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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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这下子,什么都安排好了。然后我们就走开,到后院的废物堆那儿去。他们把旧鞋子、破烂、碎玻璃瓶、旧罐头,还有各种废物都扔到这个地方。我们在那儿翻腾了半天,找到个破铁盆,想方设法把上面的窟窿都堵住,用来烤那块馅饼。然后我们到地下室去,偷了满满一盆面粉,这才去吃早饭。后来又找到两根钉木板瓦用的钉子,汤姆说,犯人用它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狱中的悲伤故事真是太方便了,看见萨莉姨妈的围裙正搭在椅背上,就把它丢进围裙的口袋里,我们把另外一根钉子插进赛拉斯姨夫搁在梳妆台上的帽箍里,我们这么做是因为听到孩子们说,爸爸和妈妈这天上午要去看那个逃跑出来的黑奴。完事以后,我们就去吃早饭,汤姆把那个白铁勺子悄悄丢进赛拉斯姨夫的上衣口袋里,萨莉姨妈这时候还没来呢,所以我们还得等一等。

她过来的时候,正发火呢,气得满脸通红,简直等不及听完吃饭前的那段祷告,就毛手毛脚地倒咖啡,用另一只戴着顶针的手敲打手边一个孩子的头,嘴里嚷着:

“我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哪儿都没找着,你那件衬衫到底上哪儿去啦?”

我的心吓得直往下沉,准是掉到肺呀肝呀还有其他什么东西里面去了,正在这时候,玉米面饼的一片硬壳掉进我的喉咙,在半道上碰巧一声咳嗽,结果就像颗子弹一样给发射出来,划过桌子上空击中对面一个孩子的眼睛,打得他马上把身子弓得像条挂在钓鱼钩上的蛆,嘴里还大吼一声,足有冲锋陷阵时喊得那么响亮。汤姆吓得满脸发青,紧张气氛过了一阵子才平定下来。要是有人哄我,我恐怕马上就会把事情全抖露出来。可是过了那个关头,也就没事了。冷不防听见说起衬衫的事,把我们吓得浑身直打冷颤。赛拉斯姨夫说:

“这事可太怪了,我简直弄不懂。我记得清清楚楚把它脱下来了,因为……”

“因为你身上只穿着一件。听听你这个人说的什么话!我也知道你脱下来了,而且比你那个一团乱麻的脑袋知道得更清楚,因为它昨天还在晾衣裳的绳子上——我亲眼看见的。可现在却没了——说来说去就是这么回事,你只好穿那件红色法兰绒的,等我腾出手来再给你做件新的。这可是两年内我给你做的第三件啦,光伺候你穿衬衫就得把一个人活活累死,我实在想不出你怎么那么糟践衣裳。到你这岁数,该学着操心自己的衣裳啦。”

“这我知道,萨莉,我尽量留心来着。可这也不能全怪我呀,因为,你看,只有衣裳穿在我身上我才能放心,不是吗?而且,就是衣裳不穿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也没丢过一件。”

“怎么,因为没丢过衣裳,就不算你的错,赛拉斯?我看,那是因为你没机会丢,要不准得丢。现在还不只丢了一件衬衫,有一把勺子也不见了,而且还不只这些呢。原来有十把勺子,可现在呢,只剩九把了。我看衬衫是给小牛叼走了,不过牛绝对不会叼走勺子的。”

“嗨,萨莉,还丢过什么?”

“还丢过什么?——有六支蜡烛也不见了。准是老鼠拖走的,我看没错。你嘴上总是说要堵老鼠洞,可就是不动手。它们要是不那么傻的话,赛拉斯,准会上你的头发里睡大觉——还让你永远发觉不了。可是你丢了勺子,总不能怨老鼠吧,这我倒不会看错。”

“好吧,萨莉,是我的错,我承认。是我大意了,我明天一定把老鼠洞全堵住。”

“喔,我才不着急呢,明年也行。马蒂尔达·安杰利娜·阿拉明塔·费尔普斯!”

只听那顶针啪的一声敲响了,那孩子半点儿都不敢耽搁,一下子就把她的小爪子从糖罐子里缩回去了。正在这时候,一个黑女人走到过道上说:

“太太,有一条床单不见了。”

“一条床单不见了!噢,我的上帝呀!”

“我今天就堵老鼠洞,”赛拉斯姨夫说。他显得愁眉苦脸的。

“行啦,闭上你的嘴!——老鼠会把床单拖进洞去?丢到哪儿去了呢,利兹?”

“上帝呀,这我可说不上,萨莉太太。昨天它还在绳子上晾着呢,可现在不见了,不在那儿啦。”

“我看这个世界的末日到啦。我自打生下来就没经见过这种事。一件衬衫、一条床单、一把勺子、六支蜡烛……”

“太太,”一个浅棕色皮肤的小女孩跑过来说,“一个铜蜡烛台不见了。”

“快给我离开这儿,你这个贱货,要不我就拿铁锅砸你!”

唉,她简直给气疯了。我心里开始想着要找个机会,偷偷溜到树林子里呆上一会儿,等这场风暴平息下来再说。她自高自大发牢骚,闹得沸沸扬扬,其他人只好一声不吭,乖乖呆着任她发火。最后,赛拉斯姨夫显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从口袋里把那把勺子掏出来。她呆住了,张口结舌,手也停在半空中不动了。这简直把我给吓死了,我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紧张气氛没多久就结束了,她说:

“我早就料到是这么回事。这么说你一直把它装在口袋里,别的东西也都在口袋里面吧?怎么会到了你的口袋里呢?”

“我实在不知道,萨莉,”他挺难过地说,“要不然我还不告诉你!我想,我准是在仔细读第十七章的经文时,没注意把它给装进来的,我还当是把《圣经》装进来了呢,准是这样的,因为我的《圣经》不在口袋里。我回去看看,要是《圣经》还在原来的地方,那就是我没把它装进口袋里,结果把勺子拿起来当……”

“噢,看在老天的份上,让人歇歇吧!快走吧,你们全都给我走开,不许到我跟前来,搅得我不得安宁。”

她就是低声自言自语我也能听见她在说些什么,更不消说她是大声嚷出来的;我就是个死人,听见她这话也得赶忙起身躲开。我们穿过起居室的时候,老头子戴上他的帽子,那根钉瓦板的钉子滚落在地板上,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弯腰把钉子拾起来,放到壁炉架上就算完事,什么话也没说就走出去了。这都让汤姆看见了,想起那勺子的事,他说:

“不能再靠他送东西了,他不可靠。”然后他又说:“不过那把勺子的事儿,他不知不觉帮了咱们个大忙,咱们也帮他个忙,也别让他知道——堵老鼠洞。”

地下室的老鼠洞可真多呀,我们俩花了整整一个钟头才把洞都堵上,不过我们干得可真好,漂亮得很。完了我们才听见台阶上有脚步声,就连忙把灯吹灭,藏起来。下来的是老头儿,他一只手拿着根蜡烛,另一只手拿着一大包别的东西,脸上的神气还是以前那种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在四周停下脚来,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直到把每个老鼠洞都看了一遍,然后,他站了有五分钟,手里掰着淌在蜡烛上的蜡泪,寻思着。后来,他慢慢转过身,神色恍惚地朝台阶走去,嘴里说:

“嗨,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想不起什么时候干的这事。现在总算能让她相信,老鼠叼走东西不能怪我啦。唉,算了——随它去吧。我看跟她说也没有用。”

说完,他摸索着上了台阶,我们也跟着离开了。他可真是个老好人。永远是个好人。

汤姆弄不到勺子,慌得什么似的,可是他说,我们非得弄一把不可,于是他又琢磨开了。主意想好以后,他就告诉我该怎么干,然后我们就走到放勺子的小筐子跟前,专等萨莉姨妈来,汤姆就一把一把数好放到一旁,我趁机往袖子里藏了一把,汤姆就说:

“怎么回事呀,萨莉姨妈,还是只有九把。”

她说:

“快去玩你们的吧,别打扰我。我知道得比你们清楚,我数过的。”

“嘿,我数了两遍,姨妈,数来数去还是九把。”

她不耐烦了,但是她当然要再数一遍,遇到这种情况,谁都会再数一遍的。

“老天在上,真的只有九把!”她说,“这是怎么回事呀,这是哪个遭瘟的拿去啦?不行,我得再数一遍。”

我连忙把袖子里那把悄悄放回去,她数完后说:

“这些倒霉东西真可恶,现在又成了十把啦!”她显得心烦意乱。可是汤姆却说:

“什么呀,姨妈,我可不信有十把。”

“你这个小傻蛋,我数的时候你没看着?”

“我倒是看来着,可是……”

“好吧,我再数数看。”

我趁机又偷走一把,结果她数了数又跟刚才一样成了九把。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简直是气疯了。她数了一遍又一遍,一直数得头昏脑胀,有时候把搁勺子的小筐也当成勺子数了,就这样有三回数目对了,另外又有三回不对了。后来,她一把抓起小筐摔出去,正砸在对面的一只猫身上,把那猫砸了个嘴啃泥,她要我们都滚开,让她清静清静,还说,我们要是吃午饭前到她面前来胡搅蛮缠,他就扒了我们的皮。我们这才把那只多余的勺子弄到手,趁她对我们发号施令的时候,把它丢进她的围裙口袋里。不到中午,吉姆就得到了勺子,还有那根瓦板钉。我们对这个把戏觉得挺满意,汤姆说,这样的乐事,就是多花一倍的工夫也不吃亏,因为,就是要了她的命,她也不可能两次都数成一样的了,就是数对了,她也不相信自己。汤姆还说,等她再数上三天,搞得头昏脑胀,以后谁要敢让她数勺子,她准得跟那人拼命。

那天晚上,我们把那条床单又送回晾衣裳的绳子上,接着又从柜子里偷了一条。我们就这么送回去,又偷出来,一直闹腾了两天,弄得她再也弄不清原来有多少条床单了。她说她根本就不操这份心,再也不为这种倒霉事弄得魂不守舍了,还说,她宁肯死也不去数那些该死的床单了。

现在我们没事了,由于那头小牛和那些老鼠帮忙,外加弄得姨妈数得头昏脑胀,床单、衬衫、蜡烛和勺子都蒙混过去了,至于那个蜡烛台,什么事也不会有,过几天就会没事啦。

不过那个大馅饼实在费事,我们为了那块馅饼费了数不尽的麻烦。我们跑到树林里去烤饼,最后总算烤好了,而且还挺满意,这可不是一天就弄完的,我们用了满满三盆面粉,才算烤好,结果身上有好几个地方给烫伤了,眼睛也给熏得快要看不见了,你该知道,我们是想烤一个中间空的大饼,可是怎么也不能让它发起来,它总是要瘪下去。后来,我们想了个好办法,那就是把绳梯夹在大饼里烤。第二天晚上,我们跟吉姆呆了一夜,一起把床单撕成一条一条,用来搓绳子,没等天亮,我们就搓好一条很漂亮的绳子,要吊死一个人准没问题。我们心里假装用了九个月的时间。

上午,我们把绳子拿到树林里,可就是没办法把它弄进饼子里,那是用整整一条床单做成的绳梯,要是往饼子里塞,足能塞满四十只大饼,另外还能剩下不少做汤,或者做香肠什么的。能做出一整桌酒席来呢。

我们根本用不着那么多东西。我们只要够装饼子就行了,所以就把多余的都扔掉了。我们没有用那个盆子烙饼,怕把焊锡给烧化了。赛拉斯姨夫有一个心爱的宝贝,是个用来暖被窝的长把子铜盆,因为那是他祖先留给他的东西,还是他们跟着征服者威廉大帝坐“五月花号”或者其他什么古船,从英国来的时候带来的呢,所以他把那东西当成宝贝,跟别的不少贵重旧锅和乱七八糟的贵重东西一起藏在阁楼上。其实那东西本来没什么贵重的,只不过是个古董。我们就把那东西偷偷带出来烙饼用,可是最初几只饼都烙坏了,因为我们不懂该怎么做。不过最后一只还是烙得挺好。我们拿来这个长把子铜盆,在它里面一圈贴上面团,放到火上烤,接着把绳子装进去,再往上面盖上面团,捂住盖子,又在盖子上堆了些红炭来烤。我们拿着那个长把子,站在五英尺以外,又凉快,又舒服。十五分钟以后,饼子让人看着挺满意的。可是吃这块馅饼的人非得带上两桶牙签才行,要是那根绳梯不把他噎得半死,就算我全是瞎说,他吃了这饼子,肚子准得疼到下次再吃东西的时候。

我们把这个妖精吃的馅饼搁进吉姆的锅里时,纳特没有看。我们还把那三只白铁盘子藏在锅底,这下子,吉姆什么都有了。等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把绳梯取出来藏在草垫子里面,还在一个白铁盘子底下胡乱划了两道,从窗口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