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坟地情景

苏菲儿没有回答她。只是拦的她的脖子更紧一些。唯恐自己一说话两人都会哭出来。苏菲儿感到自己是不轻易流泪的，如果流泪，会像男人一样，吓坏了身边所有的人。

二姐像是睡着了，又像刚才那样把头靠在苏菲儿的肩膀上，依着二姐的脾气，苏菲儿想这件事不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很多的顾虑就一下子涌上心头。但是，苏菲儿也拿不定主意，只好逐渐地去谈到其他一些事情。苏菲儿刚要谈点什么，这时候传来了敲门声，苏菲儿刚应声，门就开了。没想到走进来的是文凌姑娘。

她带着一副恼怒和激动的神情。还没等苏菲儿招呼，她就走过来，拉着苏菲儿的胳膊往外走了。

“苏姐姐，”她说，“本来，今天见到你，打算高高兴兴的和你一起弹琴绘画的。但是，现在看起来，情形并不能如此了。刚才一个坏蛋过来送给我一张纸条，那张纸条的内容很奇怪的。”

“是吗？”

“是的，苏姐姐，那张纸条上没有名字的。我知道这是我的私事，我不知道该不该拿来和你商量，您虽然不关心这种事，但我知道您会关心我的——”

“这点你说错了，我因为关心你，只要是影响到你的，不管什么事情我都十分关心。”

“您这样说，我听了很高兴。在这里，里里外外，能给我出主意的、最关心我的其实就是你了。不必去提袁姐姐了，她的情绪现在是时好时坏，家里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也许是工作忙。我们周边的这些邻居又都是些四平八稳的陌生人，遇到什么紧急的情况去找他们是没有用的。其实家里任何困难的事情都是苏姐姐您插手的。现在我想知道的是：我是立即知道写信的人呢还是再等待一些时日？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我想知道苏姐姐的看法？”

她把那张纸条递与苏菲儿的时候，苏菲儿并没有什么惊讶的地方，她惊讶的是文凌的思维这次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善，逻辑上现在好像已经接近正常了，苏菲儿觉得那几个医生也都和她一样努力了。

纸张上没有几个字，一开始就这样写道：“管好你的嘴，管好你的腿，没有人会亏待了你。”

纸张上就这几个字，笔力软弱，字迹不清，没有签名。还有抹黑的痕迹，此外再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这肯定是一个女人写的，而且所受的文化程度肯定不高，”苏菲儿这样想，不去回答文凌，眼光只是落在那几个字上。“管好你的嘴，管好你的腿，没有人会亏待你。”这几句话，苏菲儿无意识中对文凌目前的所处的环境产生了一种怀疑，而且这种想法一旦在脑海中形成，就产生了一种简直不敢明说出来、甚至害怕去想的念头。苏菲儿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得了偏执狂，总是要把发生的每一件事，听到的每一句话，或者是亲自感受到的事情，都追溯到它神秘的根源。这一次，苏菲儿忽然感觉到，对凡是未经事实证明的现象绝不做出结论，对任何不确定的事绝不妄加猜测。

“如果要想知道写纸条的这个人，”苏菲儿说着把纸条送与文凌姑娘。“咱们有机会就进行追查到底，至于给你送信的人，我们一有机会就去联系他。”

“联系送信的那个人？”文凌答道，“他就住在我们的楼道里，我刚刚还见过他……”

“那走吧”苏菲儿默默地给她开了门，跟着她走出去。

找到那个人并没有费多大的事，他正在做着家务。无论怎样打听，也无法从这个顽固的年轻人口中得出一句关键性的话。只说让他捎信的是一个老女人，她什么也没对他说，只给了他钱，和描述了文凌的长相，就匆忙走了。他能说的、能提供的，总共就这么几句。

“你以后好好呆在家里就可以，外面的事情，会有人帮你的……”苏菲儿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想到了几个问题，她不愿让文凌知道凌家的事情，明白回答这个问题必须慎重。所以一时为了平息文凌的惊慌，一些镇定的话就脱口而出了。在回到二姐的客厅之前，把她送回了屋子。

……

二姐仍旧躺在沙发上，这会儿不是抽着烟，而是手里端着酒。看见苏菲儿进来，她的酒大概又起了神妙的作用，她的话又开始了。“一听到他的话，那种女人所特有的妒忌和生命尽头才有的绝望之感刺痛了我的心，毒化了我高贵善良的本性。他话里那些隐隐约约的措辞，使我处于这种难堪的境地，我恨不得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但是，我知道我在欺骗我自己，其实他说的话都是真的。即使在他那段真实的话语尚未说出口之前、那段话语尚未打算告诉我之前，他和那个女人的事实就已经存在了。此后，我也曾宽慰我自己，我之所以不能接受、之所以出现现在的心情，是因为我只考虑到了他的优点、我只去想他独到的个人魅力。我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我对他的感觉——我不能欺骗我自己。我现在如此，我知道我已经不顾一切，我存心报复，和那个试图嫁给他的女人结下了不解的冤仇。”

她说出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表情里流露出狂喜，苏菲儿听了几乎心都碎了。苏菲儿知道二姐长时间以来，强加给自己的克制，现在她在这最后一次的情感奔放中被突破了。突然，她发狂一般猛地挣脱了苏菲儿，一头扑倒在沙发上，突然抽抽噎噎地哭的浑身直哆嗦。

近段时间以来，二姐甜美灵敏的嘴唇边上的笑明显变得稀少了，晶莹的眼睛对着苏菲儿的时候，有时看出无奈，有时则似有困惑。但是，她的变化还不止于次。有时候苏菲儿碰到她的手是冷的，表情也变得呆板不自然了，从她的一举一动中都隐约可以看出她经常提心吊胆，一直在谴责自己。二姐这种情绪的变化不可能不影响到苏菲儿，苏菲儿隐隐约约地觉察到了什么，但是文凌的事情……

“既然要去找那个女人，”苏菲儿说这话时，显然已被另一种指导自己思想的力量支配着，“我们现在需要振作起来。你需要重新打起精神，我会协助你的……”苏菲儿尽力的去安慰、劝解和稳住二姐，但是无论你怎样安慰和劝解她也没有用。苏菲儿无论内心多么的乱腾，但仍让脸上保持镇定。苏菲儿就这样悲哀地结束了这痛苦的一天。二姐这一阵哭泣闹腾以后，累的连话也说不出来，午休的时候没有吃饭就朦胧睡去。在那天剩下来的时间里，苏菲儿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家务。

……

苏菲儿也开始仔细观察凌夫人的神态。凌夫人虽没吐露一句话，暗示她在感情上对苏菲儿有了不同的看法，但她那双犀利的眼睛已经开始经常异样地注视着苏菲儿。她那副神情有时候像强忍着愤怒，有时候像抑制着某些话，有时候二者都不大像，总之，那神情是苏菲儿不能理解的。彼此之间已暗暗地感到拘束。苏菲儿则感到自己的情形更糟，因为意识到自己软弱可怜，曾经忘乎所以，现在觉醒已为时太晚，所以，越来越感到难堪。苏菲儿意识到，必须立即彻底摆脱当时的痛苦。

那天是周末，接近苏菲儿到凌家第三个月的月底。早晨，苏菲儿仍在通常的时间来到凌家，自从认识凌少峰以来，他第一次没有按时按照习惯呆在家里。

谢管家在外面草坪上，她向苏菲儿笑了笑，但是不走过来。苏菲儿不说话，她也不说话，好像是怕说了什么话会使对方感到不安，或者是由于意识到不好意思承认的那种困窘而不敢单独相会。她在凉亭边转着，苏菲儿在草坪上漫着步，大家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谢管家终于还是在凉亭那儿扭转了身子，迟疑不决地向两头望了望，慢慢地朝苏菲儿这边走过来，然后对着苏菲儿站住了。

就在这段时间以前，苏菲儿每次见到谢管家是那样忙着急于握住她的手，紧接着就开始习惯性的谈话。然而今天，谢管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苏菲儿也心神恍惚地想着事。

“您回到自己书房之前，”她问道，“苏老师这会儿有空吗？”

“当然有空，谢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她用那双温和的眼睛看了看苏菲儿，那种眼神让苏菲儿感到心痛，似乎眼睛里面藏着一种悲哀，那种悲哀说明，不久两人似乎就会分离。

“我想和你单独谈几句话，苏老师，去拿上你的一件外套咱们到门外走一趟吧，早晨这时候静，不会有人打扰我们。”

苏菲儿随着她朝花园那边转过身去。

“苏小姐”她说“我知道你很聪明，自从你来到凌家，我已经看出来了，我已经对您产生了深厚的友谊。第一次听到您在那离奇的环境中，如何对待您遇到的老人，我就对您有了好感。”她说完停下来，但是同时举起一个手指，表示不等待苏菲儿说话还要继续说下去。好长时间以来，苏菲儿根本没想到这件事，可是这会儿经谢管家这一提，苏菲儿就回想起了那次奇遇。

“作为您的朋友，”她接下去说“我要直截了当地向您说清楚，我已经发现了您的秘密，这并不是谁向我提出或者暗示的，苏小姐，您已经不知不觉对少峰有了感情，我不必叫您痛苦地坦白一切。因为我看出，并且知道，您非常诚实，非常善良，不会否认这件事。”她故意移开了眼光不去看苏菲儿的神情。“听我说下去，让咱们快点结束这个问题吧，我们不必谈到那个让我们彼此都难堪的问题。苏小姐，您可以离开凌家吗？您之所以必须这里，并不是因为您是一位——”

她沉默了一下，扭脸对着苏菲儿然后两手紧握住苏菲儿的手，“并不是因为您是一位家庭教师，”她重复了一句，“而是因为少峰他已有婚约。”

苏菲儿感到谢管家的话像一颗子弹射进了自己的心脏。双手已经完全不能感觉到这时是被握着的了。苏菲儿一动不动，一言不发。萧瑟的秋风吹散了脚下的枯叶，苏菲儿突然感到一阵寒冷，仿佛那些狂妄的想法也变成了枯叶。正随着其他落叶一起被阵风吹散。什么想法，什么希望！已经订婚也罢，不曾订婚也罢，苏菲儿感到一切对于自己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

……

一阵痛楚过去了，留下的只是痛后的麻木感。苏菲儿又感觉到被谢管家紧握的那双手了，抬起头看了一下谢管家，她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正紧盯着苏菲儿，留心看着苏菲儿发白的脸色，苏菲儿只是觉察出了，而她却是注意到了。

“放了他吧！”她说，“在您第一次会见他的这儿把您的爱粉碎了吧！”

她说话时压制着的激情，她注视着苏菲儿，一直紧握着苏菲儿胳膊流露出坚强的意志力。苏菲儿镇静下来，外表上恢复了自制力。“苏小姐，为他着想，也为我们大家着想，您离开了吧！您待在这儿免不了会和我们保持亲密的联系。这样虽在其他方面都是无害的，然而至少会是他心神不宁，给他带来痛苦。我相信您的正直，勇敢，通情达理，您离开这儿吧——会对我做出的努力有所帮助，而时间的消逝又会对我们都有帮助。”

她这种突然表达出的善意，直接而又体贴对方地站在对方地位上的同情，苏菲儿感到直接触动了自己的心灵。

刚才她见到谢管家心神不宁的时候，她已经猜到了什么事，现在苏菲儿已经完全有数了。

苏菲儿不想等她更清楚的解释，“请问，如果凌夫人同意我辞职，我应当在什么时候离开这儿？”苏菲儿克制着自己，打断了谢管家的话。

“您向凌夫人提出要走，只能说家里有事，您必须立刻回去，”谢管家说完，苏菲儿还没来得及向她保证，说会完全按照她的意思去做时，后面传来的脚步声两人同时吃了一惊。有人出门来找她们了！苏菲儿觉得血液涌向面颊，然后又退了下去。此时此刻，在这种情况下，难道走来的会是少峰？

苏菲儿终于放心了，她完全放了心，那个令吃惊的人在她们身边出现时，是三个月前接苏菲儿的司机，他是凌少峰的贴身司机。

“我先和您说件事好吗？谢管家？”司机说着，立刻抬头看了看苏菲儿，显得有点儿慌张，并主动走过去拉住了苏菲儿的手臂，“苏老师，您先不要难过……我……我想和谢管家谈点事情，”他看着苏菲儿的时候，眼里似乎有一种隐约的光辉。再没有任何语言能这样细致地表明，他已经知道了谢管家和她正在谈的是什么事情。他是少峰的跟帖，他现在是以朋友的身份，而不是站在主人的地位对我表示同情。苏菲儿并没有重视离开凌家这件事，但是却深深地感到他宽慰自己的温情。

谢管家到了司机面前，和司机往前走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