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晨不作声。
苏冬不免瞪去一眼,说:“你那是什么眼神?她今年21岁,早成年了,况且也是她主动找上我的。就算我这里不要她,她还是会去别的地方。”
方晨说:“我只是想不通,年纪轻轻的,何苦呢。而且看她的样子好像也不大情愿。”所以她想,这样逼着人家做不想做的事,算不算缺德?
苏冬却微微“嗤”了一声:“有谁生来下就能陪酒陪唱的?别说她不习惯了,就连我当初刚接手这档子事的时候,我还不习惯呢,天天睡不安稳,大白天的都能做噩梦,怀疑下辈子会有报应。”
淡淡的烟雾从她美妙的唇边逸开,苏冬神色平静地弹了弹烟灰,目光亦安静如深井:“可是她需要钱,对于一个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来说,又有哪一行赚钱会比这行来得更快呢?所以她最终还是会适应的,就算不适应,也一定会妥协。”
离开的时候,方晨特地注意了一下,没再看见那个女孩子的踪影。
在外打量,浓浓的夜色之中,“夜都”的整座建筑霓虹流动灯火辉煌,表面上看来实在是光鲜无比派头十足,而这里头也正上演着活色生香的戏码,倒是内外呼应得恰到好处。
回家后,方晨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就醒了过来。
听见外面隐约有响动,她便开了门探身去看,撞见周家荣衣冠不整如幽灵般轻盈地从客厅里飘过。
她出声重重咳了一下,吓得他怔了怔,捂着胸口叫:“大半夜的,吓死人!”
“半夜装鬼的是你吧。”她瞟了眼他那一身雪白的真丝睡袍,心里很有种恶作剧般的快感,然而脸上却仍是一派正经。
周家荣狐疑道:“难道是我的脚步声吵醒你了?”
“嗯,睡不着。不如我们聊聊天?”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周家荣端着水杯往后退了三步,“我只是口渴出来倒杯水喝。我很困,虽然你是房东,但也不能强迫住客牺牲睡眠陪你。”
“说会儿话就不会困了。”方晨又建议:“HBO不是有通宵电影?要不要一起看?”
“不要。”周家荣拒绝得很坚决,拿他那双比女人还漂亮的眼睛瞪瞪她,快步走回自己卧室的时候嘴里还在小声嘀咕:“……这个女人疯起来还真是可怕!”
方晨觉得有点扫兴,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儿完全睡不着,又坐起身走到电脑前,程序化般地打开邮箱,手指不受控制,连同大脑也不受控制。
明明知道对方已经不可能再接收到任何邮件,但这几年来每个无法安睡的夜晚,她都习惯了在空白文档里写几句话,然后点击,发送。
仿佛只有这样才安心。
她知道这种行为很反常,那个时候还住在学校里,尽管轻手轻脚、小心翼翼,但仍有那么几次把同寝室的女生给吓到了。
可她又实在控制不住,于是只得求助于心理医生陈泽如。
回想那一年,是她过得又黑暗又光明的一年,在每个月四次按时去向陈泽如报到的同时,又以出色活跃的表现拿到院系里的奖学金,继而,被当地第二大的报社挑去实习,让辅导员及一众同学大吃一惊。
近几日,C市的气温又有所下降,陈泽如将车开进地库里,车载广播里正播放着天气预报,据说新一股强冷空气正在南移,48小时内C市最低温度将会逼近零度。
她拉拢围巾进了电梯,直接通向自己的办公场所。
一进门就看见奶白色的沙发椅上半躺着一个人,她有些意外,脚步微停了停,才叫:“方晨?”
方晨睁开眼睛,笑说:“好久不见。”
陈泽如永远记得第一次与方晨见面时的场景。
那时候,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稚嫩的女孩子,穿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漂亮的脸孔清澈无瑕,却偏偏有着一双与年龄极不相衬的眼睛,漆黑的瞳眸里仿佛有什么异样的情绪波动得很厉害。
在当时,国内的心理咨询行业远比不上国外成熟,大多数人讳疾忌医,所以陈泽如才会暗暗心惊,究竟有多大的动力才能驱使一位正在读大学的女学生主动来看心理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