穿衣镜,简直就是一件奇妙的艺术品。他刚好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那傻乎乎的脸,那都是因为看到了那么多希罕事物的原因。他在镜子里看见桃立正在弄松床上的枕头,她的影子看起来歪歪扭扭的,唉!你这可怜的没见过世面的,没人理你,没人管你的小可怜人!在人家的小孩的心里,妈妈就是上帝的化身,而你崇拜的美丽的妈妈,实际上不过是一块死心的石头罢了。

罗登?克劳莱上校实际上是一个心地厚道的人,虽然他是个流氓,也有些大丈夫气概,能够爱自己的女人,亲自己的孩子。他打心底里疼爱他的儿子,利蓓加口里不揭穿他的秘密,心里却再明白不过了。她的性格好,所以也不跟他生气,只不过更加看不起她丈夫了。罗登太喜欢他儿子了,自己也觉有点难为情,更不愿在妻子面前露出这一点,只有大小罗登在一的时候才能尽情的疼一下他。

他经常把儿子在早上带出门玩,看一看马房,转转公园。莎吴塞唐伯爵是一个性子很随和的人,他甚至愿意把他头上的帽子脱下来送人。他把不断地买一些千奇百怪的小玩意儿放着当作他的人生大事,闲着就把它们送人。他给小罗登买了一匹小马,用莎吴塞唐伯爵自己的话来说,这马儿简直比大老鼠大不到哪儿去。小罗登那高大的爸爸时常高兴地让儿子骑着这匹喜脱伦小黑马在公园里逛来逛去,自己则跟在一旁。他喜欢到当兵时的旧地去玩,经常到武士桥和禁卫队里的老同事一起高兴高兴,想想当年当光棍的时候,很有一些舍不得。从前的老上司来了,军队里的老兵也高兴得很,都来逗一逗小上校。克劳莱上校和军官们在食堂里一起吃饭,也觉得非常有趣。他常说:“唉,我太不聪明了,根本配她不上,我心里非常清楚。她不会把我放在心上的。”这话他说得对极了,他妻子根本不惦记他。

利蓓加非常爱丈夫,总是非常疼爱他,对他也很和顺,甚至于不愿意让丈夫知道自己瞧不起他。也许她倒宁愿丈夫更加干预一些。他是她的一等佣人和管家。她可以随心所欲的使唤他,让他绝对的服从。他陪她坐着马车在公园的圆场闲逛,却一点儿怨言也没有。他把她送进歌剧院让她坐进包厢,然后一个人跑到俱乐部里去消遣,歌剧散场时又按时回去接。她他惟一的希望就是儿子能多得到一些母亲的疼爱,可是连这一点他也并不怪她。他说:“唉,你不是不知道,她是个能干的人,我又不是读过多少书的人。”前面已经提到过,靠打弹子和玩纸牌赢别人的钱并不一定要很聪明,除了这个,罗登什么也不会。

女伴有了,他在家里的责任就没有原来那么重了。他的妻子总是鼓动他去外面吃饭,而且也不要他接送上歌剧院。她总是说:“不要留在家里发呆,今天晚上有几个人要到家里来,你见了她们一定不会喜欢。若不是考虑到你,我也不愿意把她们请到家里来玩。现在我有了一条看羊狗,没有你我也放心了。”

“看羊狗也是女伴!蓓基?夏泼有一个看羊狗!真好笑!”克劳莱太太想到这点,就觉得十分有趣。

有一天,正好是礼拜天,罗登?克劳莱跟平常一样和他儿子骑着小马在公园里闲逛,碰到了上校的一个老相识联队里的克林克下士。下士正和一个老先生谈天说地,在老先生手里有一个小男孩,年龄和小罗登差不多。那孩子玩弄着下士身上挂着的一枚滑铁卢勋章,看得津津有味。

上校说:“克林克,你好啊?”克林克答道:“早上好,上校,这位小男孩跟小上校年纪差不多。”

那位老先生说道:“他父亲也参加滑铁卢之战的。对吗,乔杰?”

乔杰答道:“没错。”他和小马上的小罗登一眼不眨的互相对看了很久,就跟普通的小孩子差不了多少。

克林克说道:“常备军的!”

老人非常神气地说:“他在第一联队里当上尉,乔治?奥斯本上尉,也许您还听说过他。他像个英雄般的死去,和科西嘉霸拼到了最后一分钟。”

克劳莱上校脸都涨红了,他说:“我跟他非常不错的。他的妻子,他那亲爱的妻子,现在还好吗?”

“她是我女儿,”老人家一边说一边把孩子放下,一本正经的交给上校一张他从口袋里掏出的纸牌子,上面写的是:“赛特笠先生,泰晤士街白伦格码头无灰黑金钢钻煤公司经理。地址:福兰西路安娜?玛丽亚小屋。”

小乔杰上前盯着那匹喜脱伦小马。

小罗登坐在马鞍子上,问他道:“你想骑马吗?”

乔杰回答:“是的。”上校瞧了他一眼,似乎喜欢上了这小孩,把他抱到了小罗登后面。

他说:“乔杰,把他拉着。”两个小孩都开心极了。

下士说:“这么两个漂亮的小孩哪儿都找不到。”上校、下士、赛特笠老先生手里拿着雨伞,在孩子们旁边跟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