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场婚礼有点糟
翌日。
富丽堂皇的酒店台阶上，正军妈妈卖力地挥动拖把在打扫卫生，大堂经理见新来几天的员工如此勤劳，让她稍微休息一会再干活，于是两人聊起了家常。
“阿姨，其实您儿子那么出色，根本不用出来干这累活。”经理说。
“我儿子是刑警，赚钱不容易，命天天别在裤腰带上，看着他那么辛苦养我，有点心疼，我又不是老得做不动了，年纪还轻，这让我觉得有价值。”正军妈妈只要说起儿子就自豪得不得了。“今天豪华厅是不是有人摆大场呀？”
经理点了点头说：“好像是公安局长结婚，有钱就是不一样，据说还是二婚，摆那么大场面。新娘的名字很古典，还是复姓呢，叫……叫慕容寒。”
听到那三个字，正军妈妈手中的拖把滑落，她相信世界上总有许许多多同名同姓的人，但她第一反应还是自己的准媳妇，忽然间，那天咖啡店的所见浮现在眼前，她依稀记得戴局长身边的确有个女人的身影，只是被姚瑶打岔后就不见了。
健康的黄色皮肤，双臂上微显着肌肉，坚挺的双峰在紫色的低胸晚礼服间呼之欲出，姚瑶看着镜中的自己总觉得十分奇怪，她从小到大都是以假小子的模样生活，这么女人味凸显的装扮还是头一回尝试。
蓝正军还没有从刚才的惊魂当中回过神来，他看着姚瑶脖颈上刚贴的纱布，不由得心疼起来，“瑶瑶……”
还没等蓝正军说出有效的字句，姚瑶就“嘘”了一下，“保护战友是应该的，说实话，其中也有私心，我可不想让自己喜欢的人受伤，这点皮肉苦小意思，咱们走吧。”
重案组的干警们真是一刻都不得空，连打扮穿衣的时间都得在局里完成，才完结了手头上的凶杀案，借着局长大婚的档子忙里偷闲，只是对于蓝正军来说，他仍旧会有些不自在。
才走出警察局大门，姚瑶就被一只穿着西装的手拉了过去，戴桓招牌式的甜笑出现在她的面前，“姐，今天你得坐我的车，还人情还到底哟。”
戴桓要尽一切可能把姚瑶和蓝正军分开，他们两个呆在一起的时间真是多到数不清，所以自己争取一小会和爱慕者的相处时间那是必须的。
姚瑶则是把戴桓当成可爱的小孩，在他的引导下穿着高贵的晚装坐上跑车的副驾驶座，只是戴桓一边开着车一边望着她的肩膀。“姐，天还很热，干吗戴着那么厚的披肩？”
“还不是为了抓那个婚纱店杀人犯，他差点弄死蓝警官，我出手的时候和他扭打在一起，被他用水果刀割伤了。”正当姚瑶描述着过去两小时里发生的危险事情，蓝正军所在的车子与他们并行起来，她侧过头去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心中最爱。
蓝正军感觉阴霾的心中忽然间被阳光所取代，那便是姚瑶的无可比拟的力量，当她奋不顾身为了救自己而受伤时，蓝正军发现，感动的情绪几乎占据了全部的心房，这样的女孩是完完全全值得去试一试的。
“看来，今天婚礼过后姐姐才能看清楚蓝警官是什么样的人了，和局长夫人交往，真是胆大包天呐，博士先生我要做的就是保持冷静，然后享受看戏的乐趣……”戴桓对姚瑶的英勇夸赞了许多的溢美之词，却没有透露心里的一点点秘密。
偌大的豪华厅里足足摆着八十多桌宴席，每一桌的中间都摆放着心形蜡烛，当戴桓踏进这里的那刻，他知道自己的母亲根本没有过一个像样的婚礼，而父亲二婚却弄得这样阔气和排场，让他心里完全没有喜气，而是满满的愤怒，只不过一切都必须掩盖起来，往稚嫩的脸上堆满恭维的笑容。
当蓝正军西装笔挺地入座，他环视着周围的一切，看着主台上华美的蛋糕，有趣的新郎、新娘公仔，还有那满屋子的鲜花，他知道今天需要举着酒杯亲自把祝福送给局长和慕容寒，就像过去十年姚瑶所做的——虽然心痛，但是只要最爱的那个人过得好就满足了。
没过多久，场内的灯光暗了下来，追光师将闪亮的白色打向意气风发的戴局长，慕容寒则是在主持人煽情的台词下由姑姑领上了红毯，随后眼含热泪把她交给新郎。
拖着长长的婚纱，花童们喜气地撒着五彩的糖纸，慕容寒牵着局长的手缓缓迈着步子，经过蓝正军所在的那桌禁不住用眼睛的余光瞥了瞥，蓝正军则是全场唯一一个把头扭过去的宾客。
戴桓一刻都不想见到眼前的画面，父亲挽着娇羞的慕容寒让他感到恶心极了，于是宁愿把目光全部投在姚瑶身上，而姚瑶却全神贯注地望着不远处的蓝正军，她知道他能够把今天抗下来，就过了那条深深的坎。
“下面，就让我们一同见证这个温馨的历史性时刻，戴志兵先生，无论贫穷或富有，无论疾病或健康，你都会娶慕容小姐为妻并且爱她一辈子吗？”主持人一本正经地讲道，就如同牧师一个模样。
“我愿意。”戴局长望了一眼新娘说道。
“慕容寒小姐，无论贫穷或富有，无论疾病或健康，你都会嫁给戴先生让他为你的丈夫妻并且爱他一辈子吗？”主持人继续问道。
“我愿意……”慕容寒居然犹豫了半秒才说出，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和蓝正军的婚礼，在众人的注视下宣誓，却没有料到面前的新郎早已易主。
仍旧没有哪个同事知道蓝正军和慕容寒分手的真正内幕，就连蓝正军自己都不清楚，或许就是同事口中所说的那些现实，大家在鼓掌欢呼的时候都不忘记偷瞄一眼独自抿着红酒的蓝正军，这让他抬不起头来，还有些如坐针毡。
“我反对！”
这突兀的、可怕的、高亢的三个字，从一位中年妇女的口中大声喊出，顿时间最为幸福的新郎新娘都被她抢去了光辉，在场的所有来宾将视线齐刷刷地往大门入口处投去。
蓝正军刚抿了一口红酒便呛得直咳嗽，姚瑶的双眼睁得硕大，慕容寒手中捧着的七彩花束瞬间掉落在雪白的婚纱裙摆上，戴局长则是一脸的意外，宾客们变得鸦雀无声，因为大多数人都认识重案组蓝警官的母亲。
此刻，只有戴桓放松地将背靠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喝着他最爱的德基拉，嘴角微微上扬着，似乎电影一开场就很值回票价了。
“怎么回事？”戴局长侧过头去问慕容寒。
“我也想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正军妈妈异常激动地抬起手臂，用食指指着慕容寒的鼻尖。
“妈，你怎么会在这里，快点离开吧。”蓝正军跑上红毯，拉着母亲就要往外走，可她却倔强地留在原地。
“正军，她这样甩了你你却能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我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幻觉？这寒寒明明应该是我的儿媳妇才对，怎么会和戴局长？”正军妈妈仍旧记得儿子和慕容寒甜甜蜜蜜地上门，并且对自己亲手做的婚纱赞不绝口。
“看来……今天你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戴局长的脸都绿了，他感觉颜面扫地，当着全局同事的面被当成笑话欣赏，其中发生的事情却一概不知，于是双眼中充满着愤愤的神情对慕容寒讲道。
“寒寒，你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正军妈妈的情绪完全失去了控制，她甩开儿子的手臂猛地朝主台奔跑而去，抡起袖管对慕容寒精致妆容的左脸上抽去。
慕容寒业已吓得煞白煞白的脸上瞬间显现出淡淡的五指红印来，失去重心的她倒向戴局长的怀里，戴局长抱着新娘开始对正军的妈妈骂骂咧咧，这可能是第一次，也是非常少见的一次局长爆粗的画面，虽然还不清楚自己的新娘做了什么错事，但是在婚礼上保护新娘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天……”姚瑶用手撑着头，她闭上眼睛，实在不愿意目睹这场腥风血雨。
慕容寒看着上前来劝阻的蓝正军，她不由得在心里一阵苦笑，“正军，原来这就是你告诉伯母真相的方式，真是委婉极了……”
“你今天必须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正军和你谈了十年的恋爱！你到底嫌弃他什么？是不是你姑姑做的主？快说！”正军妈妈一边被儿子双手夹着双臂往外面拽去，一边撕心裂肺的叫着，她实在不能够理解为什么儿子一点都不惊讶或是愤怒他的女友成了别人的妻子。
忽然间，那高亢的叫喊声戛然而止，正军妈妈脸如死灰一般，蓝正军推搡着母亲，可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全场一片哗然，姚瑶可再也没有心思吃这顿本来就没有味道的婚宴，于是快速站起踩着从来穿不惯的高跟鞋朝大门口跑去。
“伯母……”慕容寒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可不希望满堂的宾客穿着昂贵的西装连婚礼的开胃菜都没有尝就直奔葬礼，如果正军妈妈再也醒不来，那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将永远蒙在心房，就如同暗鬼一般附身。
在姚瑶的帮助下，晕倒的阿姨被蓝正军背起，他们急匆匆地往酒店外跑去，慕容寒望着那焦急的背影，她完全忘却刚才那巴掌的疼痛，想要迈步追上去，可被戴局长伸手拦住，并且用十分严厉的眼神看着她。“你今天必须待在我身边，哪儿也别想去。”
戴桓原本想要欢呼雀跃，可他万万没有料到居然弄出了悲剧，他吞下一口酒去，于是拨通了侦探朋友的电话，“给我跟紧了，有情况及时告知。”
在戴局长的坚持下，婚礼照旧进行下去，只是大家都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宾客们在填饱肚子后纷纷离开，谁都不会在刚才的那一幕后再满面笑容的说些祝福的话，慕容寒望着偌大的厅很快变得冷清，她无力地坐下。
“桓桓，你先开车回去吧。”戴局长要开始一场审讯，找一找多年前当小刑警时候的感觉，于是招呼着儿子离开。
戴桓点了点头，于是立马离开，只是背对着他爸爸和后妈的那张脸上写着幸灾乐祸这四个字，他会乖乖地走出大厅，但绝不会放弃收听一场美好的广播剧。
“老公，你一定要相信我，这其中都是误会。”慕容寒知道她要面对的是谁，不是智商低于一百的货色，而是善于破解谎言的高手。
“洗耳恭听。”戴局长喝了一口白酒，随后冷冷地说。
“我和蓝正军交往了很久，但是三个月前就分手了。可他妈妈非常喜欢我，他出于好心不想让妈妈受伤，所以就谎称我们还在一起，不知道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看到我和你的婚礼就……”慕容寒说着说着，眼泪像是透明的珍珠般下落。
“呵，也不看看是在对谁说假话。”靠在墙边偷听的戴桓又阴冷冷地笑了笑，“亲爱的后妈，我得到的照片上可不是这么描述的，你们两个明明背着我爸在交往，本少爷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戴局长努力让自己的情绪趋于平静，他很是注意蓝正军刚才的表情，的确没有丝毫的惊讶，也正如慕容寒说的那样，早就分道扬镳，但考虑到或许他俩只是装作并不熟识，而私底下交往甚欢，还是没有完全相信妻子的话。
慕容寒知道，局长这一关非常难过，她其实并不擅长编故事之类的活，而是更喜欢检查不会开口的尸体，她紧张得浑身冒着冷汗，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袭上小腹，于是她用手捂着，然而戴局长脸上露出惊慌的神色，他眼看着深红色的液体将妻子的婚纱浸染开来。
“亲爱的你怀孕了？！”戴局长在震惊中迅速抱起痛苦非常的慕容寒往外跑去。
“我……我本来想今晚再告诉你，给你一个惊喜的……”慕容寒的双唇渐渐开始泛白，整张脸仿佛日本艺妓一般，白得像死人入殓时候的妆容。
戴桓将自己藏在了一棵高大的盆景后边，目睹着父亲抱着鲜血直流的慕容寒离开酒店，他知道在父亲心焦的那一刻，自己却无比的狂喜，连老天爷都站在他这一边，原本后妈手里坚实的筹码，现在看来似乎有些岌岌可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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