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这次的巡演赵团长没有跟着,她把领队交给了孙导演。每次团里出去巡演总是把演职人员减少到最精干的三十来个人,按说这场节目中冰儿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角色,她是可以留在团里不下去的,当然也就没有奖金了。可是,不知是孙导演发了什么慈悲,跟赵团长点名要冰儿参加,说是这么著名的演员不下去演出不是浪费吗,赵团长一听在理,她也没多想就同意了。
于是,这一路,冰儿就成了演出队里一个名符其实的搬运工,孙导根本没有安排她上过台,只让她在台下做剧务,把所有的脏活累活全包给了冰儿。舞台灯光音响这些重箱子平时男孩子搬都吃力,孙导却让冰儿跟几个大老爷门儿一起搬,还不断对她吆三喝四的。音响师老四看不下眼儿了,他对冰儿说,你就坐这儿休息,我替你搬,还想怎么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一个女孩子家让她干这么粗重的活,他的心是被狗吃了。灯光师大徐说,还不是恨自己样样赶不上在峰,把火气全撒在冰儿头上了。什么东西,呸!
“师父们,你们千万不能因为我得罪了孙导,那可不是好玩的,搞不好也会落得我这个下场。”
大徐哼了一声:“怕他什么,不就是上面有人撑着吗,赵团长拿他没办法,我可不惯他,别惹到我头上,惹着我,哼,我豁出去下岗了也把他这个娘娘腔给捋过来。”
大幕徐徐拉开,演员们鱼贯而出,一场演出开始了。
冰儿在边幕下等待下一节目上道具。这时,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搅在舞台音乐中,影响了演员们的表演。
“谁?谁的手机?”孙导气急败坏地喊道,冰儿猛然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她虽然有了手机,却从没有在大家面前展示过,她自己也从不拿出来打电话。她甚至自己都忘记了还带着手机。可是,这一阵铃声把她提醒了,手机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她赶忙跑到后台把手机拿出来关掉。她知道一定是哥打来的,因为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她的手机号码。
孙导本来就是想方设法地修理冰儿,这回更是得理不饶人了,他把吴天叫到跟前,交待他给寒冰的考核工资上扣掉300元。
冰儿没有反驳,她知道自己的确闯了祸,虽然委屈,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无处诉。
每到一个地方,冰儿都要重复着繁重的体力劳动。她一声不响地忍受着。
舞台的布置基本就绪,只差开场节目需要半空中有个活动吊环类的东西把独唱演员的道具布挂起,而这个小地方的俱乐部根本没设计安装这类设施,怎么办呢,不知是谁出个馊主意,把一个人吊上去用手拉着道具布可以起到活吊环的作用。可是这么高吊上去是很危险的,谁肯上去做这个活动吊环呢?
孙导演把目光转向了冰儿:
“就你了,节目一开演就你一个闲人,你不上谁上。”
不由分说,冰儿被大家七手八脚地吊在空中,她的两手必须死死抓住道具布,长长的道具布死沉死沉的,不一会儿冰儿的手臂就酸了,她咬牙坚持着,她身下是一片欢腾的开场舞,二十多个演员手舞足蹈,喜笑颜开,那位独唱歌手放开美妙的歌喉,穿行在冰儿手中的道具布中间,优雅,惬意,却不知被绳索吊在半空中的冰儿已经麻木,她就快抓不住那沉重的道具布了……
节目终于落幕了,人们这才想起空中的冰儿,开始松绳索放她下来,可是第二个节目马上就要开始,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他们,孙导恶狠狠地喊了一声:
“还磨蹭什么,快点松!”这一嗓子不要紧,松绳索的人手一松,绳子就像打水的井绳一样秃噜上去,随即一声惨叫,冰儿重重地落在舞台地板上。
台上的人们都吓傻了,孙导也吓了一身冷汗,几个演员上来赶紧把冰儿抬到后台,前台的音乐接着响起来了,大幕徐徐拉开……
演出没有因为冰儿的意外而停止,就像地球不会因为一个物种的灭绝而停止转动,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去或死亡而毁灭一样,这就是现实。
台下的观众们没有看到刚才发生在幕布后面的惨剧,他们依然被欢腾热烈的气氛所感染着,激动着,掌声与喝采声一浪高过一浪,远远盖过了冰儿的剧痛和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