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天使徒步来到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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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大早,冰儿就被导演芬姐和她的助理搞得团团转。你要这样,不能那样,要这么说,不能那么说……

造型师更是一刻也没有停止对她的摆弄。她今天给冰儿选择了柔美的暖粉色装束,这是一套纯毛印花套裙,外带一顶小圆帽儿,又把冰儿的头发熨成平直的披肩发,为她配上一双白色半高跟靴子,冰儿往那一站,超级可爱。化的妆也是淡淡的生活妆,整个人跟昨天的风格判若两人,昨天是一个成功的靓丽的明星,今天却是一个亲情的可爱的回家的女孩儿。

在峰穿上一套咖啡色西服,芬姐嘱咐他今天要站在冰儿身后一米处,还开玩笑道“委曲你做个背景人物。”

冰儿也顺便来了句,没关系,等拍摄在峰的专题片时我也站在他后面一米处做个背景人物。逗得大家都笑了。

今天拍摄省亲这一场,随行的领导们全都不去了,只有几台新闻采访车载着记者们跟着领路的农场领导乘坐的“沙漠风暴”后面向冰儿的家驶来。

远远的,冰儿看到了从前那条熟悉的街道,街道两旁熟悉的平房和建筑,还有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来到进家的街口,狭窄的小路上站满了人,前导车被迫停下来,剩下这几十米只好徒步走进去了。

记者们扛着摄像机有的快步跑进冰儿家,有的跟着冰儿边走边拍,小路上的人们叽叽喳喳地小声议论着。

舅舅一家人正在屋里等着冰儿的到来,一看记者们都进来了,他们赶紧来到大门外迎接。

一身粉红色装束的冰儿像一个高贵的公主般被众人簇拥着向家门口走来,她看见了舅舅,看见了舅妈,还有她的两位姐姐。

“舅,舅妈,大姐,二姐,我回来了。”冰儿机械地想着导演交待的那套台词。

“冰儿!你可回来了……”舅舅一见冰儿,顿时忍不住老泪纵横。这下子可把冰儿搞懵了,她一下子把导演教了一早晨的东西全忘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喊着:

“舅,舅,别难过,都是冰儿不孝,没有早一点回来看你们,舅……”舅妈也流泪了,这是冰儿更没有料到的,“舅,舅妈,你们别哭啊……这……”冰儿被两位老人的泪水所打动,也禁不住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一时不知该怎样劝慰两位老人,猛然间,她想起了给舅舅带回来的钱,她从挎包中取出一只大信封,交到舅妈的手中:

“舅妈,这是国家给我的奖金,算我孝敬舅舅舅妈的。”

舅妈把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地一沓百元人民币,她惊喜地望着舅舅。舅舅一把将信封抢过来,硬往冰儿手里塞:

“孩子,舅不能要你这钱,这是国家奖给你的,你要拿着办大事去,舅这不缺钱,你拿回去。”

冰儿也急了:“舅,你不能这样,这点钱虽说赶不上这些年你们为我身上的花费,可是,这也是我的一片心呢,……您要是不收下,我还怎么进这个家门啊,舅……”

只听“扑通”一声,冰儿双腿跪在了舅舅面前。

在场的人都被这一跪震惊了,在峰站在冰儿的身后,他此刻也被眼前的一幕所感动,禁不住眼含热泪。冰儿已经哭得泪如雨下,她没有一点做戏,有的只是真情流露,只是情非得已。

那些原本已经在屋内支好了摄像机的记者们又纷纷向大门口跑来,抢拍下这一感人的场面。

舅舅终于被冰儿的真诚打动了,他收下了信封,把冰儿从地上扶起,大家这才进了屋。

一进屋,迎面的墙壁上悬挂着巨幅《雏鹤飞天》剧照,冰儿十分惊讶:“这照片是哪来的?”

舅舅告诉她,这是农场派人送来的。

舅舅家的变化太大了,整个屋内重新装潢了,原来的水泥地变成了地瓷砖,墙壁重新粉刷一新,门窗都已经换成了蹭新的塑钢门窗,原来的小桌子、小柜子全没了,换上的是时髦的沙发、大衣柜、套桌椅,最抢眼的,是屋角摆放着冰箱,矮柜上放着29吋大彩电。

冰儿惊奇地问道:

“舅,咱家发财了吗?”

舅妈抢过话茬儿:“这都是农场给的,一听说你要回来,农场派人来把咱家重新装修了,又给咱搬来这些家俱、电器,冰儿,这都是托你的福啊。”

大姐和二姐也抢着表白,二姐说:“冰儿,几天前农场把我从小学老师的岗位调到教委当督导员了。”

大姐也拉过冰儿说:“我也是,从化肥厂车间一下子调到农场工会了,我现在是干部管理了。”

冰儿高兴地祝贺她们,大姐把一直跟在她们身后的一个身穿公安干警制服的男人叫了过来:“冰儿,这是你大姐夫。”

“大姐夫好!”冰儿对他点点头,看得出,这是个精明的警察。大姐夫大方地握了冰儿的手说:

“光听你大姐夸你,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要漂亮多少倍。”大家都笑了。

舅舅看着一家人拿冰儿宝贝似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他叹了口气:“唉,只可惜你哥没回来。”

冰儿想起了哥,她问道:“哥现在怎么样了,他快毕业了吧?”

“他可好着呢。前些个日子来了封信,说是夏天就毕业了,唉,咱们家也算是熬到头了。”舅舅欣慰地笑着。从前那些愁苦的面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染了头,穿着簇新的灰色中山装,看上去比以前要年轻了许多。舅妈也烫了发,身上罩了件大红花毛衣。

短暂的嘘寒之后,导演开始安排采访家庭成员。记者们分头行动,把大姐二姐和舅妈围了起来。舅舅和冰儿由于刚才大门口的一幕把导演的计划全打乱了,她不得不重新拟定采访内容。冰儿趁这会儿工夫领着在峰挨屋参观,他们看出来这屋子的旧貌已经荡然无存了,全新的装潢,全新的家俱,全新的床单被罩,甚至于空气中还迷漫着淡淡的漆粉味。

“冰儿,你住哪间?”在峰问。冰儿指着放着一张双人床的屋子说,她和两个姐姐住在这里。她记得从前这里是一铺炕,睡上她们仨人正好。

“冰儿,快过来,按这个内容做准备。”导演芬姐在叫她。冰儿只好回到客厅。

这时,舅妈正对着镜头说得起劲:“冰儿呀,她是个从小就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又听话,又懂事,从来不给大人惹麻烦。”主持人又问:她小时候有没有过需要你们特别照顾的时候,比如说得了病什么的。

“当然有了,她得过一场大病呢,哎哟,都是我在她身边伺候着,我是三天三夜没合眼啊,什么?……哦,她舅舅伺候多不方便呢,一个女孩子家,又是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

这一句话把在场的人全说愣了,大家的目光“唰”地集中到这里,其它几个摄像头也从别的方向一下子调到了这里,记者的敏感性是最强的,他们从刚才那一句失言中嗅出了其中可能隐匿的最有价值的暴料。

舅妈立马感到自己失言了,她慌忙否认说错了。然而记者们也不是吃素的,他们纷纷提出了无数个问题等待舅妈的回答,逼得舅妈招架不住了,一会儿说自己说走了嘴,一会儿说刚才是撒谎。

“舅妈说的没错,她没有说谎。”冰儿站在地中央,她那低沉而坚毅地回答把屋子里的所有焦点全部集中到了她的身上,“我是爸妈抱养的孤儿,他们当时没有孩子,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把我当做抱养的看待,在我的心里,他们永远都是我的亲生父母。”

“怎么会是这样,”

“那舅舅这一家岂不是更伟大了。”

“把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培养成一位明星,太了不起了。”在场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没错,舅舅一家原本没有抚养我的义务,可他们却把这个事实对我、对世人隐瞒了十几年,他们不只是我的亲人,更是我的恩人。”

舅舅惊愕地问:“冰儿,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冰儿回答。冰儿的眼泪已经在眼圈里打转,她的心情又回到了那撕心裂肺的一天……

舅妈那恶狠狠的话语“也不是你妹妹亲生的,跟咱们没有一点血缘关系……”;“她到哪儿哪儿就倒霉,克死了自己爹妈不算,又要来克我儿子。整个一个扫把星……我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当我儿媳妇!”;那一个人踯躅在旷野中的孤独与无助,那落日的山头一声声凄惨的哀嚎……

“舅舅,舅妈,对不起,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却始终装着不知道,让你们替我背着这个秘密,小心翼翼地过日子,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想失去你们……失去这个家。”

“冰儿,别哭,好孩子,舅舅到啥时候都是你的舅。”

“对呀,这个家到啥时候都是你的家。”舅妈说,冰儿和舅舅舅妈扑在了一起。起先并不知情的大姐和二姐这时也明白过来,和他们拥在了一起,一家人哭成了一团。

午后,冰儿在农场领导的陪同下回母校参观。车队一进学校大院,院子里立时鼓乐齐鸣,学校的鼓乐队站成一个方队向他们奏起了迎宾曲,全校的师生集中在操场上夹道欢迎,冰儿接受了国宾一样的礼遇,她像一个神话中的人物被母校涂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母校的荣誉室中,专门为寒冰建立了一份档案,其中有她在母校时全部资料,还有一些毕业合影,最醒目的是她获奖时的系列照片和一些剧照,那张《雏鹤飞天》剧照被放大成一米二挂在荣誉室最抢眼的地方。

参观结束后,是一个小型的座谈会,当年的老师和部分同学聚集在学校的接待室里跟寒冰见面座谈,整个拍摄过程按照导演的安排有步骤地进行下去。临了,冰儿提到了崔亮,就是当年的崔麻子,原班主任黄老师告诉她,崔亮毕业后参军了,后来考上了军校留在了部队,现在是个连长了。冰儿听后心中感到了一丝安慰。

最后,是一场寒冰为母校的捐赠仪式,那是导演们事先从赞助商那里讨来的一架钢琴,这架价值一万多元的钢琴早在几天前就已经托运到这儿了,今天他们把它组装好,披红挂绿地安放在操场的主席台上,这里曾经是学校开运动会、搞大型活动时才启用的主席台,冰儿从前都是站在台下仰视着神圣的主席台的。今天,冰儿作为尊贵的佳宾在这里向母校捐赠一架自己都不曾拥有的钢琴,她像一个神圣的天使,被全校的师生所仰慕。她那一身纯白色飘逸的长裙把她更加神化了,人们不敢相信,这就是几年前那个粗陋不堪的寒冰,她的变化让所有的人惊愕得目瞪口呆。

第三天,车队驶向距场部七十里开外的山里生产队。如今山里的公路已经开通,十几年前那个蜿蜒曲折的百十里山路已经被笔直的沙石路所取代。车队用不上两个小时就到了拍摄现场,那里安睡着冰儿的父母。

冰儿今天一身黑色装束,在在峰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父母的坟前,这里显然已经被人重新修葺过了,水泥砌成的坟墓显得奢华大气,坟前还砌就一块水泥平台,那是预备祭奠时用的。

冰儿为父母敬献了一束鲜花,叩拜了九泉之下非亲的爹妈,那是她冰儿心目中最为伟大的父母。

当所有的拍摄任务完成以后,冰儿就像散架了一样,瘫软无力地躺在返程的车座上,闭上了眼睛。在峰始终陪在她的身边,他知道,冰儿实在太累了,这些天无论从体力上还是精神上对冰儿来说都是一场严峻的考验,幸运的是她扛下了来。此刻,他给冰儿盖上件大衣,用手臂垫在她的脑后,避免被车窗磕碰。他不想再让任何人任何事打扰她,只想让她静静地休息一会儿。

车队回到了宾馆,人们先后下车回屋休息,冰儿没有动,她对司机说,想麻烦他开车带她去一个地方,司机爽快地答应了。刚下了车的在峰二话没说又上了车,他不放心让冰儿一个人出去。

轿车开到了木拉河桥头,冰儿下了车,信步走到桥下。冰河已经开化了,部分地方还残留着没有融尽的冰块。滔滔的河水顺着河床向远处流去,就像从前的故事顺着时间的长河流向记忆深处。曾经的危难沉淀在记忆的深海中幻化成了黑白底片,那上面有哥的影子。

哥,你如今在那个遥远的地方还记得这条要命的木拉河吗?就是这条河。把你我隔断,如果没有它的横亘,我不会不敢回来这里,不会这么长久地不跟你联系,不会惧怕与你相关的任何记忆。虽说这几年我每年都给舅舅寄钱,但那不过是我为了让自己心安所做的努力。我何尝不想回来看看你们,看看从前的一切,只是,我实在没有勇气来面对哥。哥,原谅我,原谅我的薄情,其实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们。

伫立得久了,冰儿感觉一丝凉意。在峰跟了过来,劝她回去,这里太凉,不易久留。冰儿抬脚准备回返,却发现脚下一朵极不显眼的黄色小花,她蹲了下来,仔细地观察这朵小小的稚嫩的花儿,她迎着早春的寒风,顶着冰凌绽开着,似乎在向大自然宣告:春天到了!

在峰也跟着蹲下来,新奇地问:

“真可爱,冰儿,这是什么花?”

“冰凌花。”

在峰凝神这株娇小的冰凌花,浮想联翩……

冰凌花,多美的名字啊,冰儿何尝不是一朵开在早春的冰凌花呢?忽然,在峰猛地想起来,冰儿曾经提起过冰凌花,对,冰凌花开了的时候,就是她的生日。他情不自禁地对冰儿道了声:

“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