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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四个故事 (3)

第二部第四章 第四个故事 (3)

我的医术戏法(如贝特里奇称呼的)现在看来只能延迟到下礼拜一了。明天晚上工人们要干得很晚。后天是礼拜天,是这个国家法定的休息日,没有火车,所以不可能有伦敦的人来。在礼拜一之前我没事好做了,只需仔细地观察布莱克先生,尽可能使他保持像今天这样的状况。

与此同时,我还敦促他给布罗夫先生写信,请他来做一个见证人。我特别选中这个律师,是因为他对我们有很大的偏见。如果我们能说服他,我们的胜利就毋庸质疑了。

布莱克先生给克夫探长也写了封信;我给范林达小姐写了封信。有了这些人,再加上贝特里奇(他确实是这个家庭里重要的一员),我们需要的见证人就足够了。不包括梅里度夫人,不知她是不是会为了世俗的偏见,坚持使自己不便。

六月二十三日。——昨晚鸦片对我的报复又出现了。管它呢;我必须继续用它,直到过完礼拜一。

布莱克先生今天又不太好。他承认,清晨两点钟,他打开了以前放雪茄烟的抽屉。最后他还是拼命地把它锁了起来,然后愤怒地把钥匙扔出了窗外。侍者今早在一个空水塘底下发现了它,又把它拣了回来——真是命中注定!我收起了钥匙,保管到下礼拜一。

六月二十四日。——布莱克先生和我乘敞篷马车转了一大圈。我们都感觉到了夏日柔和的空气。我和他在旅馆吃的午饭。令我宽心的是,他今天早上处于一种激动的状态中。午饭后他在沙发上睡了两个钟头。他现在就是再失眠一晚上,我也不担心了。

六月二十五日,礼拜一。——做试验的一天!下午五点钟,我们才到达那幢别墅。

首要的问题是布莱克先生的健康状况。

目前据我看来,他的生理状况和他去年这个时候一样,适合于今晚的鸦片试验。今天下午他正处于一种焦虑之后的敏感状态中。他的脸色已经变了;手也不太稳;对于突然传来的声响和突然出现的人和事,他都会吓一跳。

这些结果都是因为缺乏睡眠造成的,而缺乏睡眠又是因为在烟瘾很大以后,突然戒烟的缘故。这些都是去年的因素又起了作用;而且看起来效果也是一样的。最后试验的时候,这种平行还能保持吗?只有看今晚的了。

我写到这儿的时候,布莱克先生正在内厅台球桌旁取乐,像他去年六月在这屋里作客时习惯的那样,练习着从不同的角度击球。我把日记本带到这儿,一方面是为了打发从现在起到明天早上之间的这段空闲;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在此期间,能出现什么值得我记下来的东西。

我漏掉了什么没有?我扫了一眼昨天的日记,发现我忘了留意今天的来信。我得在写完之前纠正这一点,然后再去汇合布莱克先生。

我收到了范林达小姐昨天寄出的一封短信。她按我的建议,准备乘下午的车来。梅里度夫人坚持要陪她来。信里暗示,这位老夫人一向的好脾气有些恼怒,因而请求多顺着她,冲着她这年龄和脾气。我将不得不像贝特里奇现在这样敬而远之地顺着我一样,去顺着梅里度夫人。贝特里奇今天穿着他最好的黑礼服,打着他最挺白的领结。他只要一看见我,立刻就想起我从小就没再读《鲁滨逊飘流记》,因此而同情我。

布莱克先生昨天还收到了那个律师的回信。布罗夫先生持有保留地接受了邀请。他觉得一个稍有头脑的人就应该陪同范林达小姐,到这种容易触景生情的地方。要说人选,布罗夫先生本人是再好不过的了。看来范林达小姐有两个“保镖”了。想到外界对这种情形一定会很满意,我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克夫探长毫无音讯。他肯定还在爱尔兰。我们今晚是见不着他了。

贝特里奇进来说,布莱克先生在找我。我必须暂时放下笔了。

七点钟。——我们已再次回到复原后的房间和楼道;我们在布莱克先生去年在这里的时候最喜爱的灌木路上散了一会儿步。我希望用这种办法,尽可能生动地唤起他对这些旧景物的印象。

我们就要开饭了,这正好是去年生日宴会的时间。我在这件事情中的目的,当然是纯医学的。鸦片的吸收过程必须尽可能地和去年的一样。

我打算在饭后找个适当的时机,把话题尽可能不露痕迹地引到钻石,以及印度人想窃取它的阴谋上去。拿这些话题塞进他的头脑之后,我就没有什么可干的了,只等时候一到,再给他用第二剂鸦片。

八点半。——我只有这个时候有点空,去做一件最重要的事;去在这家里的药箱里找找坎迪先生去年用过的鸦片。

十分钟后,我瞅着贝特里奇空下来一会儿,就告诉了他我想做的事。他没有说一个字,也没打算拿出他的笔记本,而只是带我朝放药箱的储藏室走去。

我发现一个瓶子,被仔细地封住了口,外面用皮带捆着。看这样子,我估计里面装的是鸦片酊。见这瓶子几乎还是满的,我打算就用它。我自己准备的两剂,紧急的时候可以用在自己的身上。

至于质量问题,我就说不上了。我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增加剂量。

从我记录的来看,坎迪先生只用了二十五滴。要取得预计的结果,这剂量太小了,即使是对象布莱克先生这样敏感的人,量也小了些。我想坎迪先生很有可能给的剂量比他以为的要多,因为我知道他贪杯,又是在生日宴会之后量出的鸦片酊。不管怎么说,我要冒点风险,把剂量加大到四十滴。这样的话,要是布莱克先生首先知道他要服鸦片的话,从生理上来说,他会产生一些抗药性。如果我的看法没错的话,这一次加大剂量,正好可以重现去年小剂量产生的效果。

十点钟。——几个见证人或是陪同一个钟头前就到了。

九点不到的时候,我请布莱克先生陪我去了他的卧室;我的理由,是希望他最后看一眼,看看房间里是不是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我事先与贝特里奇商量好了,把布罗夫先生的房间安排在布莱克先生的房间的隔壁,等律师到来的时候,在门上敲一下。墙上的钟敲过九点后不久,我听见了敲门声;我立刻走了出来,在走廊上见到了布罗夫先生。

我的亮相(像往常一样)对我是不利的。布罗夫先生看见我时,眼里明显地流露出对我的厌恶。我早已习惯了陌生人乍一见我的这种表情,我未加停留地抢在他走进布莱克先生的房间之前,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我想,你一定是和梅里度夫人和范林达小姐一同前来的吧?”我问道。

“是的,”布罗夫先生冷冷地答道。

“范林达小姐可能已经对你说了,我希望在我的试验没做之前,不要让布莱克先生知道她来了。”

“我知道我要保密,先生!”布罗夫先生不耐烦地说道。“我对人们干的傻事早已习惯不吱声了,这一次我更不会开口。你满意了吧?”

我鞠了一躬,留下贝特里奇带他去他的房间。走之前贝特里奇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说,“你碰上对手了,詹宁斯先生——他的名字就叫布罗夫。”

接下来该见见两位女士了。我有点紧张地走下楼梯,朝范林达小姐的客厅走去。

园丁的妻子负责两位女士的食宿。我在一楼的走廊里碰见了她。这好女人对我是敬而远之。我只要一对她说话,她就毕恭毕敬地盯着我,全身发抖。我刚一问到范林达小姐,她就紧盯着我开始颤抖,要不是范林达小姐自己突然打开门走了出来,她不知道还要拖多久才开得了口。

“是詹宁斯先生吗?”她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已急切地走了出来。我们就在一盏壁灯下见了面。第一眼看到我,范林达小姐停住脚步,迟疑了一下。她立刻控制住了自己,脸一红——随后非常坦诚地向我伸出了手。

“我不能当你是陌生人,詹宁斯先生,”她说道。“要知道你的信给我带来多大的幸福啊!”

她万分感激地看着我这张皱巴巴的脸,我倒从没受过这样的对待,一时真不知说什么才好。我一点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善良而又美丽。感谢上帝,这么多年的苦难还没有使我的心变冷。我感到既尴尬又害羞,就像个十几岁的小伙子。

“他现在在哪儿?”她问道,一点也不掩饰她对布莱克先生的关心。“他在做什么?他提到我了吗?他精神好吗?去年发生那事之后,他怎么受得了再看见这屋子呢?你什么时候给他服鸦片?我能看着你倒吗?我太感兴趣了;我太激动了——我有太多的话要说,以至于都不知道先说什么好了。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吗?”

“不,”我说道。“我想我完全能理解。”

她真是超凡脱俗。她回答我的时候,就像是在回答她的兄弟或是父亲。

“你把我从说不尽的痛苦中解救了出来;你给了我新的生命。我怎么能不知感恩地瞒着你呢?我爱他,”她直言道,“我一直爱着他——甚至在我心里错怪他的时候也爱着他;在我对他说出最冷酷的话时也爱着他。我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希望有原因——恐怕也是惟一的原因。等到明天,他知道了我在这里,你认为……?”

她又停了下来,非常急迫地望着我。

“等到明天,”我说,“我看你只要把刚才对我说的话讲给他听就行了。”

她的脸红了;她向我靠近了一步。她的手指紧张地摆弄着我外套扣眼里插着的一支我在花园里摘来的花。

“你最近常见到他,”她说道。“你真的看出那一点了吗?”

“千真万确,”我回答说。“我对明天将要发生的事很有把握。但愿我对今晚的事也有把握。”

说到这儿,贝特里奇拿着茶壶走了过来。他从我们身边经过走进客厅的时候,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呀!呀!趁阳光好快晒草。对手就在楼上,詹宁斯先生——对手就在楼上!”

我们随着他进了屋子。墙角落里一个穿得整整齐齐,正忙着绣花的小老太太,一眼看见我黝黑的皮肤和黑白的头发,轻轻地惊叫一声,扔掉了手里的活。

“梅里度夫人,”范林达小姐说道,“这位是詹宁斯先生。”

“对不起,詹宁斯先生,”老太太看着范林达小姐,嘴里对我说道。“乘火车旅行总是使我很紧张。我正像平时一样想使自己静一会儿。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在这儿绣花。要是这妨碍了詹宁斯先生的医学试验,我当然很乐意把它收起来。”

我赶忙同意可以绣,就像我同意没用标本鸟和丘比特的翅膀一样。梅里度夫人又试了试想看看我的头发。没有用!还是办不到。梅里度夫人又看向范林达小姐。

“要是詹宁斯先生允许的话,”老太太继续说道,“我想提一个请求。詹宁斯先生今晚要做一个科学试验。我做学生的时候常做科学试验。它们最后总是以爆炸结束。麻烦詹宁斯先生,这一次请在爆炸前提醒我们。”

我尽力地想使梅里度夫人放心,这一次的计划里不包括爆炸。

“不,”那老太太说道。“我很担心——我知道他是为我好而瞒着我。我喜欢直来直去。我习惯了爆炸——可我在上床睡觉之前,还是想弄确实了。”

说到这儿,门开了,梅里度夫人又悄声尖叫了一声。爆炸出现了吗?没有:只是出现了贝特里奇。

“请原谅,詹宁斯先生,”贝特里奇用他最优雅的举止说道。“弗兰克林先生问你在哪儿。因为小姐在这里,我照你的吩咐瞒着他,说我不知道你在哪里。请注意,这是说谎。像我这样已半身入土的人,少让我说点谎,在我末日来临之际,我将不胜感激。”

现在顾不上去管贝特里奇是什么意思了。布莱克先生可能会来找我除非我立刻就去他那儿。范林达小姐尾随着我来到了走廊。

“他们看起来像是要阻止你,”她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