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钻石失窃 (13)
潘尼洛浦证实:她对门上的画很感兴趣,还帮助调过色。她注意到了锁下面的那一小块地方,因为那一小块是最后漆上去的。几小时之后,她还见过那儿是好好的。她在夜里十二点,跟小姐道晚安的时候,门上还没有漆斑;她知道漆没干,所以是推的门把手;她敢保证她是提起裙子走过去的,没有碰到漆;不过出来的时候,衣服是不是碰巧擦了一下,那就不敢保证了;她还记得她那天穿的衣服,因为那是雷切儿小姐刚送她的;她父亲也记得,可以证实;裙子拿了来,经她父亲辨认,是她那晚穿的;裙子很大,花了很长时间才查完,可是哪儿都找不到一点油漆的影子。潘尼洛浦的证词到此为止——十分令人信服。最后由迦百里尔?贝特里奇签字。
探长接下来问我,可有什么大狗会进到屋里,晃动它们的尾巴时,擦坏了这块漆。听说这不可能,他便派人取来放大镜,用这种方法来检查那块漆斑。漆斑上没有指纹。所有的迹象表明,它是有人走过时,被衣服上松软的部分碰过。综合潘尼洛浦和弗兰克林先生的证词,这个进到屋里的人,一定是在半夜到第二天清晨三点之间擦掉的那块漆。
调查进行到这一步,克夫探长才注意到西格雷夫警长这个人还在房间里。因此,他向他这位同僚做了如下的总结:
“警长先生,你心目中的这些鸡毛蒜皮,”探长指指门上那漆斑说,“自从你上次见到它以来,已经变得更重要了。目前,从这块漆斑上要找出三点。第一点,查查看屋里有没有一件衣服是沾着漆的。第二点,查查看那件衣服是谁的。第三点,看那人在半夜到早上三点之间,为什么会沾上这屋里的漆。要是这人说不出理由,那你就不难找到是谁拿走钻石了。我要亲自来做这件事情,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不再留你,免得耽误你在镇上的正事。我看见这儿有你的一个手下,把他留给我吧,兴许我有用得着他的地方——祝你一路平安。”
虽然西格雷夫警长很佩服探长,可是他的自尊更重一些。他给这位大探长讽刺了一通,临走,也恨恨地回敬了一句。
“到目前我还没说什么,”警长先生依然声音洪亮地说道。“现在我把案子交给了你,只有一句话要说:你这是小题大做。”
“碰上你这样眼高手低的人,就是小题也做不出什么来。”克夫探长这样回答后,就撇下他,自个儿走到窗口。
我和弗兰克林先生都等着瞧下一步会如何。克夫站在窗户旁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眼瞅着外面,嘴里轻轻吹着《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在后来办案的过程中,我发现,他只要一拼命工作,一点一点地寻找线索时,他就会吹起这支曲子。《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显然帮助和鼓励了他。我看,这倒很符合他的性格。你想,这不是可以使他想起他爱好的玫瑰花吗?而且,这曲子经他一吹,就成了最忧伤的调子了。
过了一会儿,探长转过身来,走到屋当中,眼瞅着雷切儿小姐卧室的门,站在那儿出神。没过多久,他挺起身点了点头,似乎在说,“就这么办,”然后他对我说,要尽早和夫人谈一下。
我离开房间去通报夫人,听见弗兰克林先生在问探长一个问题,我就停在门洞里,听他怎么回答。
“你能猜出案情了吗?”弗兰克林先生问道,“是谁偷走了钻石?”
“没人偷走钻石。”克夫探长回答说。
我们两人都为他这独特的看法愣住了,急忙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等一下,”探长说,“这谜底还没完全解开呢。”
十三
我在夫人的起居室里找到了她。我一提起克夫探长想要跟她谈谈,她就一愣,满脸的不乐意。
“一定要见他?”她问道,“你不能代表我吗,迦百里尔?”
我一时感到不解。我想我脸上一定也露出了这一点。夫人耐心地解释了一番。 “我神经上恐怕受了点刺激,”她说,“那个从伦敦来的警官有点叫我害怕——不知为什么。我有个预感,总觉得他会给我们家带来麻烦。虽说很可笑,说起来也不像我这个人——但事实如此。”
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对克夫探长倒是越看越喜欢。夫人对我透露了心事之后,振作了一下精神,又恢复了她往常的勇气。
“要是我一定得见他,就见吧,”她说,“不过我不愿单独见他。带他进来吧,迦百里尔,只是你也要待在这儿。”
这是我记忆当中,夫人第一次出现了偏头痛。我回到大厅。弗兰克林先生去了花园,跟高德弗利先生在一起,他动身的时刻就要到了。我和克夫探长直接去了夫人的房间。
我发现夫人一见到他脸色就发白。好不容易她才克制住自己,并问探长,反不反对我在场。她还补充说,我既是她的老佣人,又是她信赖的顾问。不管家里出了什么事,我都是很有主见的。探长客气地说,他很乐意我在场,我还可以介绍一些佣人的情况。他还说他已经发现,我的经历对他有帮助。夫人指了指两把椅子,我们就坐下来马上开始谈话了。
“我对这个案子已经有了个头绪,”克夫探长说,“请允许我暂时不说出来。我现在要报告一下我在楼上范林达小姐起居室里的发现,以及我下一步的打算。”
随即,他把漆斑的事,以及他从中得出的结论告诉了夫人。他说的内容与他对西格雷夫警长说的一样,只是所用的语言要恭敬一些。“有一件事,”他归纳地说道,“是肯定的。橱子抽屉里的钻石不见了。另一件事也差不多是肯定的。门上的漆斑一定沾在屋里什么人穿的衣服上面。我们在进一步调查以前,先得找出那件衣服。”
“一找到衣服就能找到贼吗?”夫人问。
“请您原谅——我并不是说钻石是偷走的。眼下,我只是说钻石不见了。找到了那件沾上漆的衣服,或许就能找到钻石。”
夫人看了看我。“你明白吗?”她问。
“克夫探长明白的,夫人,”我答道。
“你打算怎么找到那件沾上漆的衣服呢?”主人又转向探长问道。“我的好佣人们跟随了我多年,我真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们的箱子和房间已经被那个警官搜查过了。我不能,也决不允许他们再次受到这样的侮辱!”
(这就是我们的女主人!可以说是千里挑一吧!)
“这正是我要说的,”探长说道。“那警官已经给调查造成了坏影响,他让佣人们感觉到他在怀疑他们。假如我使他们第二次感到自己受到了怀疑,很难预料,他们会给我们的调查带来什么样的障碍——特别是女人们。而与此同时,他们的箱子又必须再搜——理由很简单:第一次搜查只是寻找钻石,而第二次搜查必须找到那件沾上油漆的衣服。我完全同意您的话,夫人,应该顾到佣人的情绪。可是我也同样深信应该搜查佣人的衣服。”
这看起来没有商量的余地。夫人一口回绝,当然话说得比我婉转。
“我有个解决问题的办法,”克夫探长说,“如果夫人同意,我打算向佣人们解释这件事情。”
“女人们立刻会想到自己受到了怀疑。”我打断他说道。
“女人们不会的,贝特里奇先生,”探长回答道,“只要我跟她们说,我打算搜查每一个人的衣服,每一个人——从夫人开始——只要是礼拜三晚上睡在公馆里的人,都得接受检查。这只是一个形式,”他瞥了一眼夫人补充道,“可是佣人们会觉得这样做很公平而接受它;他们不但不会阻挠调查,他们还会协助调查。”
我知道这话说得不错。夫人开头听了一惊,后来也明白了。
“你肯定有这必要搜查吗?”她问道。
“这是目前我们能找到的惟一捷径。”
夫人站起身按铃叫她的使女。“你对佣人说话时,手里应该拿着我衣橱的钥匙。”她说道。
克夫探长突然插进一个非常意外的问题。
“我们是不是先弄明白,公馆里其他几位女士和先生也都同意这样做吗?”他问道。
“公馆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位女士,就是范林达小姐,”女主人颇感意外地回答道,“惟一的两位先生是我的外甥布莱克和艾伯怀特先生。根本用不着担心他们会反对。”
我提醒夫人说,高德弗利先生就要走了。我正说到这儿,高德弗利先生亲自进来告辞了。他的身后跟着弗兰克林先生,他要送他到车站。夫人向他解释了难处。高德弗利先生立刻就同意了。他透过窗户,叫塞缪尔把他的手提箱再拿上楼来。然后,他亲自把钥匙放到克夫探长的手上。“调查完毕以后,”他说,“再把我的行李寄到伦敦来好了。”探长非常歉意地接过钥匙。“很抱歉给您带来不便,先生,这只是个形式;不过只要上等人士做出了榜样,佣人们对调查就不会有意见了。”高德弗利先生满怀同情地与夫人道了别,又给雷切儿小姐留了一张条,其措辞在我看来,他根本没有遭到拒绝,而且下次有机会,他还会提出婚姻问题的。弗兰克林先生随他表哥出去之前,也对探长说,他所有的衣服都可以让探长检查,他的东西都没锁。克夫探长大获成功。如你看到的,他的想法已得到夫人、高德弗利先生 和弗兰克林先生的赞同。在召集佣人,开始搜查那件有漆斑的衣服之前,只差雷切儿小姐的同意了。
大伙走后,夫人对探长那种说不清的反感,使夫人对谈话更加气恼。“如果我把范林达小姐的钥匙送下来给你,”她对他说道,“我想我就把你目前要我做的事情全都做了吧?”
“实在抱歉,”克夫探长说,“在开始调查之前,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看看洗衣登记册。沾上漆的衣服可能会是内衣。如果搜查没有结果,我想查一下全家的内衣,以及送去洗的所有衣物。假如有一件丢了,至少可以推断出,那件衣服就是沾有漆斑的,有可能在昨天或是今天,被衣服的主人有意地处理掉了。西格雷夫警长,”探长转向我补充道,“昨天早上大家都挤在这里时,他提醒过女人们注意那块漆斑。这一点,贝特里奇先生,最终有可能成为西格雷夫警长众多错误中的一个。”
夫人让我按铃,叫人送洗衣册来。她和我们一起等着洗衣册送来,以免克夫探长看完洗衣册后还要提别的要求。
洗衣册是由罗珊娜?史柏尔曼拿进来的。那姑娘当天上午下楼来吃饭时还脸色惨白,憔悴不堪,但已从头一天的病痛中恢复过来了,已可以干她平时的活计了。克夫探长非常注意这个女佣——进来时他盯着她的脸看;出去时他一直看着她的斜肩。
“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夫人问道。她心里还是想早点儿避开这个探长。
这位了不起的克夫打开洗衣册,不到半分钟就看明白了。他合上了帐本。“夫人,冒昧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他说,“刚才送帐册进来的那年轻女人,在您府上是不是跟其他佣人一样干得很久了?”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呢?”夫人问。
“我上一次见到她,”探长说,“她因为偷东西在坐牢。”
这一来,夫人没办法了,只好实言相告。夫人强调了她在这儿的好品行,以及教养院女管教对她的好评价。“希望你别疑心她才好!”夫人最后还诚挚地加上一句。
“我已告诉过您了,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怀疑您府上的任何人偷窃。”
听了这回答,夫人就站起身,上楼去向雷切儿小姐要钥匙了。探长抢在我之前替夫人打开了门。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夫人走过他身边时,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我们等了又等,总不见钥匙拿下来。克夫探长也不对我说话。他转过他那忧郁的脸,冲着窗外;细长的手插进口袋;嘴里轻轻吹着《夏日里最后一朵玫瑰》。
最后塞缪尔终于来了。他手里没拿钥匙,却拿着一张写给我的纸条。我哆哆嗦嗦地摸出眼镜,感觉到探长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纸条上有夫人用铅笔写的两三行字,说雷切儿小姐拒绝探长搜查她的衣橱。问她原因她就大哭。再问,她就说:“我不干,就是不干。你们要是强行搜,我也没有办法,除此以外,别想。”我理解夫人,她当然不愿意拿这话来回复克夫探长。我要不是上了年纪,脸皮厚了,我相信,一想到要面对他,我也会脸红的。
“范林达小姐的钥匙拿来了吗?”探长问。
“小姐拒绝你搜查她的衣橱。”
“啊!”探长说。
他的声音和他的面部表情可不大一样。他说出“啊!”的时候,他的声调,就像听到意料中要听到的话一样。他使我又气又怕——为什么我也说不清。
“只有放弃搜查吗?”我问。
“不错,”探长说,“必须放弃,因为你家小姐跟别人不一样,拒绝搜查。我们要么不搜,要搜就一定得把全部衣服都搜遍。把艾伯怀特先生的手提箱随下一趟车送到伦敦去吧;把洗衣册还给那个送来的年轻女人,并代我向她致谢。”
他把洗衣册放在桌上,然后摸出铅笔刀,开始修理自己的指甲。
“您好像并不怎么失望,”我说。
“对,”克夫探长说道,“我并不怎么失望。”
我很想叫他解释一下。
“雷切儿小姐干吗要从中阻挠呢?”我问他道。“她帮你忙不是对她自己有好处吗?”
“等等再说吧,贝特里奇先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