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丝绵绵
那天,两人默默的坐在田地里一整夜,直到月亮抬头,直到漫天的星子一点点退去,直到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调皮的晨光在眼皮上跃动,缓缓地闪动眉睫,睁开眼,她安稳的倚在他宽厚的怀里,他健壮的双臂将她护在胸前,粗长的辫子盘在颈间,发尾翘起,扫弄着她嫩白的颈项。
痒痒的,她含笑看着他安稳的睡相,抬手小心翼翼的拉开横在胸前的手臂,将它放回他身侧。
然后,起身,她拍去身上的草屑和露珠,缓缓地朝马车停靠的地方走去。
“嗯!”怀里失去了暖暖的躯体,清晨的冷风吹去了他的睡意,他缓缓地睁开眼,看着空空的双臂,抬眼,她已然站在马车旁朝他挥手。
晨辉中,她宛如落尘的仙子,清丽,洒脱,飘渺入风,仿佛伸出手还来不及碰触,她已经飞到好远的地方,笑颦如花的看着他。
难掩心中的失落,科钦缓缓直起身,步履阑珊的向前走,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经过昨夜,很多事在悄悄改变,只是两个人都不知道罢了。
以为所有都回到原点,其不然,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两个人的想象。
京城。
金銮殿上,朝臣参拜,八岁的小小皇帝端坐在比他还要大的龙椅上,身后垂着一扇珠帘,珠帘后端坐一人。
只康熙登基半月余,小皇帝潜心学习,展现了一个八岁孩童不该有的聪明伶俐和处事圆润,他加封鳌拜亲政大臣,屡屡封赏,放低身份与鳌拜学习摔跤,同时早朝时赐鳌拜见皇帝可不跪。
种种行经,满足了鳌拜的野心,他以为,小皇帝如此,定是孝庄太后所使,一时间,对这祖孙二人失了提防,潜心巩固朝中的势力,暗中继续拉拢朝臣,迫害有功之臣。
今日,鳌拜连参两本,弹劾瑞亲王和范文程包庇汉女,纵使汉女诈死,又令其去他府上行刺,现在犯人已被带到大殿之外,人赃俱获,逼迫皇帝下令查办睿亲王和范文程。
孝庄太后坐在珠帘后,神色不安的看着底下的范文程和瑞亲王,不知道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戏?
“皇上,休得听那鳌拜胡言,荷尔已于上个月得天花不治而亡,怎么可能去鳌拜府行刺呢?”瑞亲王面愤怒的站出来,指着鳌拜破口大骂。
荷尔之事,无论若何都不可说破,否则,就算没有行刺一事,也是欺君之罪。
“请皇上明察。”范文程站出来,咕咚一声跪倒在大殿之上,“鳌拜如此诽谤一个死去的人,实属不该,请皇上明示。”
“这?”小皇帝为难的看看满脸阴森的鳌拜,有回头看着微微挑开一个缝隙的珠帘,只听后面淡淡的传出一句话——皇上,眼见为实。
啊!康熙顿时茅塞顿开,朗声道:“鳌大人说的断然不能是假话,可是一个死去的人又怎能去杀人呢?这样吧!你把那犯人押上来,相信朝堂上有很多人见过朕的那个干姑姑,只要见了人便知真假,众爱卿以为如何?”
“臣,遵旨。”地下朝臣纷纷点头,回头看鳌拜,他朝康熙点点头,似乎还很满意,转身对侯在大殿两侧的一名侍卫挥挥手,那侍卫得令,匆匆跑出去,不多时,一名黑衣女子披头散发的被推进来。
“跪下!”侍卫朗声道,那女子抬头看了龙椅上的小皇帝一眼,冷笑一声,却是立身不跪。
她抬头的瞬间,朝堂上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愣住了,一时间唏嘘声不断,只见瑞亲王和范文程同时目瞪口呆的看着黑衣女子,久久不能回神。
“荷尔?”范文程呢喃一声,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不醒人事。
“真的是你?”瑞亲王颤抖着双手来到黑衣女子面前,直到那张熟悉的面孔对上他的眼,他才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遽然跌倒在地,指着她一阵大骂,“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忘恩负义的东西——”
瑞亲王,范文程合谋匿藏贼人,唆使其刺杀鳌拜,实乃欺君罔上之罪,按罪当诛,然,究其犯人荷尔死不供认,小皇帝康熙下旨,瑞亲王,范文程交给宗人府候审,革除一切职务。
顺治皇帝于五月末,抵达五台山,在五台山正式出家,安费扬,白虎朱雀玄武等人原路返回京城,吴六一留守五台山保护顺治皇帝。
科钦和荷尔一路走走停停,途中招到两次围击,其中一伙可以确定是上次在山西客栈遇见的两个明朝余党,另一股身份不明。
五月二十七日,科钦得到安费扬的消息,顺治安全抵达五台山,他可以返回京城,两人龙跃酒楼会和。
空山栈道上,雷雨轰鸣,瓢泼大雨冲垮了山路两侧山石,泥石划坡而下,整条通往京城的栈道被堵死,科钦和荷尔被捆在一家小小的客栈里。
客栈里,人不多,三五个零星坐在小小的厅堂里,小二闲闲的挥舞手中的抹布,驱赶苍蝇。饭口时间快到,厨房里传来淡淡的菜香,勾人食欲。
科钦和荷尔坐在靠窗的位置,旁边是嵌开一条缝隙的纸糊的窗棂,拇指大的雨点透过窗缝落在斑斓破旧的桌面上,湿漉漉的。
不多时,小二送来饭菜,一碗牛肉,二斤女儿红。科钦倒了一杯自斟自饮,偷眼看着啃馒头的荷尔,放下酒杯,“喝点,暖暖身子。山西地势阴凉,每到梅雨季节早晚温差大,极容易生风寒。”为她面前的杯子添上酒,科钦递到她手中。
点点头,她接过酒杯,凑到鼻端,一股浓郁的酒香撩人,勾人味蕾,忍不住要浅尝一口,“斯!”入口辛辣,却暖了发凉的身子,整个人都跟着燥热起来,忍不住更要在酌饮一口。
“知道这女儿红的由来么?”看着她围拢柳眉,浅酌片刻,科钦突然来了兴致,放下酒杯,勾起薄唇,连日来少有的笑得开怀。
荷尔摇摇头,双手捧着酒杯,觉得整个人开始轻飘飘的,如驾云端,低垂的小脸染上一抹迷人的红润光泽,如四月初开的桃花,艳丽非凡,飘香十里,醉了人,迷了心。
科钦看着看着,竟然痴了,狠狠的咽了口吐沫,咳咳尴尬的咳了两声,道:“女儿红,又称花雕酒。花雕酒是一种集书法、美术、雕塑、文学于一体的独特产品,可谓中国文化酒的始祖。
花雕酒是从古代女酒、女儿酒习俗演变过来的。自晋代以来,女酒已流传为越州民间的婚俗礼品。晋代有今浙江上虞人稽含著的《南方草木状》一书,书中记载:南人有女数岁,即大酿酒……女将嫁,乃发陂取酒以供宾客,谓之女酒,其味绝美。
相传,每当一户人家生了女孩,满月那天选酒数坛,请人刻字彩绘以兆吉祥,然后泥封窖藏。待女儿长大出阁时,取出窖藏陈酒,款待贺客。这一习俗代代相传,成为绍兴一带婚嫁喜庆中不可缺少的民俗。如今,女儿红已经是广为流传,今日这杯中的女儿红,至少要有五年以上的酒龄。”他侃侃而谈,眉飞色舞,整个神情看起来异常轻松狭义,许是这些天困扰他的事情都已解决,所以变得异常的爱说话。
“没想到你对汉文化还懂得颇多。”荷尔不以为意的点点头,酒色晕染的眸子有些弥散,唇角勾起,荡起慵懒的笑,直勾勾的看着他。
耳畔是雨水砸落地面的滴答声,眼神在空中交汇,许是酒色迷离了神志,他们彼此相望,狂乱的心跳,激荡的火花,唇齿间留恋不去的是女儿红甘甜辛辣的酒香。
风儿过堂吹散了她垂落在两颊的青丝,给花儿般娇艳的人儿添上一抹慵懒的美,那么醉人,比之十八年的女儿红还要叫人心醉。
这一刻,他们忘记了彼此的身份,眼神赤裸裸的传递着独属于男女之间的情谊,在这雷雨轰鸣的天气里,连彼此之间的气氛都变得异常的暴躁,仿佛那浓郁的情愫马上就要爆裂,然后死死的纠缠在一起,水乳交融。
“你——”荷尔张口,却不知要说什么,手中的酒杯微微颤抖,他炙热的视线快要将她燃尽,整个厅堂仿佛只有他们二人,静得只听得见彼此的心跳。
从窗缝中飘进来的雨滴打湿了他肩头的衣衫,圈在颈间的长辫子上裸着晶莹的水滴,随着他呼吸的律动滚落在前襟。
“卡拉!”一道闷雷炸开,天地间仿佛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缝,在天际划过一片惊鸿,而后,归于平静,雨势越来越大。
突来的闷雷,打断了两人之间若隐若现的情丝,两人狼狈的避开彼此的视线,荷尔忙将手中的酒杯递到唇边,狠狠的酌饮一口,感觉辛辣在口中在开,驱赶心中的寒意和突然涌入心头的苦涩。
“你。”科钦唤她,握杯的手微微颤抖,接下来的话,他要如何问出口呢?
似乎明白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荷尔的身子微微一动,然后笑了,目光透过窗缝,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际,缓缓地开口,“明日雨停,你我便要分道扬镳,荷尔已死,料不凡不该回京,以后,天涯各处不相见,“她端起酒杯,掩藏心底的苦水,等着他为自己的杯中蓄满。
科钦端起酒坛,停在半空好久,久到她不耐的接过酒坛,为自己斟满,然后也为他的酒杯倒满,“喝了这一杯,就当是我替你送行。”不等他反应,她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咳咳咳咳咳!”这就,比之刚刚,多了一味,辛辣中带着化不开的苦涩,麻木了舌尖,同时也麻木了她的心。
“何必呢?”他放下手中的酒杯,伸出修长的大手轻轻地抚上她剧烈抖动的背,温柔的越过她受伤的地方,替她顺气。
不知何时,他已经习惯温柔的待她,仿佛她是易碎的娃娃,若不珍惜待之,下一瞬,她便香消玉损。而那种没由来的痛,心慌,遗憾,窥觊和心疼,他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若是回京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我皆知。”天色昏暗,桌上的酒菜被从窗缝灌进来的冷风吹凉,食之无味,就连那飘香的酒气,在不同的心态下也变得异常的苦涩,难掩。
科钦烦躁的饮下杯中酒,看着她,感觉心口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流失,无论怎么伸出手去抓,得到的只是潮湿压抑的空气。
越近黄昏,小二撤走桌上的残羹剩饭,两人静静的坐在窗边,许是贪恋雨后的宁静,许是流连彼此相视而坐的时光,谁也不起身,静静的坐着,屋檐的雨水滴答滴答打在泥土里,很快被吸食,成为大地的一部分。
这样闲暇的时光,是科钦从不曾有过的,无须争权夺利,无须尔虞我诈,单单是心平气和的坐着,摒除心中的杂念,感受大自然赋予人类的一切,如此想,一切都变得如此宁静祥和。
华灯初上,倒了掌灯时分,小儿挑起门口的大红灯笼,窸窸窣窣的蚊虫聚拢在灯罩外,更有数只飞蛾义无反顾的撞上灯罩,只为寻得绚丽的光明。
客栈的门口有两个石凳,是留给夏日里客人乘凉的,夜,有些凉,荷尔披着外衣坐在石凳上,偶尔的凉风吹乱了满头乌丝,遮住了迷蒙的眼,晶莹的泪水自眼角滑落,掉进泥土里。
两旁是两株桃花树,花瓣落尽,空荡荡的枝头平添新绿,嫩是着喜,晦暗的枝叶在昏黄的灯光下闪动着动人的光泽,有风吹来,一串串雨珠滑落,些许飘落在肩头,晕染了灰色的布衣。
“怎么还不睡?”低沉的嗓音从身后响起,不必回头,亦然知道是科钦,荷尔摇摇头,没有回头,抬手指着突然傍晚时放晴的天空,稀稀落落的星子在漆黑的磨盘上闪动着璀璨的光滑,渺小而遥远,却充满了无限的想往。
科钦不语,默默的走到她身前,弯身替她拉好滑落在胸前的披风,系好带子,做在她旁边的石凳上,目光寻着她手指的方向。
“我们满人相信,在遥远的天边,每一个草原上的灵魂离开了身体,便化成天边的星子,永远的守护着草原,守护着那里的人民。”
他的声音很低,很柔,没有平日里的尖锐刻薄,仿佛变了一个人,变得有些让人无所适从,甚至是不知道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还是那个高傲的科钦贝勒才是他?
“在我们汉人的心里,天上的每颗星星有有它自己特定的轨道,千年不变,即便是站在这里看,不过是拇指间的距离,却是永远也不能相遇的。你看。”她指着天边最远的两颗星,眼神迷蒙,水汽荡漾,“那是牛郎星,那是织女星,牛郎是凡间的男子,而织女是天帝的孩子,本来不该相遇的人,因缘际会的相遇了,相爱了,可是呀!天地容不得这样的爱情,最终,变成两颗永远相对的星子,相视,却不能相依。”她看着看着,觉得自己很苦,不由得泪流满面。
科钦看她流泪,心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伸出手,却停在半空,想起她的话,又遽然的缩回,摇摇的看着天边的牛郎星和织女星,“可我听说,每年七月七这一天,天下所有的喜鹊都会飞上天,在两座星子间搭起一座鹊桥,这样两人就可以相见了。”许是心中有一丁点的期待,他凝眸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子。
“相见不如不见。”她匆匆留下一句话,转身狼狈的逃回客栈。
灰色的背影在大红灯笼下变得扭曲,变得遥远,科钦突然明白她的话,也更明白自己现在最该做的是斩断情丝,明日,启程回京,荷尔二字便当真永远成为他生命中的绝笔,在也不容提及。
这一夜,荷尔坐在窗前,目光摇摇的看着遥远的京城方向,心中默默的祈祷,希望先生,希望瑞亲王府平安,希望科钦能寻到值得厮守终生的人,希望荷尔永远的淡忘在人们的记忆中。
踏出京城的那一刻,她便不是荷尔,不是范先生府上的人,不是太皇太后赐姓的汉女,她是料不凡。
何为料不凡?她自嘲一笑,当年她从魔魅的噩梦中醒来,一切都不记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不知道自己家住何方,先生怜她,为她取名荷尔,从此,她被以满人自居,直到十二岁时,进范先生府第三年,先生告诉她——她是汉人。
她是汉人,就证明了她身上注定要背负的屈辱。只因她是亡国奴。她曾问过先生,“先生如此长才,何不为国家效力,为什么要给满人打江山?”
先生久久不语,厚实的大掌摸摸她的头,告诉她,“荷尔,先生为的是天下苍生,明朝气数已近,这辽阔的河山需要一个有志明君来管理,而努尔哈赤和他的子孙,先生相信,百年之后,天下将是一片盛世。”
先生此生最大的心愿是满汉一家,可惜,时局不稳,要做到满汉一家,同朝为官何等的困难?
寄予百年之后,却不曾想,管理天下的是个八岁的孩子。
或许顺治说的话是对的,天下,终究不是一个人,只有一个心胸向先生那样宽广的人才能放下心中的芥蒂,不问荣辱的去替天下谋利吧!
天,渐渐放亮,昏黄的光晕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卡拉她落下窗棂,起身,才发觉坐了一夜,双脚已经麻木,血脉不通,僵在原地好半天才能移动。
利落的收拾好所有衣物,没有留下任何留恋,她推开门,迈出束缚好些年的牢笼。
“你不能离开。”悄悄来到客栈微敞的门前,没想到科钦已经早她一步的等在那里。坐在昨夜两人做过的石凳上,手中拎着包裹,弯刀霸气的挂在腰间,神色仓促,双眉紧紧的隆起,握拳的双手上青筋奋起,似乎隐忍着极大的怒气。
昨夜,他已然接受彼此的宿命,放手让她离开。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想到京里竟然出了那么大的事儿。
怀里的信还是热的,被他揉捏了无数次,恨不能肋生双翅飞回京城。
“你不能放过我么?”她长叹一声,恨不能上前咬他两口,秀气的眉高高隆起,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
科钦瞪她一眼,伸出手一把来过她的手臂,将她强行拎起丢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飞身上马,扬起马鞭,马车绝尘而去。
“科钦,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快停下来,不然我跳车了。”荷尔急得摇摇晃晃的撩开车帘,拉着他强健的手臂一阵撕扯。
“闭嘴。”科钦回过头怒吼一声,一把将她推回车内,“你不要无理取闹了,京里出了大事,我阿玛和范文程都被抓了,现在关在宗人府受审呢?”
什么?荷尔五雷轰顶般愣在当场,身子一抖,险些栽倒,“你说什么?我的事儿败露了,连累了你阿玛和先生?”不该,不该呀!
她哇的呕出一口血,身子一歪,幸亏扶住一旁的扶手才得以稳住身子。
“不是,我收到安费扬的来信,鳌拜被行刺了,刺客是荷尔。”他沉声道,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荷尔?你是说客栈里的那个跟我一模一样的女人?”万万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去刺杀鳌拜。
“对,那个女人叫张明溪,前朝判臣张清泉的女儿。鳌拜抓了她,等于是抓了你,他当然不会放过我阿玛和范文程,一道奏折告到皇上那里,弹劾他们两人,说我阿玛和范文程合谋欺君,命令荷尔诈死,然后行刺鳌拜。”科钦咬牙切齿的说着,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抽在马儿身上,马儿发了疯的狂奔在崎岖的山路上。
车里的荷尔完全不能消化他的话,更不能相信为大清朝卖命了一辈子的先生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心中一阵抽疼,她捂住胸口,虚弱的开口,“我们如何能救出他们?”
如何能救?科钦忍不住泛起冷笑,“最坏的打算,鱼死网破。”
荷尔在车中一阵,脑中一片空白,身子一歪,昏倒在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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