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入住凌家
苏菲儿独个儿站在那里,感到无法形容的凄凉与悲哀。长期以来没想到的一些念头在脑海中出现,自己感到很羞愧,开始埋怨自己,当时来这儿就是为了文凌姑娘,一直以来,由于少峰的出现,苏菲儿早已把这件事抛到脑后,现在这件事毫无进展。想到自己即将离开凌家,在自己刚来凌家的时候,自己是怀着多么大的希望啊。现在除了两人长相相似之外,再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证明文凌和凌家的关系了。苏菲儿不由得暗暗恨自己了!
现在,哪怕是回忆起二姐,也会联想到她和文凌在家里的情景。这意味着什么?也许意味着自己和文凌还有更多的问题面对。这是可能的,她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吗,她知道我为什么住在凌家吗,她知道她和凌家是否有关系吗?
过了一会儿,谢管家打发走了司机,又走到苏菲儿身边。这时候,她也显得慌乱起来。
“苏菲儿小姐,虽然我们已经做好了安排,”她说,“但是我还是要跟太太说一声的。您别急着离开?”
她们一同沿着草坪上的小路走着。虽然谢管家已经说完她认为必须说的那些话,但是苏菲儿还没说完她要说的话。关于文凌姑娘的事苏菲儿感到将来可能不容易再有机会打听这件事。于是,苏菲儿就小心的逗着谢管家谈着凌先生以及凌家的许多往事。她也曾引着文凌谈过,但是文凌的记忆都是一般性的,也是模糊的。她只记得她们不停地搬家,她记得有个女人经常去她们家,自她母亲死后,至于此后那个经常去她们家的女人是否再来过,她就不知道了。虽然上次她堵住了那个给文凌送钱的人,他也只是说托人稍的,但仍不能解开苏菲儿心中的疑团,她为什么智商达不到正常年龄应有的水平,为什么外界的事那么容易使她受到刺激。苏菲儿发现,如果事情今天没有更大的突破,也就仅限于此了。
“谢管家,能在凌家认识你很高兴,你为人非常宽容,”苏菲儿克制着自己,微笑着对谢管家说,“现在我可不可以冒昧地问一句,……”苏菲儿看着谢管家迟疑了一下,“凌先生人品怎么样?”这时她明明在考虑其他的事情。她不假思索,心不在焉的回答:“凌先生人品非常好,品德端正,正直上进,倩倩小姐长得就像凌先生,有些脾性也像,很遗憾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不然您可以看见他。”
“那么,他和凌夫人结婚前有没有结过婚?”苏菲儿竭力不动声色,装的毫不在意地问。
“不可能,”她突然止住脚步瞅着苏菲儿回答着,“不可能”她重复了一遍,以为苏菲儿没听清她的回答。
“凌先生在外面有没有女人?”苏菲儿问这句话时,再也无法掩饰自己激动的神情了。
她沉默了一下,接着就冷冷地回答,“不可能!”
……
她们两人一路走着,都不在说什么。谢管家首先回客厅了,苏菲儿回到自己的画室,把倩倩小姐的画,没裱糊装配完的一一收拾好。苏菲儿独自一人坐在沙发上,迄今一直加以遏制的种种杂念,那些使处境更加难以忍受的思绪,这会儿一起涌向心头。
自那次到凌家,发现两个人长得很相似,预感到很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后,自己就和凌家发生了种种的联系。这之后,发生的所有的事情自己都感到神思恍惚,只要一些偶然的巧合,苏菲儿都会让自己想入非非。有时候,这种想法真的是难以解释的。苏菲儿只是觉得,自从凉亭回来后,谢管家的那些话对自己产生了奇怪的影响。文凌和倩倩,文秀和凌夫人,自己和少峰之间,即使自己真的离开了凌家,也不能斩断这些联系,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看透将来的结局:苏菲儿感到种种疑虑越来越使自己心情忧郁。这一次为时短促的痴心妄想的恋爱,它悲哀的结局给自己带来了深刻的痛苦。然而,当自己更强烈地意识到,这件事正随着时间的推移正悄悄地逼近时,所有的痛苦都变得平淡了,也变得麻木了。
……
苏菲儿整理那些画,过了半小时多一会儿,谢管家过来要求和苏菲儿一起出去溜达一会儿:凌家院子里,一天又一天,一周又一周的过去了,可以清楚地看到金黄色的淡秋已经兴冲冲地走遍了翠绿色的盛夏。那些幽静的、幸福的、似水的流年啊,你是这样快,宛若在身边逝去时一样啊,曾经那样慷慨地赐予我最尊贵的赏心乐事,激起我心底的无限柔情,以后多么的值得回忆啊。年轻时的爱情,当我们受到伤害时,它好似一些巨人,当我们身在其中时,却又好似一些侏儒。苏菲儿此时忽然间领会到了这句话里包含的悲哀与嘲讽了。
谢管家走后,苏菲儿回到了屋子里,又去整理那些画。这工作本来就是需要做的,现在变得更加需要做了,因为它可以转移人的思想,使之不必多想到自己,更不必多想到那毫无希望的未来。但是,苏菲儿还是放下手头的工作,向窗外观察天色,看落日逐渐移至天边,这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底下宽阔的石子路上,那是凌少峰。
苏菲儿还是上周看见他的,当时几乎什么话都没和他谈。苏菲儿感到自己在凌家的日子不多了,此后也许永远不会见到他了。一想到这里,自己就舍不得离开那窗口,苏菲儿很细心的拉好窗帘,这样,如果他向上望时,就不至于看见苏菲儿了,然而经不起引诱,苏菲儿还是目送他一路走去,直到他从视野中消失了。
……
那天晚上,其余的时间里。苏菲儿没有再说一句话,再没看少峰一眼,她一直坐在琴前。少峰和倩倩一直坐在牌桌上。她不停地弹琴——那样弹着琴,仿佛音乐可以使她忘了自己。她的手指触着琴键,显出留恋,流露出了柔和,幽怨,缠绵悱恻的深情,听起来是那么的优美而悲哀,手指顿了一下,没能弹好,机械地在琴上迅速抚过,仿佛弹奏已成为一种负担。她的脸变得更苍白,嘴唇一阵哆嗦——她试图抑制住,但仍禁不住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她手指在琴键上迟延了一下,弹错了一个音符,试图矫正,但这一来更加慌乱,终于气愤忿地把双手往漆上一放。凌少峰吃惊地抬起头来。连坐在椅子上打盹的谢管家听见琴声中断也惊醒过来,问出了什么事。
凌少峰匆匆地站起来,很快地朝苏菲儿走过去。他一面低下头去,一面翻了翻乐谱,“听说苏老师马上要离开这里了,刚才听了苏老师的琴声,苏老师似乎很烦躁,不知苏老师为什么烦躁?”他说这话时,声音降低,几乎像是耳语,因为他的话只要苏菲儿可以听到,眼睛则好像更专心地注视着乐谱,手指放在琴键上不停地移动。苏菲儿几乎从未见过他的手指这样异常兴奋有力地在琴键上动过。
“我明天就离开这里了,就永远的离开这里了……”
“别去谈明天的事,让音乐用更愉快的语言作为咱们离别的方式吧……”他说完,苏菲儿嘴唇一阵哆嗦。她试图抑制住,但仍禁不住落下泪来。
“苏小姐,如果不介意,可以出去散散步吗?”凌少峰再一次用极低的声音说,之后含有深情的眼光迅速地瞥了一眼苏菲儿。苏菲儿没答话,仍旧注视着乐谱,她原来背得出那首曲子,以前弹过多次,从不看乐谱。她面颊上的红晕已经消失了,一张脸开始变得苍白。她已经注意了少峰刚才说的那句话。停顿了一下,还是站起身,离开了琴旁。少峰放下乐谱悄悄的跟了过去。苏菲儿快步向前走着,离开了大厅很远,少峰紧跟着。
苏菲儿调整好情绪,猛地站住慢慢转过身来,“我只是这儿的一个老师!教完课我就走,东家所有的一切临走时我都会留下,”苏菲儿几乎是激动的说着,“我们以后谁都不认识谁。”
少峰手里正捏着牌,“东家的东西想放下关键的能放下!”少峰说着,“我们本来就没有认识过,何谈以后认识!”他说这话时,那态度甚至比他的语言更令人气愤,苏菲儿对他这种不顾一般的礼貌表示不满。凌少峰只是站着,用一种极富诱导的姿势把手里的扑克变换了一下,然后用他那副圆润的嗓音说,“苏老师,好好说话呀!”
苏菲儿看了一下他手里最上面那张王牌,他赢了,气呼呼地转过身一句话不说就离开了他。
苏菲儿在草坪上遇见了谢管家,她明明是在找自己,因为彼此一看见,她就加快了步伐。苏菲儿感到当时的精神状态很不适宜于应酬。然而,两人的会见是无法避免的,于是苏菲儿只得竭力和她敷衍。刚才和少峰的拌嘴,给苏菲儿带来了影响,她只想早一点离开凌家,结束这场痛苦。
“苏老师,我正在找你呀,”谢管家说,“我要和您谈几句话,如果您此时方便,我就想利用现在的机会。现在,我索性就直截了当地说了吧,刚才太太和我谈了一些事情,我就是为这件事来这儿的,她评价您在指导倩倩小姐的绘画时做的非常好。”
“无论在哪一方面,苏老师,您都要比任何人更适宜于做这项工作,几天前的事情您是不是生气了,我这样冒昧的问一句是不是不礼貌了呢?”
“其实,对于离开这儿,我已经做好准备了……”苏菲儿低声说着。
“我是老年人,有时候的想法已经跟不上形式了,你们年轻人,永远走在时代的前头。苏老师,你不用走了……”她说着,“我一直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当中,我希望每一件事都是和谐的,现在依然如此。大家都不容易,希望你能理解,”她再次握住苏菲儿的手,像男人那样用力紧握着它们,乌黑的眼睛炯炯闪亮,润泽的脸上深深泛红,一张奕奕有神的脸,由于宽大与同情的本性从内心里发出的纯洁光芒而显得更美丽了。
两人在草坪上走着,开始了一般性的交谈——实际上是谢管家只顾说,苏菲儿只是装作听。或者是根本没注意到她,以及她滔滔不绝的谈话内容。苏菲儿感觉到两小时简单的散步,给自己带来了深刻的影响:如果自己早一点离开了凌家,怎么会把痛苦延长这么长的时间。现在该怎么办呢?东家让我离开,现在又允许我留下来。为什么自己不结束这件事情呢?
等她离开了草坪。苏菲儿转身走向凉亭,从那里望出去,远处一片凄凉的景象。苏菲儿还是决定留下来,做完该做的事。
第十五章 不是结局的结局
这是苏菲儿和少峰吵架后的第一周,大家一起在餐厅共进午餐,少峰兴高采烈地占了两个人的位置,吃了整整一大盘的烤羊和一个水果馅饼,之后向桌子上的人谈起这种吃法的好处,“可以延年益寿,”他的口气柔和、态度亲切,“尤其是这些美女们,我希望你们和我有同样的嗜好。”
凌夫人则一直没有开口,她整个上午的时光一直安安静静地呆在休息室里,有时候去书房转转,有时候去弹几支古老的小曲,时而还哼几句。但她的外表上看上去显得那么的多愁善感。不大开口,遇到一点小事就唉声叹气。此时坐在饭桌上凌少峰不停地说笑,凌夫人依然没有怎么说话。
这时谢管家进来了,说有客人到。
“方嫂来了,太太,她这就要见您。”
凌夫人吃了一惊,望了望谢管家,露出气恼和慌张的神情。
“方嫂!”她重复了一遍,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的,太太。方嫂,刚来。”
“她人呢?”
“在休息室呢,太太。”
听到最后一句话,她立即离开餐桌,也不向大家打个招呼,就匆匆忙忙走出了餐厅。
苏菲儿一直想知道凌夫人和方嫂这天上午要做些什么,尤其是方嫂。凌夫人还没吃晚饭就离开了饭桌,也不顾外面的天气。
“方嫂是谁?”苏菲儿问着倩倩。
“我一点也不知道,家里的事我很少知道,”倩倩这样回答。
苏菲儿很想跟出去,但是这样跟出去,那就会引起凌家人对她的怀疑,如果这样,就很可能从此失去凌家对她的信任,而且此后再也不会恢复。
苏菲儿竭力耐着性子,和倩倩一句话不说,在餐桌上做了一刻钟或更长的时间,一直等到有人来收拾餐桌。苏菲儿一直在揣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凌家的每一个神秘的人物她似乎都感兴趣。最后看样子是不会回来了,于是苏菲儿和倩倩站起身,准备离开那里。
少峰仍向原来吃过饭那样,他在门口训着他的狗吃些东西,这时走过来给大家把门打开,倩倩先走出去,苏菲儿刚要跟着往外走,还没绕过他身边,他就向苏菲儿做了个手势,样子很古怪地跟苏菲儿搭讪。
“是呀,”他仿佛正在冷静地答复苏菲儿当时藏在心中尚未全部吐露的话,“是呀,苏小姐,家里有点小事。”
苏菲儿刚要回答,“我并没说这话。”那凶恶的狗突的一声叫唤,苏菲儿立刻神情紧张到了极点,只想快点离开那间屋子。
苏菲儿回到自己的房间,想在日记里写点什么。苏菲儿确实感到,她对少峰有一种既愿意又不愿意的奇怪之处,他好像已经控制了自己,一如他控制整个公司的员工一样,家里人和少峰说话都恭恭敬敬的,苏菲儿开始怀疑自己是否也害怕他。苏菲儿肯定生平从未遇到过这样一个惟恐与自己为敌的人。
凌夫人离开餐桌到休息室会见方嫂,过了大约两小时,苏菲儿独自离开自己的房间,准备回二姐家里。刚走到楼梯口,休息室门开了,凌夫人和方嫂走出来。考虑到自己最好别在楼梯上出现,以免惊动了她们,苏菲儿决定等她们穿过门厅后再下楼。这时她们虽然放低了声音谈话,但是话说得相当清晰,苏菲儿可以听到。
“您尽管放心,凌太太,”苏菲儿听到方嫂说,“野丫头这件事我是能完全做主的。”
苏菲儿已经转身,准备回到自己屋子里去等一会儿,但是一听见一个陌生人提到野丫头,苏菲儿立刻停下了。应当说,这样偷听人家的谈话是非常错误的,也是极不光彩的。如果所谓的道德原则和自己的感情,以及由感情而产生的利害关系相抵触,那时还有谁肯去拿空洞的道德原则来约束自己的行动呢?
苏菲儿偷听到了——如果再遇到类似的情形,苏菲儿还是要偷听——可不是,如果没有其他办法,苏菲儿会不惜把耳朵凑到门缝去听!
“我一定会把那个野丫头找到,凌夫人,”方嫂接着说,“不管花多大的力气,我一定要找到那个野丫头。”
“你说—如果不能—又怎么着?”凌夫人气呼呼地问,“既然决定找,就一定找到。我向你保证,凌夫人。”
“那敢情好,方嫂——那敢情好。”
“非常感谢,凌夫人,我现在走了?”
“可以,原路返回!没事不要老到这儿。”说完这句告别词,凌夫人转身回到休息室。
苏菲儿没听见许多话,单凭传到耳朵里的这么一点儿,苏菲儿已经知道所谓出事,是在找一个丢了的“野丫头。”
苏菲儿忽然决定不回去了,立刻回到屋子里,把听到的记了下来。写完之后离开住房朝最近有树阴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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