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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字谜表演 (3)

第五十一章 字谜表演 (3)

第一个音节。下级骑士罗登?克劳莱上校头戴一顶软边帽子,手拄拐棍,身穿大衣,提着一盏从马房借来的灯,在戏台上高声叫着走过去,像是个报时的更夫。底下一个窗子前坐着两个玩牌的兜售货物的行商,看起来是在玩叶子戏。两人边玩边打哈欠。然后旅馆里给人擦皮鞋的来了。这角色被葛?林乌德扮演得维妙维肖,他替两位客人脱了鞋。一会儿,打扫房间的女佣(莎吴塞唐勋爵)手里拿了两根蜡烛和一个暖壶上了楼,为客人暖和床铺。两个行商开她调戏,她举起暖壶赶开他们,然后自己也走出去了。旅客们把睡帽戴好,把窗帘拉下。擦鞋的到楼下的房里把百叶窗关上。外面的人还可以听见他在里面关门加闩上链子。所有戏台上的灯都灭了。乐队奏着《睡吧,我的亲爱》。一个声音在幕后说:“第一个音节出来了。”

第二个音节。忽然台上亮起了灯。背景音乐是《巴黎的老约翰》 (由十五世纪法国讽刺小说《巴黎的约翰》(Jean de Paris)改编的歌剧。 )中的一个老曲子《啊,我想旅行》。并未换布景。一块牌子挂在一二楼之间,上面画着斯丹恩家的纹章。全屋响起一片铃声钟声。楼下面的一间屋里,一个人正给另一个人看一张长长的单子;那人看后伸出大拳头,赌咒着威胁他,骂是他混帐。还有个人站在门口喊到:“当槽的,快把我的小马车赶到这边来。”他用手摸摸女佣(莎吴塞唐勋爵)的下巴,那侍女一副恋恋不舍的神情,好像嘉莉泊索舍不得那出众的俄底修斯。 (俄底修斯是莎马史诗《奥德赛》的主角,特洛亚战争的英雄。他半生流浪在外,有许多奇险经历,在特洛亚战争结束后的归途中曾漂到海上女神嘉利泊索岛上,呆了七年。 )擦鞋的(葛?林乌德先生)手里拿着满满一木匣子银杯走了过,口中叫着“小心盆罐喽!”演得幽默自然,赢得满堂喝彩,还有人给他扔了束花。突然马鞭啪啪直响,旅馆老板、侍女、茶房,全都冲到门口。贵宾刚要上台,落幕了。后面的后台经理叫到:“第二个音节出来了。”

禁卫军中的葛立格上尉说道:“我看‘旅馆’就是谜底吧?”听他说出如此聪明的话,大家都笑了起来,的确,他猜的与答案不远了。

里面为第三幕作准备时,乐队奏的是水手联曲,包括《英伦海峡中的航船》、《刺人的北风,停下吧》、《大不列颠,统治吧》、《啊,在贝斯开湾》等等。从这些可以推测戏中定有与航海有关的情节。开幕时听见里面打铃。一个声音高叫着:“靠岸了,先生们!”旅客们互道告别。他们好像很着急,对着天边的云(其实是块深色的布)比比划划,提心吊胆地点着头。斯基姆士夫人(莎吴塞唐勋爵)牵着她的小狗与丈夫一道坐下来,她的手提包和一个个口袋搁在旁边。她伸手把身边的绳索紧拉着。显然这是一艘船。

船长(克劳莱上校)头戴三角帽,手里拿着望远镜走出来。他一只手把帽子按着,远望天边。

他的衣服飘飘荡荡,好像正刮着风。他把手松开去用望远镜,立时风把帽子吹掉了,得到观众一片叫好声。风越吹越大。音乐也越来越响,如风在呼啸。水手们穿过舞台时东西晃,好像船身很厉害地摇晃。船上的总管(葛?林乌德先生)趔趄地捧着六七个盆子走出来。他快速地在斯基姆士勋爵身旁放了一个。斯葛姆士夫人的狗被主人捏了一把,呜呜的哀叫。夫人把脸用手帕掩住,急忙跑出去,大概进了船舱。这时的音乐急促而强劲,差不多到了极点,真像在刮大风下暴雨。第三个音节也出来了。

那时候有一支法国叫做夜莺的巴蕾舞,蒙戴需 (蒙戴需(Pauline Mentessu,1805-77),法国舞蹈家。 )和诺勃莱在剧中演出时出尽风头。善于写诗的滑葛先生配着剧中悦耳动听的旋律附上自己的诗歌,将它改成一出歌剧,搬上英国舞台,戏中都是身着法国古装的角色。这次莎吴塞唐勋爵饰演一个老太太,手中拄着一根弯弯的拐棍,维妙维肖地在台上一瘸一拐地走。

后台有个人颤声歌唱。台上有一个用硬纸板造的小屋,上面搭了花棚,满是玫瑰花儿,装饰得漂亮极了,歌声就来自屋后。老太太叫道:“斐洛梅儿,斐洛梅儿!”斐洛梅儿闻声登场。

下面又喝起彩来,原来上场的是罗登?克劳莱太太。她头发里洒着粉,脸上还贴着美人斑,如此让人销魂的侯爵夫人真是世间少有。

她笑着哼着歌,一边蹦蹦跳跳,就像戏台上传统的小姑娘。她屈膝行了个礼。母亲说:“孩子,你为什么总是又唱又笑啊?”她边走边唱——

月台上的玫瑰

月台上的玫瑰一清早香味芬芳,

她一心思念春天,叶子都掉光,

你问我现在她为什么又红又香,

不正是太阳出来,鸟儿在歌唱。

请听树林里婉转低吟的夜莺,

等到冷风吹落树叶,他也无了声,

妈妈,你知道现在他为什么高兴?

不正是太阳出来,树叶颜色新。

绽放的玫瑰把脸儿染得红喷喷,

鸟儿开口唱,人人尽其本分,

我心间阳光普照,令我鼓舞欢欣,

我因此而歌唱,脸上泛起红晕。

那位母亲看来是个很和气的人,她留了两大把连鬓络腮胡,帽子盖不住,由帽子边下面露出来。每当女儿唱完一段,她就去抚弄她,搂住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把台下深表同情的观众逗得大声哄笑起来。乐队在结尾时奏着一支交响乐,就像千万只鸟儿齐声歌唱,全场一起欢呼“再来一个!”大家纵情地击节叫好,雨点般的花球落到当晚的夜莺身上。斯丹恩勋爵的喝彩声最响了。蓓基,那只可爱夜莺,接住他扔来的花儿,在胸口搂得紧紧的,活似个小丑。斯丹恩勋爵如痴如醉地高兴,他的客人也同样的兴奋。头一出戏里倾倒观众的黑眼美女去哪儿了?蓓基的模样远比不上她,但蓓基的万丈光芒将她压倒了。大家都夸奖蓓基,将她和斯蒂芬士 (斯蒂芬士(Ca-herine Stephens,1792-1884),英国的歌唱家,又是名演员。 )、加拉陶里 (加拉陶里(Caradori-AUan,1800-65),意大利女歌唱家。 )、龙齐?特?贝尼 (贝尼(Ronzi de Begnis,1793-1849),意大利女歌唱家。 )相提并论,说要是她登台演戏,肯定会将所有的女演员都比下去。这些话听起来有点道理。

她已经炉火纯青,掌声喝彩声响如暴风雨也把她嘹亮的歌声压不下去。她的声音充满着喜悦,越唱越高——正如她越升越高的地位。演完戏后便是舞会。当晚风头最盛的人便是蓓基,人人都围着她请她跳舞。上文提过的那位皇室贵胄打赌说她的一切都尽善尽美,一再找她说话。蓓基脸上如此荣光,眼看金钱、名誉、地位指日可待,心里无限得意。斯丹恩勋爵十分倾倒于她。到处随着她,差不多只是和她说话,并且满口恭维,向她当众献殷勤。她身穿侯爵夫人的演出服,与特?拉?夏伯蒂哀公爵的参赞特?脱吕菲尼先生跳了一支宫廷舞。

对于过去宫廷的传统,公爵了如指掌,极力夸赞克劳莱太太可以有资格做维丝德的 (维丝德丽(Lucia Elizabeth Vestris,1797-1856),当时最出名的女低音。 )的学生,甚至有出入凡尔赛宫的资格。他老人家那时正患着痛风,一面要顾及尊严,另一面牢记着自己的责任,强忍了未与她共舞,心里想着这真是个伟大的牺牲。他当着大家说,不管在欧洲的哪个宫廷里,只要有了罗登?克劳莱太太这样的谈吐与舞艺,都够得上大使夫人的资格。听说克劳莱太太有一半的法国血统,他这才心理平衡些,说:“这种庄重的舞,只有我们法国人才能跳得如此优美。”

而后蓓基又与彼得窝拉亭大公的表弟,又是其参赞的克林根斯博先生跳华尔兹。大公本人也十分兴奋,他到底没有与他同行的那个法国外交家的涵养功夫,一再要跟那可爱的太太共舞一曲,带着她在舞池里旋转,直跳到喘不上气才停下。本来巴布希?巴夏也想与她跳一曲的,遗憾的是他本国内没有这东西。所有的人站成一个圈,把她围在当中,发疯似地击掌叫好,每个人都得意忘形,更不用说蓓基本人了。她经过斯登宁顿夫人旁边时,带着轻蔑的神情瞟了她一眼。她非常傲慢地对待岗脱夫人及吉恩,乔治?岗脱的太太没料到她有这本事,气得要命。竟没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太太比得过她。刚开演时倒有人为温克窝斯太太捧场,大家夸赞她的长发和大眼睛,可怜她怎么能比得上蓓基,简直没占到一点风头。

蓓基最为得意的时候还是在晚餐桌上。她被安排在贵宾席,与前文讲到的亲王大人同坐,同桌的其余的人也是声名显赫的权贵。她用的是金杯金盏。其他别桌的太太们只能使用银杯银盏,眼见斯丹恩勋爵经常对她溜须奉迎,都发誓赌咒说蓓基把他迷昏了头,做出不成体统的事,这极大的侮辱了有地位的夫人们。

看着风头这么劲的妻子,罗登?克劳莱害怕起来,他感到她与自己越离越远。一想到本领高强的妻子比自己强不知多少倍,他心中就有一种类似于痛苦的感觉。

回家时,蓓基被一大群年轻小伙子簇拥着上马车。按府里的规矩,凡是有归家的,外面的听差就大声把马车传唤来,门外等着送客的也跟着叫喊。这些人在岗脱大厦的大门口站着,一有客出来就赶忙凑上去向客人道贺,祝客人们在这次宴会上过得愉快。

听差们喊了一阵,罗登?克劳莱太太的马车轰隆隆驶进了灯火闪闪的院子,直到门口有遮盖的跑道上才停下来。把太太扶进马车的罗登目送马车走远,他和威纳姆早已约定好一起步行回家。他俩一边走,威纳姆一边给他递了一支雪茄。

外面有很多举灯送客的佣人,罗登和威纳姆就着他们的灯点燃雪茄,一起走回家。这时人丛中走出两个人在他们后面跟着。在离岗脱广场大约百来步的地方,两个人中的一个赶上前来把罗登的肩膀碰了碰,说:“对不起,上校,跟您有一些话要谈谈。”此时另一个人打一声呼哨,就来了一辆停在岗脱大厦附近的街车,那助手赶紧跑到克劳莱上校跟前站好。

无畏的军官马上意识到碰见地保了。他突地向后退了一步,正好撞上先前碰了他一下的家伙。

后面那人说:“我们共有三个,你是跑不掉的。”

上校好像认得讲话的人,问道:“是莫斯先生吗?我总共欠别人多少?”

此人正是莫斯先生他是密特尔撒克斯郡州官的帮手,强色瑞街可息多巷是他的办公地点,他轻声地回道:“没什么,只是那登先生的一百六十镑六先令八便士。”

沮丧的罗登说:“看在老天的份儿上,威纳姆,借一百镑给我吧。我家里还有七十镑。”

可怜的威纳姆说:“我总共的财产合计不足十镑。再会吧。”

垂头丧气的罗登答道:“再会。”威纳姆独自回去了。载着罗登?克劳莱的车子路经法学院大门时,他刚抽完雪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