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晨虽然是主动寻来的,可是在疗程最初开始的时候还是会有些抵触。
对于陈泽如提出的问题,她大多选择不予回应,更多时间只是阖眼躺在椅子上,双手交握在身前,听一段舒缓催眠的曲子,似乎只是为了放松神经才来这里。
她看似并不需要治疗,只不过想找一个她认为舒服的地方睡上一觉。
直到后来陈泽如说:“方晨,你这样子我不但没法帮你,还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失职,昂贵的咨询费拿在手里也不安稳。”
方晨犹豫了一下,才将自己烦心事的根源说出来:“其实我经常梦见我的姐姐。”
“我以前很讨厌她,直到某天半夜听到电话里一个陌生人说,让陆夕的家人前去认尸。从那时起,我就天天梦见她,然后没办法睡觉。多么奇怪,过去我从来不和她谈心,等她不在了,我又忍不住想要把每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她,拿来和她分享。”
方晨闭上眼睛,声音渐渐沉下去。她叙述得很混乱,完全陷入了一种迷茫又困惑的状态,又或许是从来找不到释放的缺口,如今终于一下子说出来,以至于连条理都没来得及理清。
“我想念她,后悔以前自己的任性,甚至只要一想到曾经那样暗暗嫉妒过她,就会觉得不安心,十分不安心。陈医生,你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的,其实就连我自己都快要记不清了,就好像我从一生下来就是现在这样,认真读书,努力和老师同学搞好关系,什么都不用父母操心,是他们眼中的骄傲。有时候我会想,是不是我被陆夕附体了?陈医生,你相不相信有鬼神?因为现在这样子,分明就不是我自己……”
在那之后,方晨和陈泽如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直到方晨的心态渐渐开朗,不再来医院,但还是会和陈泽如保持联系。
“怎么?最近又睡不好了?”陈泽如在另一张沙发里坐下来,随性的口吻就如同在对待一个十分熟稔的老朋友。
“我这次不是来做心理咨询的。听说你们医院每年都会捐一笔款项给慈恩孤儿院,对吗?”
“是有这么一回事。”
“慈恩的院长和我也算认识,前阵子去看望她的时候,她希望我能帮忙找个熟悉的心理医生,给那里的小朋友们做些简单的心理指导。”
“所以你就想到我了?这差事我倒是很愿意做,那么就挑个空闲的日子,我们一起先去见见院长。”
慈恩孤儿院座落在市北郊,是由一座荒废掉的民国初期的府邸改建的,经过修葺翻新之后,这栋四层高的小楼便成了那些被遗弃的小孩子的家。
张院长见她们到来很是高兴,热情地拉了陈泽如坐下说话,顺便介绍情况。
方晨先是陪着坐了一会儿,然后便自己走到外面的院子里。
小朋友们都在上课,她熟门熟路地逛了一圈,在小楼后面的空地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方晨走过去,轻轻一拍那人的肩膀,对方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待到看清是她,他不由直起腰笑道:“方晨姐,你怎么也来了?”
“靳伟,今天是周六,学校不用补课?”
名叫靳伟的大男生抬起拿着锤子的胳膊随意擦了一擦额头上的汗,说:“特意请了半天假,上次来的时候听张院长说好多东西坏了,所以我过来帮帮忙。”
方晨俯身捡了个钉子递给他:“快期末考了吧?明年就该高考了,准备考哪所大学,想好了没有?”
“北京吧,我喜欢那里的氛围。”
“有具体目标了?”
“我是学理科的,希望能进清华。”
方晨似乎一点都不吃惊,只是点点头说:“想来当初刚在这里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很有理想和抱负。”
“是吗?”靳伟不由停了手上的动作,腼腆地笑笑,露出脸颊边的一个酒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只是想努力一下,以后能让我姐生活得好一点。”
方晨这才想起来,她问道:“你姐现在好吗?”
她并没见过靳伟的姐姐,却总会听到他提起。姐弟俩从小就在孤儿院长大,几乎是相依为命,因此感情格外亲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