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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030 司衣

他的质问并没有得到男人的回答,反而目光愈发凶狠,活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一般。

他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见那男人一身青衣长衫,想来是梨园里的戏子,心里胆子大了几分,再次微声道:“她是我家的侍婢,这是我们的家事,你……最好别插手,要是惹了我们上官家,你们戏班、你们梨园,都别想再京城立足……婠婠,你想让利于为你陪葬吗?”

劫后余生的婠婠本是虚脱一般躺倒在地上,听到此言猛然抬起脸来,望向为她解围的男人,只消一眼,她便认出了他——这双妖艳至极的丹凤眼,及腰的墨色长发,错不了,他就是先头在戏台上抚琴,名唤司衣的“娘子”。

现在没空惊讶,她低声道:“司衣,让他走吧,他是我们家的郎君……”

“我不管。”司衣点着四郎君喉咙的红缨枪加重几分力道,眼神沉默而冰冷,四郎君背后的汗滴滴答答打湿了衣襟。

司衣的余光瞟向还狼狈不堪躺在地上的婠婠,片刻后,吐出一个字,“滚。”

“你……你……”四郎君被拂了面子,怒火中烧,又忌惮这时刻夺命的红缨枪,片刻后无奈的点点头,终于得到赦免,被司衣一脚踢出房门。

麻烦暂时解决,惊魂未定的婠婠大汗淋漓的蜷缩在地,她的情绪已经平复,可是被束着手无法动弹。

司衣半跪下身子扯了她嘴里的布,又解开她手腕上的腰带,清眸注视着她,似在问她是否还好。

婠婠冲他点点头,拾起散落的衣物,司衣则识趣的转身去将那支红缨枪放好,余光依旧停驻在婠婠身上,并非在欣赏她半裸的肉体,而是这女人表现出来强大的镇定和坚韧让他有些意外,明明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孩,面对这种情况冷静的却似一个成年人。

婠婠将衣物一件件换好,一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这么短的时间,她已经完全冷静。

不可能因为这件事跑出去和大夫人、七娘子哭诉,结果只会让大夫人为了顾全四郎君的颜面将她赏赐给四郎君,那么一切就正和四郎君的意!

假装什么都发生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所以,她必须告诉自己,刚才一切都只是梦。

只是,一个噩梦。

压住心底的委屈和难过,婠婠又借着司衣的用具将妆容重新补上,描眉之时手却禁不住的战栗着,根本无法一笔落成。

司衣察觉她的窘迫,径直三步走到她身边坐下,接了她手里的眉笔,下巴轻轻一扬,示意她抬脸。

男人身上清雅的兰香这么近的沁入口鼻,在拥挤的居室里优雅的漂浮着,一刹那令人意乱神迷。

也顾不上这番暧昧的独处,婠婠抬起脸对上他美丽的面孔,注视着他的清眸。

多么清澈的一双眸子,像涓涓的小溪游走在青山间,不染任何杂俗。

司衣熟稔至极的为她画上两笔远山眉,另一手习惯性挑起她的下巴细细打量。

远山眉正衬合她柔中带刚的气质……他的目光下移,落向她倒映着他面容的双瞳,静默相望……

不需要任何解释,他完全能明白她所做的选择。同样生活在最底层的人,同样的“贱籍”,同样深知彼此的身份地位,他不会傻气的问她“为什么不将此事告诉夫人”这种话,只收了眉笔,也收回视线,淡淡启齿:“来找我有什么事?”

婠婠礼貌道:“我们家夫人请郎君去一趟。”

“噢。”司衣起了身,“稍后,我略作准备。”

他走到屏风后加了一件雪色单衣,长发也以白色绸缎束起,翩然若仙,“走吧。”

他率先出门,婠婠望着他的背影走出老远,才微声道:“方才真是谢谢你,司衣。”

声音很小,司衣仍是听见了,他回头深深望了面色苍白的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复又往前走去。

婠婠也跟着出来,合上门,跟随他的步履踏过长长的回廊,沉闷的回声轻盈的回荡着。

司衣的“女变男”让上官家的众人大跌眼镜,戏台上美的不似人间有的娘子竟是个弱冠青年,换回男装仍旧是美不胜收,艳压全场。李氏对他大为满意,给了他许多的赏赐,而四郎君看着他却是满脸的怨恨,又望着低头站在一边不说话的婠婠,更是咬牙切齿。

挑选了戏曲之后梨园还有大型的演出招待贵客,上官府的众人在梨园好生游览了一番,至午间才返回上官府。

原本要一块儿用餐,婠婠推诿身体不适回了钟翠楼,她的确身体不适——被四郎君给恶心到了。

青黛青苜的询问也没兴趣回答,连午饭也没吃,躺在床上就昏沉沉的睡去。

婠婠又做了那个很奇怪的梦:季节兴许是七月、或者八月,头上悬挂着毒辣辣的太阳,几乎成了刺目的白色。身上穿着古代衣服的她在一片银色沙滩上坐着,这么大的一片沙滩只有她一个人在,地上滚烫像是火炉,烫的她痛苦不堪,却莫名的被缠住四肢起不了身。眼前的海面上有一个人在水里起起伏伏,痛苦的挣扎着,似乎是在呼救,婠婠看不清她的脸,想要去救她却全身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的望着她在水里挣扎,两人就这般,一人受着烈日的灼烧、一人受着海水的淹没,互相都无法迈出一步。

这个梦在她穿越过来的五年中曾无数次在睡梦中光顾,她很清楚这是梦,可惜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就这样静默的望着水中的人,一寸寸的折磨着她……突然,那个人影飘来,她手脚的束缚同时解开,惊喜的她立马跑到岸边试图将那人拖上岸,这回,她第一次看到了那人的脸。

李氏!

婠婠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大口的喘着气,惶然的抬手试了一把额上的汗水,眼睛瞪得浑圆。

怎么会是李氏?纠缠在她梦里五年的人竟然是李氏?!她和李氏没有见过几次面,也没有任何关联,难道原本的婠婠和李氏有什么关系?可是她分明继承了原主完整的记忆,原主和李氏也没有任何关联!究竟是怎么回事?头好痛!

“婠婠,你还好吗?”

守在榻边上的青黛发觉她难耐的表情,赶忙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很烫……又看着她满脸的汗水,青黛用手巾轻轻替她拭去,安慰道:“别急,一会药煎好,喝了药就没事了。”

“青黛……”婠婠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浑身软的没力气,“我怎么了?”

“你突然烧得厉害,怎么叫也叫不醒,还好我发现得早,大夫给你看过,说你受了惊。”青黛担忧的望着她,“发生什么事情,婠婠?”

“没事。”

和青黛说,她也只会哭吧……婠婠幽幽叹了口气,望着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只有角落的烛火在摇曳。

想来是青黛照顾她到这个时候,她微弱道:“辛苦你了,照顾我到这个时候。”

“不辛苦,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听见青黛的脚步远去,婠婠疲倦的合上眼,脑子里漂浮的一会是白日四郎君丑陋狰狞的嘴脸,一会是李氏紧闭着双目惨白的面孔,纠缠的她脑袋生疼。……罢了!待七娘子的亲事定下,她就请大夫人准她赎身,离开上官府,万事皆安。什么四郎君,什么大夫人,都离她远点!她也不要再为这些事伤神了,有这个空还不如想想她的十字绣何日能完成,大夫人的寿宴在即,她的十字绣已在收尾阶段,必须加紧赶制,但愿不要被这一病影响进程。

青黛端着药碗回房时,婠婠已从绣房将十字绣取了出来,放在手中借着烛光细细打量。

这幅《八仙贺寿》图已有大部分的样貌,主体部分是八仙向一位妇人贺寿,已经刺绣完成,只差背景部分的刺绣需要填充。最开始持反对意见的青黛青苜这时也已经认可了这幅绣品,这种绣品不似平常的刺绣那般精美大气,却十分的灵巧可爱,别出心裁,简单的绣法仍能体现出画上每个人的神态,这其中耗费最大心血的当属婠婠了。青黛放下药碗坐到榻边,笑道:“这幅刺绣可快要了我们三个的小命啦。”

“这大概是我为娘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婠婠脸上的神情十分温柔,手指轻轻抚过绣品,“娘子姻缘美满,我也无憾。”

“最后一件事?”青黛听不明白,大概是说此事之后娘子的亲事就要定下了吧。她扬着眉笑道,“咱们就指望着娘子嫁得好,自己也好。但愿这一回娘子的事儿能成,咱们就有福了。”

“并不是这样,青黛。”婠婠笑着摇了摇头,“娘子对我来说,是最最珍视的朋友,而非主子。就如你和青苜一样,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若非你们,我在这个世界也活不下来,当初那一跤摔的可真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