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下来,薛姨妈稍微有了些好转。宝钗见母亲能睁开眼睛,虽然仍是不能说话,但观起神情,似乎也是明白的,心里才略微塌实了些。这日宝钗正在给母亲喂药,薛蝌进来了,见薛姨妈光景,只得示意宝钗出来。宝钗知道有事,忙把东西交给香菱,跟薛蝌来到外面,问到:“可是哥哥有了消息?”
薛蝌说到:“我整日奔走却丝毫没有结果。大概是贾家托人说的情,好歹没有立即执行,但是判了个发配南蛮,虽是不死,却也是终身不得回来的。明日就要动身,我们得赶紧准备些东西银两送进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宝钗听了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虽然哥哥的死罪免了,可是终身流放,也是一样的见不着面,而且能不能活下来也不好说的。现在家里的银子早都拿出来打点了,母亲又病着,自己要到哪里去弄银子呢?无奈拿出自己的一些珠宝首饰,请薛蝌或买或当,赶紧筹了银子要紧。没想到自己家原是开典当的,现在却轮到自己当东西了!
王夫人也听道了消息,亲自送了些银两过来。看着薛姨妈的样子,心里也很难过,对宝钗说到:“你姨夫已经尽全力了,也只能如此了。”宝钗点头,谢过姨妈。她又嘱咐宝钗到:“你哥哥的事也就这样了,好好照顾你母亲吧。”宝钗答应着送王夫人出来,眼里早已经含满了泪水。
次日凌晨,宝钗和薛蝌早把东西准备好了,因想着可能是最后一面,宝钗也要去送送哥哥。薛蝌见劝不住,也只得答应了。两个嘱咐莺儿和香菱好好看着薛姨妈,为了方便宝钗又换上了以前的男装,带了东西和薛蝌一起来送薛蟠。
那些狱卒见是薛蝌笑着说到:“薛爷早啊!”薛蝌忙笑着送上银子,狱卒也不推辞,接过揣进腰里,然后让他们进去了。
宝钗是第一次来这中地方,为了哥哥她也顾不得起肮脏龌龊了。几步来到里面,只见薛蟠蓬头垢面,须发蓬乱,眼窝深陷,早没了往日的润泽和丰盈。宝钗看到这里已经是心酸不已,再看哥哥身上背着大枷锁,上下的衣服早破烂不堪,鞋子也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露出的小腿上不满了伤痕!哪里还控制得住自己,忙上前抱住哥哥哭到:“你再要是肯听人一句劝,也不至于会有今天!”说完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薛蟠见有人抱着自己哭,愣愣地看着薛蝌,刚要开口,薛蝌忙低低的声音说到:“这是宝钗姐姐,特意来看你的。你就当他是远房的弟弟,不的说走了嘴!”薛蟠这才明白过来,没想到自己临走前还能看到妹妹,心里也很酸楚,又想到母亲,忙问到:“妈妈可怎么样了?”
宝钗哪里敢告诉他母亲病了,只得说到:“妈妈还好。只是担心你,要你一路小心,学会照顾自己。千万不可在胡来了!”
薛蟠说到:“你在母亲面前替我磕个头,说我对不起她老人家。以后就拜托你们照顾妈妈了。”说着声音也变了。
薛蝌早商量人帮薛蟠取下了枷锁,自己为薛蟠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鞋子。宝钗又给哥哥拿出了准备好的食物,还没等吃,差人就来催促起程了。薛蝌好说歹说,容了薛蟠吃了东西在走。宝钗见薛蟠狼吞虎咽的样子,忙递过水去,心里更是如同刀割,不忍再看。
眼看不能再推延,差人忙给薛蟠带上枷锁,带着就要走。薛蝌忙悄悄送上银子,求到:“两位官爷路上辛苦了,好歹照顾些家兄。”那差人接过银子说到:“好说。只要他乖乖地,我们自然不会难为他的。”说完押着薛蟠向南走去。
宝钗眼见哥哥走远,望着哥哥的背影仍不忍离去。薛蝌忙劝到:“姐姐还是回去吧,老夫人还在家里等着呢。”宝钗想到妈妈,心里更惦记,也就赶紧回去了。
他们刚走到家门口,早有家人等在那里了。薛蝌忙问何事,那家人说到:“可不好了!你们才刚出去,大奶奶就带着人来了。她说跟了大爷一回,却落得守活寡!人走了,东西可都是她的。这会正在老太太房里翻地契什么的呢!”
宝钗听了几步跑进妈妈的屋里,薛蝌也没想到夏金桂会有这么一手,也很气愤,忙跟了进来。只见屋里早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了,薛姨妈又被气得昏死过去,莺儿和香菱两个正守着。妈妈的柜子早已经被打开了,那些值钱的东西,房屋地契,买卖合同等,都已经被夏金桂拿到了手里,妈妈的衣物则丢了一地。
宝钗指着嫂子说到:“嫂子你这是做什么,你没看着妈妈还病着吗?竟然当着妈妈的面,强抢不成?”夏金桂撇着嘴说到:“如今你哥哥算是回不来了,老太太也不醒人事,这个家自然是我说的算!家里的银子早被你们叨登光了,若再不动手,还等着你们把我也卖了吗?”
宝钗说到:“嫂子要是不闹,何至于会有今天?你不说去送送哥哥,侍侯侍侯母亲,却在这里挣权夺财产,这是什么道理?”
夏金桂说到:“还轮不到你说话,这个家不是我当,难道交给你?一个女孩子家不知道自重,整日穿着男人的衣服在外面跑,都说贾家不愿意娶你,换成是谁都要考虑考虑的!我劝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宝钗听了早气得小脸煞白,浑身颤抖。薛蝌忙过来劝,莺儿也说到:“姑娘先别理她了,还是快派人去请大夫吧,到底是老太太和姑娘的身子要紧。”
宝钗正要派人去请,只见杜磊带了郎中走了进来,也不理会别人,直接送到老太太床前,先给薛姨妈诊治。宝钗心里很是感激,薛蝌忙说到:“多谢杜兄及时感到,弟这里谢过了。”说完又是一揖。
杜磊说到:“自家兄弟,不用客气。早上我来时正好碰到你家里来人,说令堂身上不大好,要你火速回去。家父听说后,已经叫洛儿准备了,和你一起回去,若来得及也好让老夫人看着你们完婚,也了了她的一桩心愿。”
薛蝌听了更是感激,可是看着宝钗,眼里却满是为难。宝钗说到:“自从你进得京来就一直为哥哥的事奔走,没有一日省心,我们已经是很感激了。现在你家里正需要你,还犹豫什么,只是没有银子给你当盘缠了。”说着摘下金锁递给薛蝌到:“这个还值几个钱,你先拿去吧。也替我们问候婶子。”
薛蝌哪里肯接,说到:“这是姐姐的护身之物,怎么可以随便摘的。回去的盘缠我自会想办法,姐姐快收起来吧。”
杜磊伸手接过来,对薛蝌说到:“我一切都安排好了,你这就去接洛儿,轿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说完又拿出一些银子递给薛蝌到:“一路照顾好洛儿,有什么消息马上派人来送信儿。这里的事就交给我,你放心去吧!”
见薛蝌走了,杜磊对夏金桂说到:“你的家务事我不管,可是绝对不允许你侮辱她!”说完走到宝钗面前,亲自为宝钗把金锁戴上,然后说到:“你听明白了,不是贾家不肯娶,是我们不肯嫁!她将是我杜家的媳妇,谁也别想欺负她。”
宝钗早已经羞红了脸,悄悄溜到了母亲的身边。夏金桂却说到:“我可不管你是谁,在我们家里,谁也别想跟我横!你要是派她受了委屈,最好现在就带走,连那个老东西也一块儿带上,我也省心!”
杜磊也被她气的变了脸色,说到:“你既然承认自己是薛家的媳妇,就没道理往出撵自己的婆婆和小姑!该拿的东西你都已经拿到了,还在这里做什么?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进老太太和姑娘的房间。”夏金桂见一时再占不到便宜,又有些累了,也就出去了。
这边大夫已经交代过了,这次要夫人要重得多,就是醒过来,也不能向以前那么活动自如了。现在先吃些药,调理着,以后就看她自己的了。
杜磊忙谢了大夫,又派人去抓药,一时众人散去,屋里只剩下宝钗和杜磊,以及两个丫鬟。宝钗红着脸对杜磊说到:“今天多谢公子出面,家中杂事让公子见笑了。”
杜磊说到:“薛姑娘不必客气!我想现在薛蝌和洛儿已经出发了,就算姑娘不肯可屈就与我,我们也是亲戚,这点小事本是应该的。”停了一下又说到:“我虽答应蝌儿照顾这里,可是看你嫂子的架势,以后你们可怎么在这里住下去呢?就是老太太的病,在她跟前也是难养好的。”
香菱看见金桂早就不敢说话了,莺儿却说到:“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欺负我们,真是气死人了。现在连房子都成了她的了,自然嫌弃我们的。”
宝钗无奈说到:“好歹这也是薛家的宅子,我们不住这里,还能住到哪里?”
杜磊说到:“我看不如姑娘先找个地方,安心把老太太的病治好,其他的事以后再说吧。”见宝钗不语,他又说到:“姑娘先忍耐一两日,等我安排好了就来接老夫人和姑娘。”说完就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