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基督山伯爵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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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诺梯埃·维尔福先生 (2)

第十九章 诺梯埃·维尔福先生 (2)

“那次的暗杀事件十分神秘,”维尔福说,“凶手至今还没查出来是谁,虽然有嫌疑的人不止一个。”诺梯埃先生费了这样大的劲,竟然把他的嘴唇张成一个微笑的形状。“哦,”维尔福继续说,“那些真正有罪的人,那些主持这件罪案的人,有一天法律的手肯定会落到他们的头上,然后再把他们送到上帝那儿去审判,那些人也许倒很乐意处于我们的地位:嫁一个女儿给弗兰士?伊辟楠先生,借此洗刷掉外表上的一切嫌疑。”

诺梯埃这次倒很能控制他自己的情绪,完全不像是一个衰弱瘫痪的人。“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他的眼光里只有这样的回答,在这个眼光里,并表达出一种强烈的激愤和极度蔑视的情感。维尔福完全明白他父亲的意思,他微微耸了一耸肩膀算是作答,然后向他的妻子示意可以走了。

“现在,阁下,”维尔福夫人说,“我们必须向您告辞了。您要不要我叫爱德华来陪您一会儿?”

大家早就已经约定:如果老人表示许可的话,他就闭一闭眼睛;如果表示拒绝的话,就连眨几下眼睛;如果他有意思要表达,他就举眼向天;如果他需要凡兰蒂的话,就只闭他的右眼;如果需要巴罗斯,就闭左眼。一听到维尔福夫人的建议,他立刻连眨眼睛。这一断然的拒绝使她感到很难堪,她恨恨地咬一咬嘴唇,说:“那么让我叫凡兰蒂来吗?”老人热切地闭上了眼睛,表示他正希望如此。维尔福夫人鞠了一躬,走出了房间,吩咐去叫凡兰蒂来。凡兰蒂已经知道今天她得和诺梯埃先生特别地多谈一次。她的父母刚刚出去,她就进来了,脸上还依然带着激动,兴奋的神色。她一眼就看出她的祖父十分痛苦,知道他的脑子里有许多事要讲给他听。“亲爱的爷爷,”她喊道,“怎么啦?他们惹恼了您,您的心里很不高兴,是不是?”

那病人闭一闭眼睛,表示同意。

“那么,您恼谁呢?恼我的父亲吗?不是。恼维尔福夫人吗?也不是。恼我吗?”

老人作肯定的表示。

“恼我?”凡兰蒂惊讶地问。

老人又作了那个表示。

“我亲爱的爷爷,我做错了什么事,以致您要恼我呢?”凡兰蒂喊道。

没有得到回答,于是她继续说:“我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见过您呀。是有人向您谈起过我吗?”

“是的。”老人的目光急切地说。

“让我来好好想一想,我真的可以向您保证,爷爷——啊!维尔福先生和维尔福夫人刚刚离开这个房间,是不是?”

“是的。”

“他们告诉了您一件事,您就是为了那件事生气的,是不是?那么,是什么事情呢?我可不可以先去问问他们,然后再来向您解释一番?”

“不,不!”诺梯埃的目光说。

“啊,您简直吓坏我啦。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事呢?”于是她又尝试着推究起来,要想出到底是什么事。

“啊,我知道了,”她压低了声音,靠到老人身边说,“他们说到了我的婚事,对不对?”

“是的。”那愤怒的目光回答说。

“我懂了,您恼我不把这件事情讲给您听。那是由于他们坚持我要保守这个秘密,求我一点儿都不要告诉您,他们甚至并没有把他们的这个意思对我说,我也是碰巧发现的——这就是我对您保持缄默的原因,亲爱的爷爷。请原谅我。”

但是老人的眼光里并没有可以让她安心的成份,它似乎只是说:“我所恼的并不只是你的缄默。”

“那么又是什么呢?”那年轻的姑娘问道。“亲爱的爷爷,也许您以为我会抛弃您,认为我在结婚以后会忘记您,是不是?”

“不。”

“那么,他们已经告诉您伊辟楠先生同意我们大家住在一起的了!”

“是的。”

“那么您为什么还要发愁呢?”

老人的眼睛里发出一种温柔的光芒。

“是的,我懂了,”凡兰蒂说,“那是因为您爱我。”

老人同意。

“您怕我将来会不快乐?”

“是的。”

“您不喜欢弗兰士先生吗?”

那一双眼睛接连眨了好几次:“不,不,不。”

“您不高兴这门亲事吗?”

“是的。”

“嗯,您听我说,”凡兰蒂跪下来搂住她祖父的脖子说,“您知道吗,我也很苦恼,因为我并不爱弗兰士?伊辟楠先生。”老人的眼睛里发出十分欢喜的光芒。“您还记得吗,当年我想遁世进修道院里去的时候,您那时是多么地生我的气?”一滴泪水在那个瘫痪老人的眼睛里颤动。“嗯,”凡兰蒂继续说,“我之所以要提出那样的要求,就是为了要逃避这可恨的婚姻,那时我真是绝望极了。”诺梯埃的呼吸变得急促沉重起来。“那么您真的也不喜欢这件婚事吗?啊,如果您能够帮助我,如果我们能够一同推翻他们的计划,那就太好了!但是您无法反对他们。您,您的头脑是这样的敏锐,您的意志是这样的坚决,可是对于这一场战争,您却和我一样的软弱,像我一样不是他们的对手,最后不得不向他们屈服。唉,要是在您健康有力的那个时候,您本来是可以这样强有力地保护我的,而现在您只能同情我的痛苦和悲哀了!您的同情与关爱是我最后的快乐,幸亏上帝忘记了这一点,没有把它和我其他的一切快乐同时夺去。”

听了这些情真意切的话,诺梯埃的眼光里流露出这样富于含意的一种表示,以致年轻的姑娘觉得她从那种眼光里读到了这些话:“你错了,我还是可以帮你很大忙的。”

“您真的认为能够帮助我吗,亲爱的爷爷?”凡兰蒂说。

“是的。”诺梯埃先生抬起他的眼睛。这是他和凡兰蒂约定的记号,当他有所需要的时候就这样表示。

“您需要什么,我亲爱的爷爷?”凡兰蒂问道,同时她竭力在脑子里搜索着他可能需要的事物,每想到一件东西就高声地说出来;但是看到她的一切努力总得到一个“不”,她就说,“来,既然我笨成这个样子,那就来用个大法宝吧。”于是她就把字母接连背出来,从A背到N,一边背,一边用她那春风般的微笑来询问那个老人的眼光。背到N这个字母时,诺梯埃作了一个肯定的表示。

“啊,我明白了,”凡兰蒂说,“您所想要的东西是以N打头的,那么我们就从N来想办法好了。嗯,我来想想看,以N打头的您能要些什么东西?Na——Ne——Ni——No——”

“是了,是了,是了。”老人的眼睛说。

“啊,那么是以No打头的了。”

凡兰蒂拿来一本字典,把它放到诺梯埃面前的书桌上。她打开了字典,看到老人的目光全神贯注地盯着书页看,她就用手指顺着行次很快地一上一下地数过去。诺梯埃陷入这种可悲的境况已经有六年了,在这六年的时间里,凡兰蒂那常常突发奇想的发明力不但时常设想出种种便于了解他的心思的办法,使得她在这方面简直成了一个专家,而且因为经常不断的实习,她对于这门技术已经相当熟练,使得她可以很快地猜测出老人的意思,简直就像是他能说话一样。在指到“Notary(公证人)”这个字时,诺梯埃作了一个叫她停止的表示。“公证人,”她说,“您要一个公证人吗,亲爱的爷爷?”老人重又表示他确实是希望能够找一个公证人。

“那么,您希望派人去找一个公证人来吗?”凡兰蒂说。

“是的。”

“您要不要我把您的这个意思通知我的父亲?”

“要的。”

“您希望马上就去找公证人来吗?”

“是的。”

“那么就叫他们马上去找,亲爱的爷爷。您还要别的东西吗?”

“不要了。”

凡兰蒂拉铃吩咐仆人,去通知维尔福先生和夫人,请他们立刻到诺梯埃先生的房间里来。

“您满意了吗?”凡兰蒂说。“满意了?我相信您是满意的。是吗?这件事倒很不容易猜到的,是不是?”于是那个年轻的姑娘向她的祖父微笑了一下,好像他是一个小孩子似的。

维尔福先生来了,后面跟着巴罗斯。“你叫我来有什么事,父亲大人?”他问那老人。

“父亲,”凡兰蒂说,“祖父想要一位公证人。”

听到这个令人意料不到的奇怪要求,维尔福先生和他的父亲交换了一次眼光。“是的,”后者肯定地表示,而且态度很坚决,表示凡兰蒂和他的老仆人都已经知道了他的希望,并且靠着他们的帮助,他已经准备好和他斗争了。

“您想要一位公证人吗?”维尔福问道。

“是的。”

“为什么?”

诺梯埃不回答。

“你要公证人来做什么?”

那位老人的目光始终坚定不移,他要用这种表情来表示他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