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说，“一朵草地磨菇。”
“那么，吃吧。”我妈说，示意我去摘它。
我蹲下身将它从浅根上摘下时，口水就流出来了，我把它往嘴里送，心想，真是个差劲的弥补手段。这时，她的手像铁钳子似的夹住了我的手腕，我的手离舌头还有几英寸远。她靠近我，我第一次看到她淡褐色的眼睛里有一样多的蓝色和黄色。
“莎拉，看帽子下面。”她边说边把我的手腕转过来，让我看到磨菇下边。菌褶是白色的，帽子下面的茎上有一圈像裙子似的白边。“这叫毁灭天使。如果你吃了它，你肯定会死。不是今天，可能也不是明天。但经过四天的上吐下泻之后，你肚子里、屁股里的水分都被抽干了，那时你宁愿死掉。”
她放开我，我赶紧把它甩掉，像甩掉添了油的火把，然后用围裙擦了擦手。
“特征是多种多样的，而且很细微。你要看仔细，不只要看事物的表面，还要看它的下面，那里经常是藏毒的地方。草地磨菇一开始有粉红色的菌褶，等到成熟时变成棕色。如果你不知道这知识，你会把暗色的菌褶看作是毒，而把这浅色的看作是好的。羊肚菌颜色暗，且总是坑坑洼洼不光滑，相反，假的羊肚菌是暗色但是光滑的。那些长着疤、有坑洼的东西可能是可以吃，能活命的，而那些皮肤光滑、长得漂亮的可能会带来毁灭和死亡。人，也是一样，不经常是外表看上去的那样，甚至那些你爱的人也是如此。你得靠近了看，莎拉。”
温暖的阳光，温柔的凉风和掠过我头顶的天鹅绒一般的飞蛾，都像是与我妈在争辩。我的手腕被她捏得很疼，我希望她接下来会让我俩回家。但她并没有停止讲演。
“你爱你的表姐和我的姐姐，那是很自然的事情。但你也很爱你的姨夫，而他是不值得你这么爱的。他就是那种表面看很光滑，和朋友也处得好，但内地里却很恶毒的人。如果他能做到，他会用脱靴子的时间把你从你自己的房子里赶走，他去哪里，他的家人就跟到哪里。他以前这么做过，很久以前，那时他从你爸和我手里骗走了理应属于我们的田地。你姨夫到处乱说，现在还想方设法不让我们在安多佛立足。”
姨夫因表演魔术而误入歧途的想法浮现了上来，但我并不讨厌他，我压着嗓子说：“在这方面你并不需要帮助。”我绷紧身体，等着她给我一个耳光。但她却脚跟往后晃了一下，双手抱着膝盖，倒像是我刮了她一个耳光似的。在那片刻的惊讶中，她睁大眼睛，张大嘴巴，显得年轻又无助。但她的目光沉下去了，眼中的琥珀黄盖过了蓝色，很长时间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看得我垂下了眼睛，咬着嘴唇。主红雀的叫声又响起来了：“去死，去死。”同样的回应响彻了整个田野。她又一次张开嘴想来个尖锐的反驳，但再度合上了，我看得出她把话给吞了下去，就像吞下拌在蔬菜里的一根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