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就恢复元气,说她是“一个像黄蜂那样会咬人的黑脸妖怪,奶子里尽是胆汁,这样欺负老实人,在家吃槭糖浆的那点工夫就能把男人的肝给炒炒吃了。”
他看到大嗓门赶不走她,就握紧拳头作势打她。我妈也很快地把用来赶牛的长荆条举过头顶。直到那个时刻,我才想到,女人也可以不低头不弯腰地面对男人的怒火。这让他错愕不及,以至于往后退了几步。在那当儿,我弯腰捡起一块石子儿,估量了一下到他头部的距离,然后靠近我妈的方向。她就在原地等着他,而他惊慌过后喘起气来,她开始大声说:“萨缪尔?普雷斯顿,下次如果你的牛再到我们地里,就算是给我们的补偿了。现在看来,那一天我们不用等太久。”她盯着还站在门口的他老婆那只尚好的眼睛说:“看好你们家自己的东西,否则它们不是病就是死。”
她转身离开,留下母牛和小牛待在院子里。我一路上都攥着那颗石子儿,想带回家给她闩门用。她伸手拉我时,发现了这颗石子儿。她把它放在另一只手里轻轻地颠几下,好像在试探有多沉似的。最后仍旧塞回到我手里,温柔地握着我的手。
初秋的日子里,夜晚开始有了凉意。田野里,交配后的萤火虫纷飞乱舞,和人们在瘟疫时的晚上点起篝火载歌载舞一样,知道有一股黑色的风很快就会带着死神来亲吻它们。那时雨水充足,拂晓时常有绵绵细雨浇灌园子里的南瓜、萝卜和洋葱。扁豆开始膨胀,吐出种子落在地上。马齿苋长得密密麻麻的,它们红的茎和黄的花就像是太阳,使边上褐色、灰色的房子有了生气。大自然的游戏是如此的丰富,每个成员都尽情投入。爸爸打猎回来时,腰带上经常沉甸甸地挂着鹌鹑或黑琴鸡。有一次他还拖回一只像汤姆那么大的火鸡,妈妈和我用了一个下午才把它的毛褪尽。还有一个星期,爸爸带回两头鹿。我们把肉切得很薄,抹上盐,用慢火腌制。在漫长的冬天,鹿肉片加水浸泡,加上浆果和玉米粉,配上从林子里采回来的香薄荷,就是一道极好的美味。
爸爸警告我们不要单独出去采摘食物,一定要带上理查德和他的燧发枪。但我经常一个人穿过周围草场和林子,也有可能和汤姆一起,如果我能说服他的话。有理查德保驾当然好,但我们还要忍受他的沉默寡言和闷闷不乐。他对我们的冒险没有兴趣,只知道叫我们跟上别走远。
我们沿着斯卡格河的两岸挖野胡萝卜,甚至往东游荡得更远一点,到一个老果园里捡苹果。苹果又小又干,妈妈管它们叫“布拉克斯通的黄色甜苹果”,此人于多年前把这种苹果从英格兰带到这里。每个苹果核里都有十二粒籽儿,理查德告诉我们,吞了其中任何一粒,脑袋里就会冒出一棵苹果树。可怜的安德鲁,在生过那场病以后就相信别人告诉他的任何事情,如果他不小心吞了一粒籽儿,会一直觉得耳朵里空空的,长出了树枝。整个十月,不管是野生的还是家养的牲畜都长膘变肥,毛色油亮,我们吃了储藏的食物以后也是如此。富足的食品储藏,温暖的天气,还有交换获得的盈余,理应让我感到心安。然而,我脑海里还是会冒出一些讨厌的暴虐的想法。风会吹掉我们的屋顶,或是井水会变得有毒,或我们中的一个会失足滑倒,掉在斧头上。我无法忘记把牛还给普雷斯特家的那天,掉在我头上的那片阴影。而在梅西?威廉姆斯这个人身上的残忍想象,也并没有给我带来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