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胜天集团之前,杨心柔觉得自己虽然算不上天资聪颖、机智过人,但也不是愚钝之辈,从小到大,不光外形招人喜欢,而且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大学毕业后经过一番努力,在先前的公司站住了脚,后来,又凭借自己的努力和上进,赢得了王总的赏识,一直干到人力资源部经理的职位,她觉得,在机遇和努力的双重配合下,生活,还是呈现了很美好的一面。
但是,自从进了胜天集团,杨心柔就开始怀疑,自己活了这二十好几年,是不是都在一个幻境里,那里面所呈现出来的美好,不过是镜花水月、海市蜃楼而已,或许,从进了胜天集团后,自己才开始真正跌落到人间,并被放到了郎胜天的天平上,看看自己在他眼里到底重几斤几两,虽然知道自己比较消瘦,但结果还是让杨心柔始料不及,因为,那天平上显示的数字,赫然就是零。
领教了郎胜天的几个招数之后,杨心柔在郎胜天面前的言行,变得更加谨慎起来,此人非同寻常,万万不可小觑。
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被郎胜天的魔爪按着,杨心柔不可能逃离他。
周六,公司例行召开班子会,与会的都是各公司二把手以上的干部,会议开始没几分钟,郎胜天就把班子会开成了批斗会,向着所有与会的人开始开炮。
当炮火轰到苗木工程二部高经理的身上时,郎胜天的怒火烧到了最顶峰:“高经理,你干的那些苗木的活那叫活吗?我随便找几只狗去扒拉几下,弄得都比你们好,我再三嘱咐过你,所有绿化苗圃旁边的行道路,按砖缝都要给我铺成一条线,你们呢?你们在那边放风筝呢?放风筝的线也比你们的线直多了,我今天把砖全部给你砸了,你服不服气?”
“郎总,咱们的工程,园林部门的李工不是一直在那当监工吗?他都说合格了……”高经理没接着往下说,但其言下之意却很明白,那就是,他们做出来的工程,连政府验收部门都通过了,郎胜天却号称工程质量不合格,自己把它砸了。
“他说合格了?他说合格就合格了吗?我是你老板,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我郎胜天在外面为什么有这么响亮的名号?那是你们干出来的吗?那是老子砸出来的,国家标准要求做到六分,我郎胜天至少要做到八分,国家标准要求做到八分,我郎胜天至少要做到十分,我的标准始终都要比国家标准高二分,这就是我郎胜天的生存之道,别人怎么挣钱我不管,我郎胜天要做的是百年基业,不是豆腐渣工程,我郎胜天要当的是企业家,不是爆发户,你们这帮不争气的玩意,没一点责任心,整天糊弄了事,你们糊弄的是我吗?你们糊弄的是自己的饭碗,我郎胜天的名声臭了,接不到活了,你们还不一样跟着倒霉?”
“郎总,我跟了您也这么多年了,您的标准我心里自然清楚,说实话,咱们这次的工程,做得真是不错,谁见了谁说好,比马路对过做得那个,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了,李工特别满意。”高经理因为跟了郎胜天很长时间了,所以,说话便放松了顾忌。
“不错个屁!老子说不行那就是不行,你还跟对过比?那是瑞林绿化干的活,他们的活那也叫活?你拿那个当标准是吗?你怎么不拿屎壳郎推粪球爬出来的那条线当标准呢?自己错了,还跟我在这强词夺理,我看你,是倚老卖老,仗着跟了我几年,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杨心柔!”
杨心柔正低着头,听郎胜天洋洋洒洒地做报告,此刻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应了一声。
“开完会后,给高经理办辞退手续,该赔他多少钱老子赔,老子手下绝不留这种没有责任心的人,开完会后就办,你把所有的手续拿到我办公室,我给你签完了再走,剩下的你负责今天都给我办利索了。”
“好。”
开完会后,杨心柔便回到办公室,先拿了一张《员工辞退申请表》,上楼找郎胜天签字。
敲门进去后,郎胜天抬眼看了一下杨心柔:“什么事?”
“郎总,您不说要给高经理办辞退手续吗?您受累先在这张表上签字,然后我下去给他办理其他的手续。”杨心柔把表格递了过去。
郎胜天接过去看了一下,换了个物质形态又把它扔给了杨心柔,不过,再次扔回到杨心柔面前的,是一堆纸屑,伴随着一顿呵斥:“杨心柔,你长这个脑瓜,****用的呀?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当真了?高经理是什么人你知道吗?当初我还在芦苇地泡着的时候,他就跟着我混了,他是咱公司的大功臣,这样的人,我怎么会真的让他走呢?我当时不就是在气头上那么一说吗?你还当真了?我麻烦你别光长个,个倒是窜得挺高的,你也长点脑子行吗?好赖话都听不出来?还经理呢?就这点领悟水平?就你这样的,能有什么出息?跟在领导身边,不要光听领导嘴上怎么说,要学会琢磨他内心的想法你知道吗?你这二十几年怎么过来的?怎么混到经理的位置上的?以后,跟着我好好学学做人的学问,就这样。”
郎胜天的结束语又甩出来了,杨心柔只好推门出去,每次跟郎胜天过招,她都觉得力不从心,自己本来很利索的嘴皮子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因为郎胜天在训人的时候,是走葡萄路线的,向来都是一串一串的,而等他骂痛快了,他就用“就这样”的剪子一下把这串葡萄剪下来扔给你,让你回去好好地琢磨琢磨味道,这时候,你再说什么,他压根就不听。
而更让人憋屈的是,郎胜天在常年累月的骂人中,还摸索出了一套方法,他在训人的时候,虽然骂得你狗血喷头,但是似乎又很有道理,让人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而他骂完之后,从来不愿意听别人的解释就把人轰出来,出了他的办公室,就算你感到很委屈很生气,都不知道该如何发泄,这就是郎胜天赏赐给这些干部的独门妙药:哑巴亏,常吃此药,有利于增强人的抗挫能力和提升人的智力。
在不久以后的一次班子会上,郎胜天又故技重施,把高经理又骂了个体无完肤,然后又冲杨心柔喊:“杨心柔,散会以后就给高经理办手续,我看,他是仗着自己跟我吃过苦,就真的把自己当成我哥哥了,完全不知道我是他老板了,但是,老板就是老板,仗着位高权重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杨心柔,散会以后先办这个事,听见没?”
“听见了。”杨心柔敷衍了一声,不就是左耳听见,然后从右耳冒出去吗?这个谁不会啊?
因此,散会以后,杨心柔并没像上次那样傻呵呵地去找郎总签字。
一连过了几天,郎胜天也没再提这事,杨心柔的心便松了下来:“看来,以后只要琢磨好他看重谁不看重谁,就能摸准他的脉了。”
正想着,杨心柔的手机响了,是郎胜天打来的,一看见郎胜天的名字,杨心柔觉得自己的肝都颤,但是,还是得接:“郎总。”
“杨大经理,我求你个事,麻烦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行吗?”
杨心柔的心又咯噔一下,这位爷爷怎么又阴阳怪怪气的了?自己又怎么得罪他了?
挂了电话,忐忑地进了郎胜天的办公室,杨心柔抬眼观察郎胜天的面部气象表,无风无浪,一川平静,这个高手又想干什么?
“杨大经理,看来,我是使唤不动你了,你拿我的话不当话呀。”郎胜天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心柔。
“郎总,您吩咐的哪件事我没做好?请您明示。”
“要是没做好,也算是你杨经理给我面子了,但是,你压根就没做,分明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郎总,要打人也要给个理由吧?我什么时候不把您放眼里了?”
“好,跟我犟嘴是吗?那我问你,我前两天在班子会上说让你给高经理办手续,怎么到现在还不办呢?是高经理给你什么好处了,还是你拿我的话当屁给放了呢?”
“上回我找您签字的时候,您不是把我骂了一顿吗?”
“对呀,你也说那是上回,上回是上回,这回是这回,上回我不计较,不代表我这次不计较,他高经理仗着自己资格老,就在我面前摆谱,这样的人,我不办他办谁?如果我不办他的话,我郎胜天以后还有威信吗?还怎么管理其他的员工?你以为你是谁啊?可以揣测我的内心想法是吗?告诉你,老子的想法,谁都琢磨不透,以后,你不要在我面前耍小聪明,还有,在我手下做事,执行力是第一位的,我说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容不得你自作主张,这次,我就当你跟我的时间还太短,不了解我的原则,下次,你要是再违背我的意思,我饶不了你,就这样。”
杨心柔一口气被郎胜天堵在胸口里,差点背过去:“郎总,你就这样了,我不能就这样啊,如果您要一直这样,我以后的工作怎么开展呢?”
“老子一直就这样,从来没变过,也不会为了谁而改变,你要有本事,就好好下点工夫,把老子的想法琢磨透了,要是没那个本事,也只能怪你自己智商低,我从来不说第二个就这样,你还是自觉点,自己出去。”
“那这个高经理的事,到底是办还是不办呢?”杨心柔虽然很想摔门而去,从此以后海阔天空,再也不伺候这位爷,但是,她那不肯认输的性格却又在提醒她一定要坚持下去。
“这个,你自己琢磨去。”
说完,郎胜天转身进了办公室里面的套间,并把门关上了,杨心柔恨恨地盯着那扇门,真想把程咬金的斧头拿过来,劈它个山崩地裂,顺便,把郎胜天的脑瓜也切开,好好地琢一琢,慢慢地磨一磨,看看它到底是由什么物质构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