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情如流水
出书房时见诗垠还在外面等着,看了看天色她与诗舜聊了足有一个时辰,“已经很黑了,路上积雪又未化你便在此留宿一夜吧,你的房间一直留着。”诗垠语气里竟有些渴盼。她小时候没少在他家住过,退婚以后他依然令人每日打扫,便想着有一****还能再回来住上一住。
酒意已上来可约只觉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若不是面对诗舜她早就倒床睡觉了,况且最近身子弱极易乏,于是点了点头。
吃过晚饭,她洗梳罢正擦着微湿的头发,丫环说诗垠来了,她点了点头,诗垠便进门来,手里拿着一张画卷,不知道画的是什么。他穿得与白日有些不同,轻带缓裘,虽依然是黑衣但却随意了不少,头发也披散着未曾束起,显然己沐浴罢,见可约正擦着头发放下画卷,自然而然的接过毛巾温柔的擦拭着。
熟悉的淡淡木槿花传入可约鼻端,她一抬眼便看见他刀削般的下颌以及温润如玉的唇,曾经她暗暗的描绘过无数遍,甚至偷偷想过吻上时是什么一种感觉……心一紧她低眸,却看见他轻衣下的胸膛,那样厚实而温暖,曾经无数次梦想着被这个怀抱拥抱,而此刻却离得如此近……
她只觉心底似有个爪子在挠,不自在后退了一步移开视线,“谢谢。”
“小时候你可是从没有对我说过谢谢。”诗垠淡淡的道,小时候她那一次洗头不是他帮洗帮擦,而她从来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呃……那是小时候,可毕竟我们都已大了,怎么能和小时候相比?”前半句语气是尴尬,后半句却成了惆怅,一转眼年数年便过去了,那儿时的快乐只剩回忆,她年少时的梦中情郎此刻就在身边,可她却只觉得尴尬的无所适从。
“我以为我们之间不需要谢谢。”那种感觉似乎要将他推到很远很远之外。
“是的,我们此刻正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必要分得那么清。”他总是意有所指,而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酒虽醒了,可这样的诗垠却让她有些不胜醺。
幸好诗垠没有再追问,却微微俯身在她身边轻嗅了嗅,“这什么香?”
可约一惊马上闪到一边,“你别闻!”
“为什么?”这么诱人的香味为什么他不能闻?
“这是罂粟香,闻多了会上瘾的。”她挂了个香囊遮住身上的罂粟香味,方才洗浴完她忘了在身上挂香囊,这才让诗垠闻到。
“罂粟?”诗垠不解,他从没有听说过这种花,而且一种香味怎么会让人上瘾?
“这是一种长在九州的花,果实可以入药,同时亦可以麻痹人,而且会让人上瘾,我研究它的果实、花蜜、花香调制出了一种药,人服用以后身体会散发出这种香味,闻多了会令人上瘾。”舒词便是这么上瘾的。……但似乎上瘾的却不止他一个人。
“你服了那药?会不会有毒?”她怎么可以随便服药?完全不将身体当作一回事!
“我处理过毒性没有了。你以后不要轻易的靠近我,不然也会上瘾,而我并没有研制出解药。”迷上此香便会一辈子迷上她,而她不想耽误了诗垠一生。
诗垠脸色寒了,走进一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你还是在将我推开!”他已对她着迷了,有没有罂粟香又何妨?
那样的目光可约忍不住叹息,她盼了十五年没有盼到,如今终于有了,她却已经不盼了,“诗垠,我们……”
“是‘垠哥哥’!白天你还如此叫的!”因为她那样的呼唤他以为春天又来临了,他还有可能重新再赢得她的心,于是不避人语来找她,可只几个时辰她却又变了个样子!
他如此说倒勾起她心头的愤恨!垠哥哥?他们还记得当年的情份吗?诗舜还记得吗?他还记得吗?却凭什么让她还记着!她也不想记了!“那是做秀给楚赋看的!我已不是十五岁的少女了!你别忘了,我们已经退婚了!”退婚了他们便什么也不是!当时她如此说的,而他也答应了!
“你能诱惑舒词,媚惑楚赋,却不能让我靠近一步吗?我是狼还是虎令你如此害怕!”三分酒意化成恼火,他暴噪的吼着。
“不错!我是怕你!怕得很!你没听说过吗?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的心只有一颗,她赌不起!也不愿再赌!他已经伤害了她一次,她怎么会再容忍自己还爱着他!虽然那不爱如此痛苦,可是她绝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可这样的诗垠实在太魅惑、太危险,她怕一不小心对他的爱会死灰复燃!
“今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伤害了,好吗?”他语气温柔的如院里的雪花悄悄落下,可约从没有听过他如此温柔的话语,他一向对谁都是三分苛刻,三分不屑,三分冷淡,惟剩的一分也只是沉着而已。若说平日的他像瓮存的酒,而今夜这酒不仅打开了,还温热了,那温香让她不胜酒力。
不能醉!不能醉!
“不好!我对你的心已死!”却是在冷冷的提醒自己:苏可约,别忘了阿兰,别忘了皖青,她们便是最残酷的例子!诗舜一心要他娶安阳他怎么可能逆了他父亲的话?迟早他会成亲,而这新娘绝不会是她!
“我会慢慢等你回心转意。”他抓住她肩头急切的道,那次是他对不起她,他会一直等着她,只到她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不必了!情如流水,逝去难归。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可能了!”她语气冰冷绝断的道!总是那样绝决,退婚时是的,推开他时也是的,现在依然!
诗垠忍不住握紧手似乎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而可约冷淡的挥开他的手。一次不愿牵她的手,便永生别想再牵她的手!
第二日一早她回坠梦楼,却发现车厢里放着一幅画卷,她记得是昨晚诗垠放在她桌上的,想是今早走的时候丫环误收进来的,她不想再拿诗垠的任何东西,每一件对她来说都是负累!离得还不远,她令马车调转回去。
径直来到惯常住的院子,却见一群下人正忙出忙进,擦椅子的擦椅子,洗地板的洗地板,一个年小的丫头抱着被子出来,嘴里连连叹息,“这么漂亮的被子烧了真可惜,少爷也真奇怪,为什么这些东西才用了一次就不用了呢?”
年长的婆子说:“少爷最讨厌青楼女人,她用过的东西也是脏的,所以要毁掉……”
可约只觉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自己脸上,比安阳、比楚赋打得痛百倍千倍!
她从小就知道诗垠有洁癖,他的房间从来不让人进,除了她和他父亲,每次诗舜同僚探访后他都让人将他们留下的东西都毁掉,因为诗垠受不了污浊,可现她竟也遭受到如此待遇!
他在嫌她脏!他在嫌她脏!
婆子见到可约住了嘴,可眼光分明带着鄙薄!
她苏可约从小便聪明能干,先皇亲封“歌卿”,多少人爱慕,如今竟被一个打杂的老婆子鄙薄!悲哀又可笑!
忙忙碌碌的人突然便停止下来,喏喏的叫:“少爷……”
诗垠进院便见可约手拿画卷立在院中,而那些仆人鄙薄的眼光如针般射在她单薄的身子上,也同样射在他身上!
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可约自然也会明白,她会怎么想?“可……”他未唤出可约已转过头,未见丝毫愤怒或是悲伤,她脸上的笑容恍如盛夏的阳光,明艳的刺人!
从腰间解下锦囊,“垠哥哥,我今儿没带钱,只有这颗夜明珠,买这件房子应该值了吧。”她还叫他“垠哥哥”却是带着莫大的讽刺!将钱递给他,似又突然到了什么,打开锦囊,直接将那夜明珠倒在诗垠手中,“差点又弄脏了您的手。这锦囊我也碰过,脏的很。只是这夜明珠你大可放心,我从未碰过,也脏不了。”
“……”诗垠只觉她每一个字如一把刀刺在心头,冷钝冷钝的痛!
“您既然收了夜明珠,那这房子便是我的了。怎么处置也由我了,对吗?”她妩媚轻淡的声音仿佛是买一盒胭脂。越是如此淡定从容,他越清楚的明白她隐藏在心里的委辱与怒火有多深,眼冰冷的似千年寒冰,那****撕破红装之时也没有如此神情。诗垠心痛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却见她径直走向那堆燃烧的棉被前,扯起燃着的被单,款款优雅的走入房中,悠闲的放在床榻上,然后面带微笑的看着越来越大的火,仿佛凝视着西窗跳跃的烛火!
火越来越大,燃着了纱帐,烧了桌椅,窜上房梁,她才又踱步无限优雅的出来,嘴角噙着一抹如孩童般纯真又自得的笑,“哎,原来毁灭一件脏东西是这样快乐的事啊。怎么以前没发现呢!”
忽然看到那幅画卷,惊喜的笑起来,“噫,我都差点忘了看您画的是什么了?”
打开竟是昨日她在园里摘红梅的样子,雪衣红襟,纯美无瑕,那笑容如三春的阳光,妩媚温柔。
“哇!竟是我呢!好美!我有这么美吗?垠哥哥真是丹青妙笔!”忽而便惆怅起来,“您怎么早不说呢?若我知道这么漂亮的画定然不会拿了,可现在我已拿了这么久,脏成这个样子了怎么办啊!……”
“可儿!……”诗垠再受不了她如此神色!她发火发怒都可以,可不要这样!
“还是烧了好!”随手便将那幅画扔到了火里!
这一扔带起了风,火功猛地便向她扑来,“可儿!”诗垠心急之下便伸手去拿她,可手还未触到她她竟不顾危险反而向火堆靠近,避开他的碰触,火苗扑来她乌衣的头发一时便燃起了火!
“可儿!”他惊得心胆俱裂。她却一点也不在意火,反而笑笑得道:“垠哥哥,你可不能碰我,否则你也脏了怎么办?可不能像这些东西一样说毁就毁吧!”
“好好!我不碰你!我不碰你!你快过来!快过来!”诗垠边后退边急急的道。幸而那火也只是一舔,饶是如此她额角还是被火灼伤,乌丝被烧了一半,空气中传来浓浓的焦臭味!
可约却似乎没有发觉,“脏东西已经烧干净了,也不碍谁的眼了。我这罪魁祸首也要离去了,不然多一刻怕是这土地也脏了呢,那可怎么得了。”像是吃饱喝足的猫,迈步在午后的阳光中莲步冉冉而去。
诗垠悲痛的看着她的背影,感觉她的脚似乎有魔力,每踏出一步都让他们隔了十万八千里之遥!
他第一次看着她离去,才明白,原来看着心爱的人走得头也不回是如此痛苦!而她曾经送过他多少次?又痛苦过多少次?
马车一颠一颠的前进,她的身子也随着一颠一颠的晃,额头上的伤火辣辣的痛,可她没有觉得,嘴角一直噙着笑,从诗府出来便一直没有变的笑!
多好,她烧了诗宅!多好,她走得优雅从容!多好,她被人如此羞辱还可以笑得倾城倾国!
苏可约,算什么,这点屈辱算得了什么!你忘了曾经的背叛了吗?忘了冰火相煎的痛了?忘了家破人亡之后冷眼嘲讽、袖手旁观了吗?你还在奢求什么?还在妄想什么?你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马车一颠停下来,可约尚未醒神便有一人钻进马车。竟是楚赋。
可约依然噙笑坐于一端,楚赋亦不开口,颠簸间楚赋离她越来越近,已经肩肩相并了,可约移了移,脸上笑容已然僵硬,“马车太小委屈楚公子了。”
却不料楚赋一把捞过她的身子揽在怀中,嘴角邪邪的笑着,“这可不像那日勾着本公子下颌调戏我的苏可约啊!”
可约脸色一改媚惑而笑,“原来楚公子喜欢被人调戏?”却再止不住恼火,“可惜本姑娘今天没有心情!你若坐车便老老实实的坐着,不坐便滚下去!”便要拿开他的手,楚赋却越发抱得紧了。
“很不巧本公子今天很有心情!”他手指一抬她下颌迫使她正对着自己,“更不巧的是你还引起了本公子的兴趣!”他笑得邪魅,可约却从他眼里看到了怒火!他为什么发怒!
“我?”可约笑的一脸莫测,“难道是楚公子在哪个女人那里吃了瘪?否则怎么会对我这等姿色的女子感兴趣?好像有人曾骂过我自不量力的。”她敏锐的注意到了他穿得衣服依然是昨天的,身上还有很浓的酒味。显然他昨晚并没有回家,也没有去坠梦楼,那里他的用具一应俱全。
可他这样的人没有回家,没有去坠梦楼,又正好在她必经的路上,这说明什么!
他一直在等着她从此经过!
“忘了告诉你,我喜欢征服!越是自不量力的小兽,挣扎起来越是可爱!”俯首强劲地吻上她的唇!可约这下真的愣住了!楚赋虽然花名在外,可是这等事一向都是你情我愿,从来以逼迫人为耻,怎么会强吻自己!
她挣扎着他却突然将她压抵在车壁上,一手横环过来困住她的身子和手,手指用力捏紧她的下颌,可约吃痛张开嘴,他的舌趁机而入强势的与她的舌纠缠!
可约挣挣不脱,叫叫不出,她一向对楚赋不屑,却没想到他竟如此不堪,一发怒狠狠的咬住他的唇,血顿时流入两个人口中!楚赋吃痛终于结束了吻,手臂却越发收的紧了,眼里已是一片血红。“苏可约你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却还和舒词勾勾搭搭,和诗垠牵扯不清,你有没有妇道!”
“妇道?”可约嗤之以鼻,“真可笑!一个流连青楼的花花公子竟然让一个青楼女子讲妇道?滑天下之大稽!就算我不守妇道与你楚二公子又有何干?我与谁勾搭与谁牵扯我要嫁的人都没有发话,你算老哪根葱,凭什么管?”她正一肚子火无处发偏他赶上来了!
她冷笑如刀冷而钝的刺入他心头,楚赋喉中一哽,握着窗帘的手不由得收紧,只听一声帛裂响,那窗帘竟被他生生撕碎,“这等伤风败俗之事人见人骂!”
她一挑眉,眼里是赤裸裸的诮讥与不屑,“那么你调戏有婚约的女子便不算伤风败俗?且说当日是谁在我茶里下药?又是谁将舒词送到我床上的?我伤风败俗难道不是拜你楚二公子所赐?”
这正是楚赋的痛!他一心只要让舒词落个花名所以将他送到她床上,却没想到在生米煮成熟饭之时他却爱上了她!
冷风吹过,树上沉积的雪霰被冷风卷入窗中,每一片落在脸上都像是嘲讽一掌一掌的掴在他脸上!如此的羞辱却忘不了她割腕时凄迷温柔的样子,忘不了她调戏他时如梨花般苍白颤抖,却凋零也要凋零的骄傲的倔强,更忘不了昨日梅花园里那翕动如红梅颤抖的唇!
舒词吻过吧!诗垠吻过吧!惟独他没有吻过!
想到此他的心如埋在地下的万千柳树根绝望地、撕心裂肺地纠结,于是他在这里等了一夜,等她出来,等一个机会吻一吻她那梅花般的唇!
可是她直到今天早上才神色倦倦的出来!昨晚她在诗垠家睡,他看见诗垠沐浴后去了她的房间,那时他感觉自己疯了!真的疯了!
他突然松开她,抬手一巴掌一巴掌声的打在自己脸上,边打边哭,“是的!是的!是我亲手将你送给别人!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亲手将你送给别人!我卑鄙,我无耻,我犯贱!我竟将你送给他后才知道自己爱上了你!……”声音吵哑的似乎从沙漏里滤过,一片凄怆。而那巴掌声却是那么的清脆,“啪!啪!……”一掌一掌,每一掌都是震撼,每一掌都是绝望的自弃!
泪和着血一起流下,可约被他一巴掌一巴掌扇得愣住了!这真是的楚赋吗?那个自私已极,自负已极,奸诈已极的楚赋么?
他突然一头窜下马车,狼狈之极的逃跑,“我会夺回你的!你是我的……”
撕裂的窗帘在风中时卷时松,冰冷的风雪吹入,可约愕然的看着他狼狈逃走的背影,那背影多么像当年的自己啊!被诗垠那样辜负以后狼狈离去,却还要走得潇洒!走得骄傲!
楚赋比她自信,还能说出要夺回她,可她当年呢?她说什么?她什么也无法说,只是咬着破碎得唇,说好!好!好!然后撕破一身红装!
她没有回坠梦楼,在街上买了些纸烛便向乱坟岗走去。
风吹过空旷的乱坟岗,一片萧瑟。苏序的墓依然孤寂的躺在枯草白雪之下,可约在风雪中燃起纸钱,任它们带着火光在风雪中飞扬。她一跪到地,伏在石碑之上悲伤和委屈如潮水般袭来,心口绞绞的痛,泪水沿着石碑流下,蜿蜒如河。
爹爹,这便是你曾经的兄弟,我曾经的良人!说什么情同手足,说什么青梅竹马,你当初宁愿被灭门也不肯连累了诗舜,而今……世情薄人情恶,果真半分不假!
爹爹,你到底还活着吗?爹爹,你就一点也不管我了吗?你看呀,没有你他们都是怎么侮辱我的呀!爹爹……
风吹过似乎也感到她的悲伤,发出呜咽的吼声。女子伏在冰冷的石碑之上无声抽噎,单薄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似乎下一刻便会一口气上不来而窒息!
空旷的乱坟岗没有人理会她,除了灭顶的悲伤!
丞相府,舒词正伏案书写,心口忽绞一般的痛,手中笔不稳“啪”地一声掉在宣纸上,一篇好文便废了!
“公子,你没事吧。”小厮担心的看着突然然脸色苍白的舒词。
舒词缓了口气,摆摆手,“没事。只是心突然痛得厉害。”说着又一是阵抽痛,心似乎被人当成毛巾狠狠地扭紧!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他从没见过公子如此失态过!
“给我倒杯水……”他并没有受伤,也没有生病,心为何突然如此痛,仿佛失去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般,空落落的。可约?难道是可约出事了?他忽然想起那个蛊!
“公子,水!……”未及说完那还有舒词的身影!
推开紧闭的门,熟悉的味道沁入鼻端,这是她的味道,他心一喜冲入,里面却并没有人,风随着门打开而吹入,满桌的宣纸被飞一吹飞舞如蝶。
他心惶惶而痛,“人呢?可约呢?”那日离开时不忍打扰她,再回来却已是人去楼空么?忘不了她听完皖青出事后兔死狐悲的自伤,是不是知道了圣旨以为自己负了她伤心离开了?
“可约你到底在哪里?”我错了,我不该现在才来见你,我应该第一时间跟你说清楚的,可约,你在哪?你快出来听我说啊!
“舒公子,姐姐昨天去了诗府,至今没回,听诗府的人说姐姐……姐姐被羞辱……她会去哪儿呢?”杏儿急急道。
舒词心口再次揪紧,那她会去哪了?这个时候会在——乱坟岗!
以她那样骄傲的性子,受了委屈只会去乱坟岗!
遥遥地他便看见冰冷的石碑上,白衣如雪的女子伏身哭泣,那样的悲伤令天地都动容!
他只觉泪逼眼眶,她从来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她的脆弱与委屈,任何时候都是骄傲自信的,既使被心上人羞辱,也只是躲在这里舔着她带血的伤口!
可约啊可约,你就不能不要这么坚强?不要这么骄傲?你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啊!
泪一滴一滴浸润着墓碑上的字痕,最后一格填满后石碑忽然便动了动,可约从悲伤中醒来,石碑已然大开,黑洞洞的一道门看不清里面任何事物!
“可约!”舒词惊叫出声,可约回首见是她,好不容易逼出的眼泪又流下来了,却边流泪连摇头,哽咽不语,然后决然转身进洞里!
“可约!”舒词急步奔来,却见墓门越关越小,而漆黑的缝隙里他看见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不停的摇头,每一下都如此悲伤,如此绝望!
“不要!可约不要!”不要进去!不要关门!这一关便是阴阳相隔!不要!不要!然而纵使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墓门前,石门已重重落下,惟余一角雪白衣袂被压在厚重石门之下,寥落着悲伤。
“可约!可约!”他疯一般的敲着厚重墓门,一下一下直到血肉模糊!“可约,开门!开门!”为什么看到他来了一句话也不说便进了墓里!可约,我没有想过要娶公主,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啊!为什么躲避我?为什么不理我?可约!
然而任凭他怎样敲门,留给他的只有那角衣袂!
不!一定撬开墓门!他抽出竹剑挥去,然而运足内力的一挥竟然只在石墓上划一个痕迹!
不对!他忽便是一惊!苏序是朝廷命犯,死后是不允许立碑的!这是谁的碑!他猛地抓一把雪放在自己额头,让激荡的心冷静下来!
果然碑上并没有写苏序的名字,而是篆写着“九月维新”始末,密密麻麻的字迹被泪浸湿,冷风一吹已结成的冰凌。
她一个人在冷风里哭了多久啊!舒词心痛不已,手抚上冰凌似乎还能感觉到她浓浓的委屈与悲伤!
他记得可约一直伏身在碑上,肯定便在这碑上,可这只是一块普通的一个石碑,根本没有设立机关的痕迹啊?
从碑头至碑尾刻了数千个字,每一字痕里都凝上了泪!
他看着看着忽觉不对!刻碑文的地方是凹下去的,碑上有顶,最上面的字迹不会被雨水淋湿,更不会结成冰凌!
心一动,他将真气凝于指间,那些冰凌融化,沿着字痕缓缓流动,不一刻果然墓碑便开始移动!他侧身挤进去,然黑洞洞的墓里那里还有可约的身影!
“可约!可约……”他燃亮火折子,竟发现墓碑之后只有一个水池,漆黑的水泛着诡异幽的光!他蹲身一看,一只月白的绣花鞋零零的掉在水池边!
她掉到水里了!
一刹的犹豫之后他跳下水池,便是龙潭虎穴他也必须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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