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断殇:爱上冰山男
960800000110

第110章

静静的,夜悄悄来临了。

厚实的绒窗帘将外面的嘈杂隔开,也隔开了人与人之间心的交流。这份交流也许是很宝贵的,也许是不值一文的,但不管是何结论都与现实的问题无关,至少没有绝对的影响和关联。没有什么可以改变现实必然的前进路线,就如万物总是从生步向灭亡一样……

阴冷的念头好久没有浮现过了,那么,以上的思索算不算阴冷呢?笑一笑吧,走出这安静之后,就没有自由和尊严了。

“该出场了。”门伴着冰冷的声音被打开,带着十足的阴冷的人站在门口,邪狭的眼中有能令人无端寒冷的精光。

这样的目光曾使无数的服务生打破了手中的杯子,脸色发青。却没有一次能令我感到可怕或颤抖。并不是我不怕他,在他手上握有令我无法抗争的权力,也握着我最深的担忧和害怕。因为他是我所在的酒吧的负责人——丁平。

他比我大。我——23岁,他已经29岁了。比我多活了六年的意义是他还没有死,但难说不会有一天他将永远比不上我的年岁。但愿有那一天。

我从化妆镜里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为自己的脸收拾好最后一抹色彩,我带着压抑到最底的绝望站起来。平静是我唯一的选择,麻木是我最终的同志。

在我就要自他身边迈过时,他轻吐出一句话:“注意你的身份。”

我知道他生气了,这家伙喜怒不形于色的,但如果我不能知道他是否在生气,我就不会活到今天了。于是,我想到前几天的事,他都知道了,虽然没有拆穿我,算是给我面子,但不会容许再有。

我没有让任何表情显在脸上,而我的心也没有一丝温度。

自我身陷于此,便已不再拥有任何温度。放在我手中的是染着血与汗的钱,在我拿到第一分钱时便将尊严、感情、梦想全部抛弃了!要温度有什么用?那只能缩减我随时可能消失的生命而已。

他的目光盯着我的背影,我觉得如同两道业火在烧着我,似乎那是想对我说什么,我却早已拒绝与他有任何心灵的交会。

有什么声响在我身后响了一下,我已转过了楼梯,没有道理回头——也无法回头,只能由着两条腿自己走下去。

麻木而冷酷的生活。在此中,我有一个深埋却从不曾忘记的梦想:成为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同我爱的人和我的朋友。

虽然不切实际,想起时总是活着的希望和动力。一场热舞之后,我回到那间暂时属于我的屋子。

站在门口,我敏感的嗅到一股血的味道。在门侧一处隐密的角落,未被仔细处理的暗红色液体盘踞在那里。这就是刚刚那声响吧。

站起身,打开门,走进去。

我要洗掉散着化妆品的化学香味的妆彩,然后再回到那处嘈杂的所在,为了——一个人。

当我再次下楼时,我可以确定不会有外人认出我就是令人眼红耳热的舞者。径直走到了吧台,那里有我一直在担心的人。

叮叮的是调酒的声音,显得没有生气。

“无阳……”我向着昏黯的彩灯下黑暗里的人轻唤。

一只手从无数的瓶子里准确的忙碌着。机器一般的做着机器的事情。

无阳缓缓的出了一口长气。他在为他的现实而叹息,却从不让人轻易发现,而我是相较别人来说,比较有资格知道的人——虽然也不是全部。

“紫雪。”一杯调酒送到我手边,无阳也在躲开那精利的视线。

“是你师父的问题吧……”我索然无味的吸了一口冷冽的酒液。无阳的师父是个很怪异的人,虽然长命得值得我们仰望他,恶劣的却令我们唾弃他。当然,无阳当他是恩人,为了他那双胞的弟弟。也许不仅是为了他那双胞的弟弟,还有养育他十九年的师徒感情——对我没有意义,我没有师父也没有感情。

无阳停下他的工作:“他,死了。”

死了?怎么可能!我感到惊愕莫名:“他怎么可能死,你在开玩笑吧,我不接受这样恶劣的玩笑。”我低低笑了几声,但笑声却有些僵硬。

“他,死了。”听不出无阳声音里是失落、是解脱、是悲痛、是安心,因为无论什么都掺有一点,而我无法理解。无阳低下头又拣了一只杯子:“是为我而死的。”

“为你而死……无阳……什么意思?你又调酒做什么?”又没有人喝……

我的颈子被人勒住,女人的香水味萦绕着我。

“是我要喝。”接过无阳的酒,我身边的高脚椅上坐了一个“女人”,然后司风便送了一盏水晶玫瑰过来,照亮了那张绝美的容颜。

是飞音。顶尖的女模特——却是个男儿身。

无阳背过身工作去了。我看到飞音的媚眼向我投来了然和清傲。但在里面还有点什么,却快得不容我看出来。

“无阳放了他弟弟的岳父大人一条命,上头人找下来,他师父代他去死了。”飞音几句话说得简单而毫无感情。我的心沉了一下,目光投向无阳没有表情的脸。忽然我想到了什么,转过头要问飞音时,我的话打住了……

原本我以为飞音像我一样只会把关注投在无阳身上——我们从小便为关心无阳吵个不停的,似乎没有对过盘。偶尔他为无阳包吧场子,都不会在乎那昂贵的费用,每次我也会沾光被他包场。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是他看在无阳的面子上同情我罢了,却……

他的目光不在无阳身上,而在我身上,炽烈得毫无掩饰。他看到我回过头,目光刷过惊愕,忘记了收拾起他泄露无遗的心思。

我呆住了,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飞音真的很美,就因为这美丽使得他不得不舍弃男儿的身份。他是自由的——虽然在某一层面上来说我们有共性,他却是绝对自由的。我与无阳属于集团,自由早已出卖;他则属于一个出名的家族。我们从小便认识,但他要比我们幸运得多——同时也不幸得多!

我一直都认为他是喜欢无阳的,对我的恩惠多是出于无阳对我的格外关照。

无阳么?我不懂他。他的师父似乎并不从属于集团——至少不是完全的,是很神秘的一个人。我们都称他作“穆先生”,却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无阳应该不属于集团吧,应该跟着他的师父,因为集团里没有师徒的关系。我是被集团里许多的“前辈”教导的,吃用也全由集团来出。无阳的小时候,比我幸福。

可是,我不觉得自己比他们低贱或不幸。即使在现在担负的养活自己的方式上来说,我是很低贱没错。

飞音掉过了目光,对无阳说话:“我的那位哥哥……后事怎么办?”

无阳没说话。我则一脸的疑惑。

“你虽然是他的徒弟,但也相当于他的‘妻子’,他的事应该由你安排,身份也应该由你继承……”

我看到无阳的手抖了一下。我的脑中旋转着几个字眼:“哥哥”、“妻子”、“徒弟”……他们在说穆先生吗?他是飞音的哥哥?也就是说,穆先生根本不是集团的人,是家族的人吗?

那为什么……无阳身属集团他也要听集团的话?!家族是与集团并存,却高于集团的呀!

“唉……”无阳叹息:“我怎么知道会是这样!他从没说过他是你们家族的……”

“现在知道也不迟!”飞音说这话时,眼在盯着我。他的目光渲染着一种评估和思索。

“继承……像女人继承丈夫一般的继承吗?”无阳有点激动,我从未看过他为除了他弟弟的人和事外的激动。

“也可以说是徒弟继承师父。”飞音无所谓的说,他的重点不是为了一个死人,而是活人的问题:“但‘你是他的人’这一点,已经百口莫辩了!谁让你在他死之前居然答应了他该死的要求!”飞音的目光灼热得要在我身上烧出洞来了,我大口的灌下紫雪,那冰冽却炽烈的酒液却令我更热。

无阳又送了一杯酒过来。

“我们都是男的……”

“咱们家族可没这号分法。”飞音的语调有点尖锐:“保存好他的玉坠子,那是保护你安全用的,家族并不是没有任何的危险呀!总之,你逃不掉了。但你也可以远走高飞。”

我低着头,我把一切都听明白了。我希望无阳成为家族的一分子,至少可以离开集团无人情味的迫害。而且,以无阳的身手,想保护自己一点也不难。自由,不一直都是我们最想拥有的吗?

无阳和飞音断续的说话,我则不停的喝着酒。我忘记了自己酒量不高,也忘记了我应该具备警觉的本能。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床头灯昏暗的晕光所及之处,是属于我自己的天地,唯一纯洁的地方。

可是,当我转过头来时,我发现这宛如我内心一般的小屋里,我的床上还有另外一个人。

一袭火红的裙正丢在地毯上,而它的主人,正睡在我身边。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跟一个女人……不,我不能接受!我的坚持……为了那个人的坚持,怎么可以……

我猛然坐起,一阵天旋地转,就如掉进了旋涡一般,被吞筮被湮没被冰封……

在这家酒吧中,我不但是当红的舞者,还是牛郎。但我从不接女客,这早成了丁平胁迫我的工具。这一次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喝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只细滑的胳膊勾住我的腰,我反射性的回头,看进一双熟悉又妖媚的眼里。床上的人正伏在枕头里面盯着我,观察我的脸色。

我知道我的脸色已是平生以来最难看的一次了。那双瞳仁里,有最深的怜惜,同时消褪了汹涌的****。

“你哭了……”一只手很快拂到我脸上,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曾看着多少血花飞溅多少尊严被践踏,从未曾变过脸色更未曾哭,这一次却……我觉得自己真没用!

我挥开那只手,便欲下床。我要洗澡——即使再也洗不净我的污秽,却总也是心理安慰。

一双胳膊牢牢锁着我,柔滑的身躯正贴着我的背向上滑。我的身子僵硬了,夜的寒意侵蚀我的意识。

那胳膊锁住了我的颈子,温热的吻落在我的耳边,笑声流窜在我四周。

“怎么这么绝情?”那声音低低的、柔柔的,熟悉却又陌生:“刚要了我,就想溜呀?你梦里面叫的名字是不是你喜欢的人呀?‘飞音’……”

我的呼吸一下子紧了,我在梦中叫过飞音的名字?!还被人听到了,而且我还做了……我怎么会……好恨自己喝了那么多酒,好恨!

“说话呀!”娇嗔里含着些许怒火。

“是,我是爱他!”爱那个分明是男人却扮作女人十几年的人。飞音怎么会看得起我,怎么会跟我有任何亲密的关系,怎么可能接受我做朋友外的……我恨自己,简直想马上杀了自己!为他保留的纯洁还是被玷污了!虽然他不知道,但我……

“哦。”轻轻的呵欠声之后,声音变得很温柔和释怀:“还好……”

“好……”好什么!我暗自理清这一切,想找一个最合适的方式解决。首先我要找丁平算帐,没有他的允许,又怎么有人近得了我!我要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拉开那双胳膊,不听身后的呼痛,我穿上衣服头也不回的走出我的屋子。

已过了关门时间,丁平在他的房间吧!

我的心在颤,脚步有些虚浮,夜的凉我已不在意——我的心比这夜冷不知多少倍!

丁平,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我要他为他的无情付出惨痛代价。

他的屋子在楼梯的尽头,米黄的门板。轻掩的门从缝里透出灯光的痕迹。

我借着门缝看到他的床上半躺着一个少年,那是无阳弟弟的好友,丁平很重视的一个人。

为什么重视他,我不懂。天生的冷静和后天的敏锐使我决定见机行事。

丁平端了一只杯子坐在床边,看着那少年,轻轻抚摸他细致的面孔。

“为什么唯独对我这么好?”少年问丁平。丁平的脸在灯光下显得苍白瘦削。

“小孩子不要乱想。布偶还好么?”难得的温柔却仍然带着丁平固有的狡猾和傲气。

“为什么这么关心你的布偶?我把它洗了……”丁平在这句话中脸色更加骇人,却只是看着少年,轻轻抚他的脸。若换了别人早就见阎王了吧。

“骗你的,激动什么!”少年抓着丁平的胳膊,笑得放肆又可爱。

“保存好它,保存好。”丁平的话说得很怪,语气像在交待遗言。

“啊,老头子也有珍惜的东西呐,没想到呀!”调侃的声音,是不怕死的捋虎须。

丁平微微笑了,带着宠溺。他俯身在少年额上亲了一下……

我的肩上搭了一条手臂,警觉的回过头,是飞音!

昏暗的楼道里,他身上穿着男式的睡衣,睡衣有点眼熟。发丝些许凌乱,眼神迷离中有锐利。淡淡几乎嗅不到的香水味在我身畔浓郁起来。

我想到刚刚的事,又羞又怒,真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埋了。

“不要理会丁平的事,他也没多少时间了。”飞音挽起我,我则甩开他的手臂:“怎么?还跟我吃醋啊?对无阳的事情,我们不是总站在一条线上吗?你看不得他好啊?我答应你,他自由之后,我会把包他场子的钱用来包你。虽然你的跟他的场子一样贵得要死!”

我的脸像被火烧着一样,我不值得他这样做,不论是施舍还是人情,我都不配拥有……

“不用你假好心!”我甩开他再次粘上来的胳膊,恨恨的回答。但要说的还是要说清的:“尽量让无阳安全又自由,我不在乎自己……”

“我知道。”飞音的语气中带着娇气和爱怜。他不顾我再次甩开他的胳膊又粘上来。

“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但我这样反常对他来说也是很大的伤害。

“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受苦受难的!”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令我脸红心跳。我想到我大声表白的那句话,我知道我爱飞音,不论他是否爱我也不论他是男是女。

感动包裹着我,就算现在他结果了我的生命我也不会怪他。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虽然无阳想说,但他太现实,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从不曾说。

“走,这冷的天,还是回你屋里去比较暖和。”他拖着我,可是我不能让他回我的屋子,那里有一个……

等等,都打佯了,为什么他还会在这里?丁平同意的?

“有什么问题吗?”他盯着我,我无法正视他的眼睛、也无法回答。

“没有的话为什么不能去?”飞音仍盯着我:“这就是你对待包了你无数场子的我的方式吗?你就这么讨厌我吗?你觉得我宁愿用这身份示人吗?说着不介意其实还是介意。你还不如司影司风他们兄弟俩对我实在,我来时他们还会引路、送我水晶玫瑰……”

我在想,如果他不是家族的人,会是什么样。别人我说不准,但丁平这势利小人断不会对他毕恭毕敬的。

“不……不是,我不讨厌你呀!”我很爱你,可教我如何说出口。

“那好,回你的屋子!”他死拖着我回屋子,我无法对他说清,只能任他拖着走,等待打开屋门那一刻的尴尬。

“啊,你的屋子很暖和呐!”飞音的声音响着兴奋。

令我不可思议的是屋里那个人不在了,一室暖暖的浮香是我用的化妆品的味道。我松了一口气,但疑惑自我心头升起,这是怎么回事呢?人到哪里去了?

飞音坐在床边,伸手拖过我,我被他迷住了。明知他是男的,明知我们不会有在一起的可能,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想要接近他的渴望。有无阳在身边时,可以转移感情,现在没有无阳……

“说点心里话怎么样?”他对我笑,笑里有一半妖媚一半阳刚。是很怪的笑,却是最动人的笑。

我哑口无言,不知如何答话。如果在以前,我会跟他斗嘴的……这个时候,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有他的风度,即使是男扮女妆的家伙,依然无懈可击的完美。就算有人笑他,也不能否认他比女人还漂亮的事实。他曾很在意别人的眼神,现在呢……我不知道。扮了十几年的女人,但只有在这时,我才觉得出他与真正的女人有很大的差异。不论外表如何,他依然是男的。

男性的心理。

“你为什么跟我抢无阳嘛!你喜欢他?”他盯着我,目光里有火花:“是的话,麻烦哩。”

“他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关心他!有本事说我时,你也想想自己——你不也一样吗?”我心绪有些凌乱的反驳,想也没想。

“啊。这样啊。那在某一层面上来说,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对吧。无阳一定不希望你沦落至此而永无结束苦难的机会。”他的话里似乎有话,但现在的我无法弄清他的意思。

我这样看着他,有些傻气。

他好似无骨般的倚在我身上,令我脸红耳热起来。一颗心频频打鼓。

“你呀,还真蛮可爱。有时沧桑过头,有时天真无邪,有时冷酷无情,有时静若处子……”他的话硬生生顿住了,因为他说出了一个会让我神经敏感的词。

如果是别人,我会像疯了的公牛一般暴跳。可面对他,我知道他不是有心的,而且他也正是这样想的,光明正大的这样说。没有任何的讽刺或嘲笑。这可能是对我最呵捧的对待了。只有他……

“对不起,不是有意的。你骂我吧。”他啜嚅着说。

“你没有错,我骂你做什么?”我叹息了一声。这就是他口中的沧桑了吧。

“充满活力和对一切不在意的你,一个人的时候会是落寞和萧瑟的吗?”

一道雷劈中我,我怎么了?为了一个梦似的事情把自己搞得神经兮兮,教飞音这小子看笑话啊!

“你在这里没有走?丁平留你的?”我觉得自己恢复了一些,立即敏感起来。

“不要每次说到丁平就像讲仇敌似的好不好?”飞音看耍脾气的孩子一般的看我。

“你不在他手下做事,当然……你是说我做错了?我有哪里不对?世上有几个员工不骂老板?!”当然不单指普通的员工与老板的关系。

“你想得太多了吧。”他笑我,像看发脾气的小孩子的大人似的:“丁平人还是不错的。”

“你疯了吧。他对你不错,因为你给他送钱。我在他手底下,事事看他脸色,我哪敢忤逆他一丁点儿!他不会对你使脸色,可是会对我……”怪,他对我使过脸色吗?那张说不出是冷漠还是嘲讽、或是温和亦或是什么都有一点儿的苍白的脸,常常吐出几句冰冷的威胁……

“如果他坏到了家,你的骨头还剩得下吗?他早把你送给一堆堆的女人吃掉了!认清现实吧。他对你们的包庇有时严重到威胁到他自己的生命。”他淡然的瞧着我。

“你是说……那个无情的家伙……丁平?”有可能吗?

“要不……”他睨了我一眼:“司风和司影他们怎么那么听话?穆先生——哦,我是说哥哥怎么可能托他救无阳,你怎么能躺在吧台下面不被发现?”

我真的被雷打到了,丁平……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哪!

“我欣赏你说过的一句话:‘其实,我并不珍重我的生命,只是没有必要去剥夺生存的权利,至少我还能选择——活着!’。”他对我微笑:“有‘主’的感觉。”

“我想喝酒……”他举着酒瓶在我眼前晃,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又是酒?!刚刚那个如梦似真的情境还记忆犹新,就又要……

“我……不……”

“你还是不喜欢我对吧?所以连酒也不肯陪我喝。我也算是你的客人,你这么对我,我还不如走了呢。虽然天冷,又晚了,我想要收留我的地方还是有的……不要拉着我……”

我的手无意识的越拉越紧。猛然间,我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仔细想清,我就凭着自己身体的本能拉下他已站起来要走的身子。

那身子柔软的没有任何力道,依着我的拉扯倒在我怀里。我没有听到他生气的斥责——不知是他没发出声音还是我根本没注意——我盯着他看了一秒,便牢牢把他钳在我怀里,吻上他的唇。

冷,柔软,比花香,甜如蜜糖……

脑子里清晰的评断着这个吻,因为吻的对像是我真正爱的人。我无法关顾他的感受,也无法停止自己的疯狂……

怀里的人没有任何抗拒和挣扎,也没有回应。我将在别人身上学来的吻技用在他身上,只想讨好他,呵宠他……

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就算是普通人受此惊吓都应该能够挣出对方怀抱、给对方数巴掌以示愤怒并掉头摔门而去留下犯了错的人独自忏悔了呀……他还是没有反应。我这才放开他,低喘着气平静自己。

他把头埋在我怀里,一动也不动。整个空间只有我的呼吸声渐渐不再急促。

我等着,等着他的怒火和责难……等待着……

他只是静静伏在我怀里,仿佛没有生命的瓷娃娃。我为自己的想法吓到,连忙扶起他,想看看他的脸。

他的长发垂在我的视线所及之处,我无法看到他的面孔。担忧和自责一同侵袭我的意识!

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会怎么想我?恨我?讨厌我?……哦,不管是什么我都认了,只要他不伤害自己!我疯狂的爱他呀!却从没跟他说过我的爱,不敢也不能……所以,我才更痛苦面对今天这种情形。

“飞音!飞音!你没事吧,你怎么样了,不要吓我……飞音。对不起呀,我知道说对不起不怎么管用,但是应该说的必须说清楚对不对?飞……”我焦急的摇着他的肩。

他突然抬头,微笑着,眼中有闪光的东西。把我吓到了。

“你现在很清醒对吗?”他这样问我。

我手足无措,但本能的点头。飞音的天外飞来实在会令人心脏停跳。

“嗯,那还好。”他自言自语着,又转头盯着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我是想说,想说我爱他、不想冒犯他、疼宠着他、关心他,一点也不想跟他吵嘴。却不能放下自己所有的傲跟他说清——我怕他看不起我、讨厌我、疏远我,甚至离开我!

所以,我不能说,一点也不能说。

我不了解他的个性,虽不是全部。我怕他为我的表白而苦恼,我更怕会令他的生活不安,最怕的是他会逃离我的身畔!爱他,只是我的事,没有他参与的必要性……

“你喜欢我吗?”他盯着我,想在我的眼神中看到他想要的答案,语气娇柔而刁钻。

我几乎要窒息,甚至感觉到心脏停跳了好几秒。沉默,我的脑里是一片空白!我要怎么回答?

也许我的回答是呼之欲出的,但我在意的是他听到之后的反应。哪个回答会让他留在我身边,即使还像白天那时的关系一样……好难啊!

更何况,我不知道他所谓的“喜欢”是代表什么?朋友的投缘、对他的欣赏、兄弟的手足情……或者是……爱情?

我不知道。我无法在这些等量的关系中取舍,给出一个他所想的意向的答案!好难,若我拥有读心术多好啊,就不必如此为难了!

“我……”垂下眼睑,我舒缓了一下,终于避重就轻的回答:“喜欢是分很多种的。”

我要他给我明示他的“喜欢”概念!顿时我觉得轻松了许多,许多……

小心的看他一眼,我不知道他在生气还是在思索。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略比刚刚冷漠。

“从来没有……”他的声音低低的,我只听到这四个字。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那些话对我来说一定很重要,可是我却听不到!我觉得自己的回答还是很蠢!

“……我好羡慕哥哥啊,他活这一辈子唯一没亏待的就是自己……”飞音的笑脸很灿烂,灿烂得令我害怕。

“只要他对无阳好,就行。”他吐出一句令我莫明其妙的话。

“你在说什么……”

“我说……”他盯着我:“明天还要去银行领哥哥的东西,把他的遗嘱交给指定的人。”

“指定的人?”我疑惑了。

“花向群。”他吐出一个名字,倒在我床上:“好累,我睡,不要打扰。”

“飞音……”我看着他背对着我,拉过我的被子盖上,心里漾满了说不出的感觉,久久……

我不了解穆先生,在我眼里他是个怪老头,早该死掉了!哪有师父会丢下救了自己、受了伤奄奄一息的徒弟跑个无影无踪,打着徒弟的主意,还说得出即使无阳死也要死在他手中的话?!无阳偏偏就护着他,什么埋怨都没有。

我也不了解飞音,他不拘小节大大咧咧却在应该细微处谨慎小心。对人普遍的好,就连丁平这种难缠的家伙他也不曾为之皱过眉。又不曾对谁随便的格外好,无阳除外,但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我。也许我跟无阳的感情令他不安才更与我抢无阳吧。其实,真的没必要。

至于无阳,他除了对他那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的弟弟挖心掏肝的好之外,没有见他对谁有过热情和主动。虽然对我比对别人更好更知心一些,也不过尔尔。平时是冰或水,只有对他的弟弟才会沸腾。

我睁着眼,身边空空如也。

丁平刚刚告诉我,我的出场被取消了。他的气色有些差,瘦得只剩下一包骨头,越加显得冷酷奸诈。

我曾在他的话缝儿里听出一点什么,也许以前他和我做过相同的工作——牛郎,但也不一定,他也没明说他的过去呀。六年,毕竟是不可逾越的。

刚到魅惑酒吧时,我刚够15岁,在它的地上部分做着小弟的工作。丁平负责的是“地下酒吧”——就是有牛郎服务的场子,要价比地上部分高而工作时间晚地上部分数个小时。很难见丁平一回,我只听客人们谈起地下酒吧的负责人玉树临风引人注目。

18岁那年,丁平首次进入我的视野。就在我们对视的第一眼后,他便指定我作地下酒吧的牛郎,同时也给了我另一个身份,就是我现在用来作挡箭牌的——舞者。

他不曾给过我理由,当然也包括解释。命令,我是无法违背的,何况我根本没有自由可言。

飞音早在此之前就与丁平熟识,却从不多说他什么。在言语之间,倒常常露出他对丁平的坦护和理解。

在我身边所有的人里,我最不了解的,应该是——丁平。

肩被拍了一下,我转过头。是丁平。

他站在我身后,仍是那种傲气和冰冷。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拍我,他从未对我动过手,仅仅拿话来要胁我罢了。我狐疑的望着他,觉得他瘦得很厉害,就算酒吧里光线不强也看得出来。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上头人对他和穆先生的事,看得不太明白,好在事情已经摆平了。”

我无言,我只想无阳安全自由快乐。

丁平点点头:“他比你有分寸,你比他有深度。”

我听不明白这句话,丁平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呢?怪事。

“有事吗?没有的话我……”我想远离他,他教我无端的畏惧。

“你听过花向群这个人吗?”丁平终于吐出一句话。

“听说过。”我懒懒的,不知道他这所问意欲何为。

“听谁说过?”

“飞音。”我看到丁平脸色更形苍白。

“你了解这个人的多少事?”

“你问我这些做什么?”我反问,就算是他负责这店,我是“他的”员工,也没必要接受他的盘问。

“跟五年前一样,傲、太傲!”丁平突然微笑了一下,不到一秒,仿佛是幻觉:“花向群,很有可能跟穆先生的父亲有些干系,而且姓花……”

看到我疑惑的目光,他挑了下眉:“你不知道家族的姓是花姓吗?跟飞音处这十几年你瞎混啊?!”

“我又没见过几个家族的人,我怎么知道他姓什么!你说我姓什么!”进了集团时,我就放弃了我的姓氏,那有什么用处呢?这一点……咦,丁平为什么没有丢掉姓氏呢?

丁平眨眨眼,长舒口气:“我知道了。”他径直绕过我,离开。

他的背影很落寞,这也是头一次他对我的顶嘴没有任何反应。跟他在一起五年来,他总是有足够的理由,也许这一次也有,却没有说出来……为什么……

一连数天都百无聊赖的,不见飞音不见丁平不见司风司影也不见工作的影儿。

整个酒吧沉静而有序,没人理会我,也没人打扰我。没了无阳的吧台,如飞音所说“留下也没意思”。我不想离开这昏暗的酒吧,就坐在客人中间,偶尔点些酒和吃的。服务生都不认得我——也有可能是认得而不理会我。因为他们根本不找我要钱。

许久不曾去过地下酒吧,我讨厌太多的化妆品味,何况是从一大堆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不经意想到那天的那个女人,我忘记了。丁平未曾提过,更没有一丝的不自然。丁平虽然可恶,却不是小人,他不会做这种下流行径的。……是真的还是幻觉?

还有飞音,对我的吻一点反应也没有吗?从那天起我便没见过他,他是躲我吗?我真的害怕了,甚至马上想找他去。

“影!”我拉住进门来要去换衣的司影,他是司风的双胞弟弟,但与司风的温柔不同,他永远是冰冷如霜的。

司影转过头,看到是我,便停下来等我问。

“有没有见过飞音……还有丁平?”我还是捎带着问了问丁平。

“飞音的事,要问司风。丁管事……你还不知道吗?”

他的反问令我有种不祥:“我知道什么了?”

“丁平三天前就离开这里了。”司影回答得比丁平还无情,却没有丁平给人的压力和寒意。

“去执行任务?”我不死心的问。

司影回过头:“飞音过来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吗?”他不等我回答,从我手中溜走了。

飞音是一身白衣,萧煞得如冬雪一般。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露骨的盯着我,我看到他的指甲涂的也是白色的。

“……音……”我觉得冷,飞字就在我要吐出来时消失在空气中了。

飞音的手拍拍我,就如那天丁平拍我一般。

“就要不无聊了,新的负责人要到了。”他的声音平淡,缺乏生气。

“丁平呢?”我连忙问。

“你不是讨厌他吗?”他对我微笑,却没有一丝的笑意。

“他怎么了?”

“能怎么?做这行业的人,能怎么?”飞音点了一枝烟,他从不在我面前吸烟,我也不知道原来他会吸烟:“要不要来一枝?”

我推开他的手,觉得那只手冰得过份:“我只想知道……”

“他死了。”飞音的话冷而无情。

“死了?……”我觉得身子如在冰窖里。

“不是你想的那样。真正不治的原因是他的身体机能已经死亡。我不曾说过吗?他活不了多久了。”

“是什么病?”

“是……很杂的,我也听不明白。好几年了,自打他不接客……”

“什么?!”我听到了两个绝对惊憾的字眼。

“诚如你所想。在他成为管事前,工作跟你一样。只不过没做过舞者,而且是普通坐吧牛郎。就像地下酒吧那些……一样。”

“地下?你去过……”我想到在地下酒吧里见过的那些普通牛郎,每天坐在隔间像猪肉一般等人来挑……丁平对我确是不错,至少我到了那里招牌的身份是舞者,就算有人招我的台子,也要先跟丁平谈妥,还要尊重我的意思。

“我当然去过。到那里跟进我们家大院一样方便。”他站起来,把我拉向楼梯口。

“你……”

“回你房间再说吧。跟我走呀。”

我任他拉着,回到我的房间。我只觉得世界的一角已塌了,裂成无数的碎片,插在我心口。

他把我压在床上,看了我数秒。

“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应该早跟你说的。这家酒吧的第一位管事是我四姑,之后才是丁平。集团对家族的成员还是很礼遇的,有些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他在我身边坐下来,手指玩着我的扣子:“无阳昨天离开了。我跟他说,我会照顾你的。”他一直看着我,注意我的表情变化。我任他打量着,关心他下一句话要说什么。

他说得很慢,大有看我不对头就打住的架势:“丁平有没有对你说过一些话?”

“没有。我们很少说话。”见了面便没有好脸子,有什么办法说话啊。

“你,很像他——年轻时的他。所以,他很在意你……”

“你开玩笑吧,他在意我?”我直觉得反驳。

“我有开过玩笑吗?何况是不好笑的玩笑。”飞音不以为意,接着说:“他希望你放下太多的傲,争取身边的幸福。你不能怪他的无情和冷酷,他对你的尊重是我没见过的。在我四姑的时候,越不想接什么样的才越要给什么样的。他可没这样对你吧。毕竟做我们的行业,是要放下尊严甚至生命的。”他的目光迷离:“我很羡慕他呀,还有你们。啊,无阳对我说了你的事——关于你对我的事。”

“什么?你羡慕我们……我对你什么事……”

“家族是个充满死亡和陷阱的地方呀。至于你对我的事……”他趴在我身上对我笑:“就是那天、那个吻……”

“我……”我觉得自己的身子开始发热。

“你爱我吗?真正情人间的爱。”

我看着他的笑,那笑柔媚而娇艳,不论是男是女都是真正的炽烈火焰。我本能的点头。

“非常好。”

他抱住我,在我耳边小声说:“那天对我做的事,再做一次好不好?”

“什么事?”我有点傻气的问。

“在你去找丁平之前的事啊!喝醉了人家把你扶上来休息,你就借酒劲对人家做的事……你那时说你爱我,后来也说你爱我。可是,你就没回头正视过我,你到底是真心的还是骗我?干嘛我再问你喜欢不喜欢我,你就回答我一句喜欢是分很多种的……木头疙瘩,无阳不告诉我的话我还弄不清你心里头想个什么呢……呃,喂,抱那么紧干嘛,痛啦……”

我好激动,那天的女人是飞音呀,害我白白痛苦了那么久!原来他也爱我……

“嗯。我是很爱你,你呢?”我问他。把他压在身子底下。

“我爱你!”他的目光很怪,不像女人的也不像男人的:“动作轻一点,你这笨蛋。”

“你……”

“你什么你?我也是男的!”他理直气壮的叫。

“我……我知道……”

他对我又一笑,拉下我的颈子:“傻瓜,你早说不就好了吗?害我白给丁平这么多包场费!三十个你也买到手了呀!”

“丁平……”

“你又在想什么?给你压着很难受呐,我快无法呼吸了!”他对我笑得迷人。

分明是他抱着我不松手,为什么我要承担他的责难!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虽是男的,好歹做了十几年女人加上根本不是君子,我想他真的会很难养,我的爱是对还是错啊?

不过,唯一一点可以确定的是,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松手了。

“他去了,谁来接他的班?”

“呵……”他打个呵欠,对我笑:“啊,忘记了说。下一个来负责酒吧的是我那刚满28岁的最疼我的小叔——他会听我的话,对你优待照顾的!”

“你的小叔……”我被他主动的吻弄得要神智不清了。

“对,他的名字是:绝爱……”

最后一刻,我只有瞬息的思绪清明:飞音,是我绝此一生的挚爱……

许多年后,雪纷纷扬扬下满了冬天的大道。

与昔依旧的魅惑酒吧刚刚开场,人已挤满了。

一双俊男靓女正吵着嘴从楼梯上面下来,路过者皆为他们闪出通道,生怕碍到他们的事。

“他们是……”一位新客问着侍应生。

“管事的。”侍应生随口答。

两个人还在吵着,但身子却偎在一起,出了门。

“今年的冬天好冷啊!”飞音停下吵嘴,对身边的人柔柔的说。

“怎么?不再威胁要向小叔告状,使我重回接客的工作来养活你了?”我挑了挑眉,逗他。

“想到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用就不舒服,还是算了吧。”

“好像我真的是东西一样!来,靠紧一点,冬天就不冷了。”

飞音听话的抱住我的腰,紧得简直要把我的腰抱断。

“喂,你谋杀呀……”

“不要乱说话……”他对我微微一笑:“你忘记了,我们都不是杀手了。死亡再也不会流连于我们身畔。”

“后悔跟我在一起吗?”我小心的问。

“后悔时,就离开你啦。傻瓜。”他更温柔的对我。

我感动的抱紧他,目光在纷扬的雪花中四处游移。忽然,我愣住了。

我看到了什么……

街角一处咖啡厅旁,正站着两个人,赫然便是无阳和穆先生。

飞音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们,捅捅我:“我们过去吧,他们正在等我们呢。”

我挽紧他的手,穿过马路,走在通向梦想的生活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