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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

第五章 (1)

四天以后,一辆马车来到他们家,他们将要乘坐这辆车子去马赛,开始他们的蜜月之旅。

经历了初次的痛苦之后,约娜已开始习惯了于连的接吻和抚弄,但对男女之间更进一步地结合,她依然感到不乐意。

她觉得于连很英俊,她发现自己已离不开他,她的心情一时又快乐起来了。

这次离别不过是蜜月之旅,还会回来的,男爵夫人却动了感情;车子快要走的时候,她忽然把一个沉甸甸的大钱袋塞到女儿手里,叮咛说:

“这是你的私房钱。”

约娜把钱放进衣服里,马车便开始走了。

傍晚时,于连对约娜问:

“你母亲给了你多少钱啊?”

约娜倒是没有想过,于是便把钱袋放在膝上数。金光闪闪的一大堆,一共是两千法郎,约娜高兴地直拍手,“这下我可以花个痛快了!”一边又把钱重新收好。

天气还很热,过了一个星期,他们才抵达马赛。

次日,他们换乘一艘名为“路易王”号的小海轮,前往科西嘉,这条船是开往那不勒斯的,中途要在斜岛的阿耶佐港停泊。

科西嘉!那儿的高山密林!海盗!伟大的拿破仑的故乡(科岛是拿破仑诞生地。)!约娜好兴奋,觉得自己正在摆脱凡间的刻板生活,去进入一个梦幻般的世界。

他们夫妻两个并肩站在甲板上,眺望着从眼前掠过的普罗斯旺的悬崖。碧蓝的、静止的海,在蔚蓝的天空下伸展着,仿佛太阳的光茫使海凝固了。如一块蓝色的玉石一般。

“咱们上次乘拉斯蒂克老爹的小船去海上玩,你还记得吗?”约娜问。

于连在她耳边轻吻了一下,算是答复。

海轮的螺旋浆搅起水浪,惊醒了海的梦;一条长长的航迹,翻滚着劈开一道白色的波滔,在船尾伸展开去,一直到视野的尽头。

忽然,在船头外几十米远处,一条大鱼腾出水面——那是海豚,旋又钻入水中,不见了。约娜吓了一跳,惊叫着扑在于连怀里。之后,想一想自己的大惊小怪,不觉又好笑。于是焦急地望着,看那条海豚是否还出来。不一会儿,它果然又出现了,像一个会跳的玩具。海豚在海面上钻进钻出,后来又来了两条,三条,六条,它们在船身周围跳跃着,一定是把这铁鳍木身的游艇误当成了自家兄弟。有时它们在左舷,有时又出现在右舷,忽而聚成一群,忽又排成一列,仿佛在做表演。它们会猛然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又一条一条地没入海里。

这些大玩具每出现一次,约娜便全身一阵快活,兴奋地为它们鼓掌。她的心,也如这海豚一样,在自由自在的天空里跳跃着。

忽然间,它们全消失了。后来,在远远的海上,又看见它们一次,然后就再也不见了,约娜心里顿时无比惆怅。

黄昏来临了,一个美丽而宁静的、浪漫又幸福的黄昏。静静的天,静静的水,还有静静地沁着幸福的心。

太阳在远方静静地向下坠落,落向远远的非洲——火一样的非洲。仿佛她的炎热都让这里的人感觉到了。太阳终于完全隐没了,海面上忽然有了一阵清凉,恍若一缕微风拂过人面。

他俩不想回船舱去睡,那里的气味他们受不了;于是便裹着大衣,并排睡在甲板上。于连能马上睡着,约娜却不能,沿途的所见所闻使她兴奋失眠,机轮单调的转动声在耳际回想,约娜仰望头顶的繁星,南国的夜空里,似乎比家乡的晶莹明亮许多。

接近黎明,她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直到喧哗的人声使她惊醒,原来水手们要洗刷甲板了。忙推醒还在睡梦中的丈夫,两人一起起来。

带有盐味的海上晨雾,一直沁入约娜的指尖,她兴奋地吸呼着。四外是海,但在前方,曙光里依稀有一种模糊的什么东西浮在水上,好像一簇奇形怪状的云团。

天空晴朗,前方的物体轮廓越来越清晰了,峰峦起伏的群山突入眼帘——那是神秘的科西嘉就在眼前了。

太阳从山后升起,把突出的峰顶摄影般印刻在天空里。随后整个山顶都被朝霞染红了。岛上其余的部分则继续躲藏在面纱一般的晨雾里。

船长走上甲板,他五十开外,身材矮小,皮肤长期在盐味的海风里被吹得焦黄,干瘦坚硬而萎缩。三十多年的发号施令和海上呼叫,使他的声音嘶哑了,他对约娜说:

“您闻到了吗,夫人 ,那个女妖的香气?”

她果然闻到了一股浓烈而奇怪的草木香味,一种野生植物的芳香。

“这就是科西嘉的香气,也是那个女妖特有的香气。”船长接着说,“我就是这岛上的居民,即便隔了二十年,我还是能从海上五哩以外闻出来。据说拿破仑国王在囚禁的岛上,也仍念念不忘他故乡的香气——我们是同族的人。”

说着船长摘下帽子,向科西嘉岛敬礼,又隔着海洋,向幽禁在海岛上的他的同族大皇帝致敬。

约娜被感动得几乎要哭。

这时船长指着前边,说:“那就是塞吉内尔群岛了。”

于连也站在约娜身边,挽着她的腰,两人都顺着船长手指的方向,把目光投向远处。

那是几座金字塔形的山岩。船迅速地绕过那里,驶进一个宽阔平静的海湾,海湾四周高山环抱,山体上一片葱绿。

船长指着那一大片葱绿说:“那就是丛葬。”船缓缓驶进,群山的环抱在小船后方慢慢合拢;船在碧绿的海上航行着,海水清澈得都可以望见海底了。

转过海湾尽头的山崖,一片眩目的白色市区便现于眼前了。

港口停着几艘意大利的小船,四五条筏子在“路易王”号身边来回穿梭,好接应客人登岸。

于连一边忙着整理行李,一边小声地问他妻子:“给服务生二十个苏够吧!”

一路上,他没少问类似的问题,约娜早就听烦了,此刻有点生气地说:“多给点总比给少了好啊!”

他却总在和旅店主人、仆役、车夫,以及各种商贩斤斤计较,每当费力地占到一点便宜时,便会擦着双手对约娜说:“我讨厌别人占我的便宜。”

每次账单送来时,她的心里便是一阵颤抖,因为丈夫肯定又会争多论少一番,约娜感到特别难受,特别是当仆人们手里拿着给少了的小费,用不屑的眼光望着她丈夫时,她的脸会立刻羞红到耳根。

这不,他和送他们上岸的船民又争吵起来。

她望见的首先是岸上的梧桐树。

来到一家没有旅店的大旅馆里,他们便开始午餐,旅馆位于一个大广场的拐角处。

用过甜点,约娜起身想到广场上走走,于连却牵住她的手臂,在她耳边轻柔地说:

“咱俩先去睡一会儿行吗?我的小宝贝!”

“去睡一会儿,可我并不累啊?”她吃了一惊。

“我想你,你明白了吗?……已经熬了两天啦!……”他趁机搂紧她说。

约娜羞得满脸绯红,支吾着说:

“……现在啊!……别人一定会笑话的……这怎么可以?……你怎么敢在白天要房间呢?……于连……这可不行!”

“管别人怎么说干嘛?……我偏要!”

他打断她的话,一边按了铃。

她只好沉默,垂下了眼睛,丈夫这种无休止的欲求,让她很反感,但她也只有默默地忍受一切了。显然她认为这是一种兽性,一种堕落,总之是不光彩的事。

显然她的性欲还远未唤醒,而他的丈夫却只顾自己的满足了。

服务生来了,于连让他带他们去卧室。这是一个当地的科西嘉人,胡髭一直连到耳边,他一时搞不懂于连的意思,说晚上房间一定会有的。

于连没办法,只好往明白里说:

“不,我们现在就要,我们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服务生明白了,从浓胡髭里露出一道笑意,约娜羞得真是无地自容。

一个小时以后,他们从楼上下来,约娜羞于让众人看见,认为别人一定会在背后取笑她的,议论他们的。她对于连这种不体贴人,盲目蛮干的态度很生气,仿佛两颗心之间隔了一层幕,一道屏障,她这才明白,他们毕竟是两个人,不可能从灵魂深处完全沟通。纵使他们并肩而行,或者拥抱在一起,都不是真正的合二为一,一个人在灵魂深处,永远是孤独的。

他们在这个海湾尽头的小城住了三日,城市群山环绕,没有风,闷热得像大火炉一样。

其间他们已研究确定了旅行的路线。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决定骑马,这样可以更加行动自由。于是雇了两匹科西嘉的小马,这种马目光凶猛,身材瘦小而耐劳,于是这天清晨便出发了。还带着一个骑骡子的向导,随身带了食品,因为荒郊野外的,恐怕没有什么旅店的。

道路最初沿着海湾,不久便折向一个浅谷,向着高山深处延伸了。他们不时跃过几处干涸的溪涧;谷下还有细水潺潺,仿佛隐伏的野兽发出微弱的咕噜声。

这地方人迹罕至,看上去一片荒凉。山腰里长满了稠密的野草,已被火热的太阳晒得焦黄。偶而遇见一位山民,或步行,或骑一匹小马,或跨在一条狗一般大的毛驴上,胯上都有一杆上好弹药的枪,虽是旧式武器,但看了依旧叫人害怕。

岛上长满各种香料植物,香味无处不在,让空气也变得凝重了。山路在群山间穿行,越走越高。

花岗岩的山峰,青色或蔷薇色的,使远近的景色有如仙境;山高谷险,低处谷中无边无际的栗树林,看上去像灌木丛一般。

时而向导用手指指一个高峰,说出一个名字,约娜和于连于是抬头望去,却看不出什么,后来才发现一点灰色的小块,仿佛从山顶滚落到那里的一堆碎石,原来是一个小村落。建在花岗岩上,孤零零的,如一个鸟巢悬贴在石壁中,而这在高山上也是极少见的。

长时间地在马上蹒跚,约娜有点无聊,便说:“我们跑一跑吧!”她说着便跃马向前。一会儿,听不见丈夫的马声,回头,见丈夫在生气呢!揪着马鬃,在奔驰的马上气喘吁吁的,不禁大笑。他的外表那么英俊勇敢,宛若骑士,越发使他刚才的举动显得可笑滑稽。

于是人们策马碎步向前,道路两旁,丛林一望无际,如一件大衣,包裹着整个山岭。

这就是丛草,深不可测的丛草,里面有青桶树、杜松、岩梨、木蜡树、月桂、石南竹、乳香树、黄杨、杜金娘,在这些树木之间,还有如头发般缠绕的特丹蔓、巨大的草齿草、金雀花、金银花、迷迭香、野蔷薇、薰衣草,在山脊上一团一团地乱布着。

一天的奔波,他们都饿了,向导赶上来,带他们到一处美丽的泉水旁。这种山泉眼在这儿是常见的,冰冷的泉水从岩石的小洞里,如细线般喷射出来,流进一片栗树林子里,这是专门为过路人准备的,可以用之把泉水送到嘴里。

约娜感受着幸福,幸福得想大声欢呼。

继续前行,已经是向着萨贡海湾的下坡路了。

傍晚时分,他们来到卡耶斯小镇,这是从前一帮被政府驱逐的希腊亡命者建立的小镇。在一口水泉边,有一帮美丽的少女,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