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字谜表演 (1)
(当时英国流行猜字游戏,常在宴会以后当作余兴,比如挑中做谜底的字有几个音节,便由一部分宾客串几幕极短的表演,先分别将每个音节作为主题,然后把整个字作为主题,其它的客人就根据表演的内容猜那个字。 )
自从贤慧的蓓基在斯丹恩勋爵招待贵宾的宴会上露面以后,也就奠定了她在上流社会的地位。好几家权势显赫的伦敦权贵立即邀请她去作客。
她到斯丹恩勋爵家作客后的第二天,彼德乌拉亭的大公爵在俱乐部里遇见克劳莱上校,立马与之攀谈起来。不仅这样,他在海德公园的圆场里还对克劳莱太太脱帽深鞠躬。莱文大厦尊贵的主人当时出国去了,所以大公爵就在那里暂住。他不久招待贵客时也把克劳莱夫妇请去了。蓓基饭后给一族贵族唱歌。斯丹恩勋爵也在,他督促蓓基步步向上,像个父亲一样。
在莱文大厦,蓓基认识了特?拉?夏伯蒂哀公爵。他是全欧第一流的绅士,且地位极高,正是当时那“最虔极诚基督教大王” (这是当时教皇特赐给法王的封号。 )之大使,后来又成为他的首相。她从此常常作客于法国大使馆。要是没有可爱的罗登?克劳莱太太在场,那次的请客就毫无色彩了。
两位大使馆的参赞,一个特?脱吕菲尼先生,另一个香比涅克先生 (脱吕菲尼(Truffigny)和香比涅克(Champignac)使人联想到香槟酒;香槟酒象征豪华生活,这里指两位参赞是上流社会的花花公子。 ),一看到美丽的上校太太,当即为之迷倒。大家都知道,不管什么法国人离开英国时,都已把六七个家庭的幸福破坏,把六七个女人的心带走了;依法国人的习惯,这两位对别人说那妩媚的克劳莱太太已和他们相好得如胶似漆。
我不大相信这话。香比涅克很爱玩埃加脱,蓓基晚上给斯丹恩勋爵唱歌儿,他常常就和上校在隔壁房里打牌。脱吕菲尼呢,谁都知道他欠了好些旅客俱乐部茶房的钱,所以到俱乐部去也不敢。要是大使馆不提供饮食,准得饿死这两位品德高尚的老爷。因此我相信蓓基不可能倾心这两位。他们的英文说得简单得可笑,常常,蓓基会当面模仿他们,要不就夸他们的英文长进了,和斯丹恩勋爵二人以此取乐。蓓基的依靠斯丹恩勋爵是个很爱嘲笑别人的人,见她绷个正经脸儿逗他们,乐得要命。脱吕菲尼想要讨蓓基的心腹之人布立葛丝的好,给他送了一条披肩,拜托她递信。谁知这实心眼儿的老姑娘竟当众把这封信交给蓓基。在场的人看了这信后大笑一场。斯丹恩勋爵与其他人都传看了一遍,惟有罗登不知情。原来并不是所有在梅飞厄小房子里发生的事都让他知道。
蓓基家里不仅招待“最高贵”的外国人,也招待“最高贵”的英国人。在我们这高贵的,或是说那些有最牢靠的地位的人。比如了不起的茀威廉斯夫人;了不起的斯洛卜夫人,了不起的葛立泽儿,麦克贝斯夫人等等,都在其中。茀威廉斯伯爵夫人是大王街的一支,查查特向莱和伯克所编《缙绅录》就可知底细。只要她肯与谁来往,谁的地位就稳了,上流社会里她是大名鼎鼎的贵妇,芳名叫乔杰安娜?茀莱特莉加。她父亲朴登雪笠伯爵当年是威尔斯亲王的幸臣。年轻时的她很想做斯丹恩勋爵夫人,所以和现今的斯丹恩夫人有些过节。也许因为这个,她对罗登?克劳莱太太特别抬举,居然在她主持的宴会上和克劳莱太太打招呼,故意让大家都瞧见。
她不仅鼓励儿子葛滋爵士(这位子是斯丹恩勋爵帮他弄得的)常去拜访克劳莱太太,而且请她到自己家,在赏脸吃饭时还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说一两句话。当晚这件重要新闻就在伦敦城传遍。原先骂过克劳莱太太的人不敢再吱声。那个有名的说话幽默的律师威纳姆——斯丹恩勋爵的得力助手,逢人就夸赞她的美德。以前主意不定的人现在对她毫不犹豫的欢迎。本来汤姆?托迪这小子劝莎吴塞唐别与这种下贱女人往来,如今反倒求别人带他去拜见她。总之,她也成为“最高尚”的一个人物了。且慢着,我亲爱的读者,亲爱的弟兄们,请我们先别对可怜的蓓基羡慕不以。据说这种荣华是不十分可靠的。人人都说上流社会里最阔的红人比在外面想进进不去的可怜虫并不快乐多少。想当年和蓓基在一起的都是那些最有权势的达官贵族们,她甚至面对面见过那个伟大的乔治四世陛下,但就是她也承认这些仅是摆摆样子而已。
后来蓓基时常谈到当年在伦敦她和豪族来往的情形。她那时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心里满是高兴和得意,可惜后来也厌倦了这玩意儿。刚开始时她每天不是忆着设计衣饰,添置新衣——我刚才讲到她不是为了添置最美的衣饰而忙碌,就是坐马车去时髦场合赴宴会,能受到大人物的欢迎,怎会不高兴?她从最上乘的小宴会转到最上乘的大宴会,还是碰到刚才在一块儿吃饭的人。晚上是这批人,第二天白天又和这批人才在一起。年轻的打着漂亮领巾,穿着锃亮精致的鞋子,戴着白色手套,修饰得完美无瑕。
年长的魁梧伟岸,衣服上的铜扣子整整齐齐,气宇轩昂,礼貌周详,只不过说话平淡无奇。小姐里头多是黄头发白皮肤的,身着浅红袍子,见人很腼腆羞涩。都戴金刚钻首饰,这些人尽管是贵族,但不是小说里形容的那样,交谈时用些不通顺的法文,而是全讲英文。他们评说起别人的房子,家里的日子如何,评论别人的人品,也就和张三论李四一样。蓓基过去的熟人对她又忌又恨。她呢,这个小可怜,却已非常腻味这种生活。她自言自语说:“我真不愿意这么过了!要是我是个教师的妻子,每个礼拜天到教主日学校教书也比现在好。要么跟个军曹,随着部队坐着货车到处跑,那样也挺好。唉!我恨不得把长裤子穿上,缝些水钻片儿在衣服上,赶市的时候就靠跳舞来挣钱。
斯丹恩勋爵笑着说:“那你肯定跳得很好。”蓓基从不在这位大人物面前掩饰什么,常常给他讲心里的苦恼,逗他开开心。
“马戏团的领班由罗登来做一定合适——那种穿着长靴与制服在场子里甩鞭子的人——是叫做司礼官吧?他高大魁梧,很有当兵的样子。”她静默地回忆过去的事情,说:“我小时候由父亲带着去鲁克村公共草地上的市集去看戏,回来后就自制了一副高跷,在父亲的画室里跳舞,所有学生都对我很佩服。”
“我也很想瞧瞧。”斯丹恩勋爵道。
蓓基接着说:“我恨不得现在就跳。这么一来肯定会吓得白林该夫人和葛立译儿?麦克贝斯夫人瞠目结舌。嘘,安静了!巴斯达 (巴斯达(Giuditta Negri Pasta,1796-1865),意大利歌唱家。 )就要歌唱了。”这些贵族请客时,常常邀请职业艺人来助兴,蓓基故意当众与他们交谈。他们有时静悄悄地在犄角上坐着,她专门走过去,笑容满面地和他们亲切握手。她说的很对,她也算是个艺人。有的旁观者看不顺眼她,有的觉得她很可笑,有的反而因为这原谅她。蓓基依然故我,不在乎别人的态度,哄得那些职业艺术家心悦诚服,愿意免费教她唱歌,或是在她的宴会上免费表演,就算本来说嗓子痛,也情愿为她不装病。
有时候她在克生街的小房子里请客,一下子停了几十辆马车,还有明晃晃的大灯点着,塞得小街水泄不通。隔壁一百号与一百零二号人家对此恨之入骨——一百号被打雷似的敲门声弄得睡不着,一百零二号由于妒嫉也睡不着。车上的跟班都是些大块头,她的小过道里容不下,就被打发去近旁的酒店去喝啤酒,轮到他当差时自会有传话的小僮叫他回去。在小楼梯上,几十个伦敦的富家公子推推挤挤,你把我踩一下我把你踏一脚,觉得在这里确实很有趣。很多最令人尊敬最体面的贵妇在小客厅里坐着听歌唱家的演出。这些在戏台上唱惯了的人张嘴便卯足了劲,居然像想吹下窗户一样。第二天,《晨报》上有关时髦集会的消息说:
“昨天罗登?克劳莱上校夫妇在梅飞厄公馆大宴宾客,赴宴者有:彼得窝拉亭大公及夫人,土耳其大使赫?依?巴布希?巴夏及其翻译基卜勃?贝,斯丹恩侯爵,莎吴塞唐伯爵,毕脱?克劳莱爵士及吉恩?克劳莱夫人,滑葛先生等。宴后又有大型集会,与会者有:恩蒂尔顿老公爵夫人,特?拉?葛吕以哀公爵,却夏侯爵夫人,亚莱桑特罗?斯特拉希诺侯爵,特?勃里上校,夏泊组葛男爵,托斯蒂骑士,斯林斯登伯爵夫人,弗?麦卡登夫人,麦克贝斯少校,葛?麦克贝斯夫人,两位麦克贝斯小姐,巴亭登子爵,贺拉丝?福葛爵士,撒兹?贝德温先生,巴巴希?巴霍特”。
我们的这个亲爱的朋友不论对待大人物还是对地位低下的人都很直爽。一天,她在一个体面人家吃饭,用法文和一个法国有名的男高音说话,那意思有些卖弄。葛立泽几?麦克贝斯夫人扭过头把他们横眉瞪了一眼。
葛立泽儿夫人说:“你的法文讲得真是不错呀。”她的法文满是爱丁堡方言,听上去很不舒服。
蓓基垂眼谦卑地回答:“我应该讲的好才是。我以前在学校教法文。而且我母亲也是法国人。”
见她如此谦虚,葛立泽儿夫人心里很欢喜,打这以后对她就不讨厌了。葛立泽儿夫人觉得当前搞阶级平等最不像话了,要是各种各样的人都进上流社会来,那不乱套?但就是她也认为利蓓加守规矩,没有忘掉自己的地位。这个太太是贤慧人,很同情穷人的。她虽然没心计,但天生实心眼,从不做对不起良心的事。
自从听了利蓓加唱歌以后,斯丹恩夫人对她是服贴有加,也许还有些喜爱她。两位岗脱大厦的太太只好对她妥协退让。曾经有一两次,她们派人去对她进行攻击,都失败了。斯登宁顿夫人这样的厉害角色曾与她对阵,可她也不是吃素的,把敌人杀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蓓基遇上敌手,就故作天真烂漫,这时的一张嘴厉害着哩。她表情上极诚恳极自然,讲起话来也是最刻毒的。她把人骂完了,还佯装恍然大悟赔理道歉,好让旁人明白她刚才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