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原城外三十里处工地上,热火朝天,何大人肥胖的身躯小了好几圈,坐在那荫棚之中,喝着凉茶,望着远处挥汗如雨的军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上次风王连恐带吓地让他镇守在此,出钱出力,他心里原本叫苦不迭,但这些时日下来,他与这些军民们同作同息,原本肥胖发喘的身子,竟慢慢地变好了些,那些军民也不像一开始那时,带着嘲笑讥讽看着他,慢慢地眼中都带了些许敬意。城里的百姓见了他更是直呼青天老爷,一时之间,他声名鹊起,声望好了不少。
抬了眼望了望远处,旌旗烈烈,黄沙漫舞,他眯着眼睛看着那高高挂起的烈日,忽然想起自己年少时的意气风发,誓要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只是这么多年的官场浸淫,他早已忘记了自己当官的初衷,为了金钱权势,折下了自己的腰身,身体与欲望一起,日渐膨胀,他每日费心费力算计着一切,暗暗搜刮着上原城的民脂民膏。然而这些时日,看了这些辛苦劳作的军民,对他越来越是敬重,他又渐渐回想起自己年少时的理想,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从未真正为自己活过。现实的激流,犹如这滔滔黄河,奔腾不息,他只有小心翼翼随着波流,提防着河里的风浪与浅滩,可是,他却未曾真正像风王这般,与这奔腾的黄河搏斗过。一晃几十年去了,自己到底是怎样过了半生?
“何大人,”不远处一个年轻人匆匆跑来,何知府看了看他,又皱了皱眉,问道:“你是?”
那年轻人跑到跟前,扑通一声便跪下了,“何大人,我们家老爷现在在风王府呢,请您老人家想想办法呀,那里不光我们家老爷,城中所有的大户都在风王家呢。”
“你家老爷是哪位?”何知府问道。
“是张员外啊!我是他的管家,叫张林,何大人,风王爷要我们家老爷捐出一大笔钱粮来救助这些城里的百姓和这城外的军民,可是我们家老爷没那么钱啊!”那年轻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何大人,您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何知府叹了一口气,笑道,“张管家,你也看到我现在的情况了,求我有什么用呢?”
张管家抬起头来,涕泪横流,“可是何大人……”
何知府摆了摆手,看了他一眼,“罢了,回去跟你家大人说,今晚老夫会去一趟风府!”
张管家闻言,“嘭嘭”嗑了几个响头,感激涕零的又说了一通,见何知府神色不耐,这才匆匆离去。何知府见他离去,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风王爷,您可真能折腾啊!
上原城中,一向安静的城西,今日却分外热闹,风府门外,停满了各种轿子,马车,还有一箱一箱的货物,又有许多家丁伙计站在那里守着自己的东西,不时地偷瞄着别人家的,暗暗留心。
风府大厅,一干人等坐在两旁椅子上,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希望能见这始作俑者一面,但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大厅后面厢房里,淳于风坐在里间,钱钧站在一旁,听着外面众人纷纷低语,笑道:“王爷,他们……”
淳于风摆摆手,“把东西收下,叫他们先回去吧!至于募捐一事,便交给何知府办吧!他在黄河岸边呆了许久,也该差不多了,接下来就看看他怎么表现吧!”
钱钧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属下这就去办!”说完,便从后面绕了出去,又从前门大摇大摆地进来,见厅里坐满了人,低头冷冷一笑,又抬起来,故作惊讶地问道:“哟,这位不是张员外吗?这位不是李先生吗?各位今日到风王府有何贵干?”
众人见钱钧进来,一个一个像见了救星,扑扑通通地跪了一地,张员外眼泪汪汪地说道:“钱大人啊!听闻风王爷最近为黄河操心劳力,我等甚为感动,特地为王爷准备了一些补品,请王爷务必收下!”
钱钧哈哈一笑,“难得诸位有心我在这里替王爷谢谢各位了!至于那东西……”钱钧故作为难地看着众人。
众人一见,忙不迭地叩着脑袋,“钱大人,请您一定要收下我等一片孝心!”
钱钧沉吟半晌,道:“既然如此,那我先代王爷收下吧!”
众人一听,喜出望外,又忙着叩头道谢,招呼着外面的伙计将东西抬了进来,钱钧冷笑着看着众人,摇了摇头,有些同情地看着这些欢天喜地的富儒们,轻轻叹了一口气。
晚间的时候,何知府着了便装,带了少数随丛,匆匆赶到风府,未等通传,便看见风王爷迎了出来,哈哈笑道:“何知府最近为黄河亲力亲为,日夜操劳,今日深夜来访,可有要事?”
何知府有些受宠若惊,忙道:“风王爷过奖了,此事乃下官份内之事,理应如此,不瞒王爷,下官今日确有要事相告!”
淳于风笑道:“既然如此,快请!”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大厅,在客位上隔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
淳于风问道:“何大人找本王有何要事?”
何知府叹了口气,“实不相瞒,下官今日是为募捐一事而来的!”
淳于风微微一笑,清俊儒雅,但何知府却心里一凛,这些年来,他虽无大权大势,但为人处事谨慎小心,也不曾栽过大的跟头,但自从上次风王谈笑间便将他赶到那风吹日晒的工地上,眼下见到风王俞是随意,他便俞是提高警惕,世人相传风王爷风流儒雅,但经过这些天,他却再也不敢小看这个年轻风流的王爷,他随意看来一眼,他便觉得背生寒气。
淳于风懒懒地抿了一口香茶,笑道:“嗯,募捐一事稍后再谈,何知府近些日子日日亲临工地监工,一定很累,本王甚至感动,从明日起,何大人便不用天天监工了,但军民的伙食暂时还是由大人提供吧!”
淳于风斜斜地靠在椅背上,勾着唇角轻笑,说不出的潇洒随意,何知府却心里一颤,那一****在谈笑之间,便让自己将搜刮贪污的家当几乎全部赔在工地上,外加一个免费监工。眼见他如此随意,他却不由得心生警惕,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些年来,他虽无大权大势,但每每在关键时刻能够见风驶舵,倒也不曾经过大风大浪。眼下不知风王何意,却只得道谢:“下官多谢风王体恤!”
淳于风摆了摆手,笑道,“何知府身为上原城父母官,本王想了想,让上原城的父母官去做一个小小的监工,确实有些大材小用了,难得何知府毫不抱怨,事事亲躬,倒让本王好生佩服啊!”
何知府讪讪一笑,“风王爷过奖了,能为这浩大的工程尽些绵薄之力,乃是下官做为一个父母官的本分,得王爷如此称赞,下官愧不敢当呀!”
淳于风嘴角闪过一丝冷笑,道:“何大人不必自谦,至于募捐一事,本王今日不在府上,但钱总管告诉本王,城中大户对此甚为热情,今日齐齐约好,送了一些募捐的东西到风府来,钱总管替本王收了起来,本王眼见上原城中这些商贾富儒们如此深明大义,甚感欣慰啊!所以本王决定,自明日起,何大人便替本王负责这募捐一事吧!上原城原本就是个繁华之城,虽说去年受了灾情,但朝庭已拔了数亿钱粮来振灾,本王相信,那点募捐之数对于这些深明大义的大户们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这点何大人应该比本王清楚吧!”
何知府冷汗涔涔,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原本想来替那些大户们说些好话的,但眼下却统统被风王堵了回去,还将这个烫手山芋一下子丢给了他,心里叫苦不迭,但却不敢说出来,只得诺诺地道:“这个……”
淳于风眯眼笑道:“何大人可是有什么意见?不妨提出来。”
他的声音极是温润柔和,可何知府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忙道:“不敢,不敢!”
淳于风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拍了拍何知府的肩道:“何大人,此事本王就拜托你了!相信你定会在半个月内,将这些筹款送到本王这里的!哦,对了,本王这里收得这些,明日让钱总管列了帐单,送到何大人府上,好歹不能辜负了咱们上原城里这些老爷们的心意。天色不早了,何大人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本王就不送了!钱钧,替我送送何大人!”
何知府只得怏怏地拱手道别,跟着钱钧一道出了风府,心里却又重重叹了一口气,自己地跑到这风府讨了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来呢,好歹那监工好能讨好下上原城军民。眼下风王把自己给卖了,自己倒还得巴巴地替他数钱,想到这里,更是无比沮丧。
淳于风眼见钱钧和何知府离去,自己也转身到了内院。抬头看了看天,夜色正沉,月似金钩,冷冷地挂在墨色天际。她离开的那晚,也是这样的月色吧,如此清冷,淳于风看了一会儿,轻叹一声,低了头,正要走向自己房里,后面却传来一声娇弱地声音:“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