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淳于风离去后,立即将她的想法整理成奏章,第二日便进宫递了上去。
圣德皇上,他的父王,坐在高高的龙座上,他的身体似乎瘦弱得厉害,龙威虽在,但却更是平添了一丝孤寂,有些无力地抬了抬头,说道:“风王,将你的计划讲下吧,让诸位大人听听,商讨一下,黄河,是该好好治理了!”
淳于风看了看他,心里划过一丝心疼,随即淹没,站在殿中,他睥睨众臣,侃侃而谈,将许若那日讲的方法,讲了出来。丝毫不输于许若的口才,讲的更是顺畅流利,只是众人,除开那些没有认真听的,听的人也多是摇了摇头。
讲完后,淳于风看了看场中的大臣,说道:“诸位大人认为如何?有意见都拿出来讨论一下吧!”
工部侍郎李大人便站了出来,看了看淳于风,说道:“风王爷的方法听起来似乎不错,可是,大家自古都知道,天往东南方向倾斜,水亦如此,自西而东,自北而南,而‘南水北调’自古从未有过,水流倒行,有违天道,怎可施行?”
“还有,种树防风沙,黄河连年发水,恐怕树刚冲上,就被水冲走了,黄河两岸百姓本已十分困苦,退耕还林岂不是断了他们的生路?下官以为这些都不可行!”
淳于风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冷声问道:“那以李大人之高见呢?”
李大人捋了捋那撮山羊胡须,笑道:“以下官之愚见,可加固黄河大堤,不仅要加高,更要加厚,这样洪水来的时候,百姓才能多一份保障!”
淳于风冷哼一声,“那也只是多一份而己!南水北调有何不行?李大人别忘了,黄河有几次改道,都是往北改去的,李大人曾经亦亲身所见的!还有退耕还林,李大人如何以为会断了他们的生路,种了树都会被冲走,那么继续种庄稼岂不更是被水冲的一干二净?树能防风,自然能挡住风带来的沙子,李大人不会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吧!”
李大人脸色发青,硬生生地忍了下来,拱手道:“皇上,请听臣一言……”
这时徐天越却慢慢从列队中走了出来,笑道:“李大人,风王这些法子,虽是从未听过,但也并非不可行。眼下除了那些无用的老法子,确实也没有好的法子,这样一试也未尝不可。”
淳于风眼神微眯,徐天越出来之时,他便愣了一愣,眼下帮着他说话,他却更是不解了。这老狐狸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徐天越似是感觉到他狐疑的目光,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标准的狐狸式,皮笑肉不笑。
淳于风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却并不说话。徐天越不以为意,依旧噙着那抹笑,淡淡地站在那里。
“行了!”圣德皇上手轻轻地挥了挥,他的声音不大,但众人却不敢再说话了,低着头聆听圣言。
“就按照风王的意思办吧!他办事,我放心!”说完便起了身,身后的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退朝!”
李大人愤愤地转身就走,一些大臣亦连忙跟了过去,淳于风刚抬步往外走,太监又叫住了他:“三王爷,皇上在御书房等您!”
淳于风点点头,往御书房走去。
淳于风跟着太监进了御书房,看见皇上坐在书案后面的椅子上,无力的靠着椅背,见他进来,灰暗的眸子似乎亮了亮,伸了手去,喊道:“风儿!”
淳于风快步走过去,握着他的手,蹲在他身边,有些心疼地喊道:“父皇!”
“父皇,最近是否太过劳累了!注意多休息!”
圣德皇上抿了口茶,笑了笑,“我儿不必忧心,生死自由天命,强求不得!”
“父皇!”淳于风心里一痛,却勉强笑着:“父王不过是劳累了些,多休息些就没事的!王公公,平时都是谁在伺候父王!怎么让父王累成这样子!”
王公公本是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感动的偷抹了两把眼泪,却不想风王爷一下子对他兴师问罪了,身子一抖,便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回风王,皇上的饮食起居都是老奴负责的!”
“你是怎么照顾父皇的!”淳于风忽在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风儿!”圣德皇上轻轻叫住了他,摆了摆手,叫他坐在椅子上,说道:“别为难他,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人都有一死的,当初先皇一心想长生不死,误信术士,炼丹求仙,但最终却被那些仙丹给害了!哎!我一生之中,虽不如太祖皇帝那般开疆裂土,但总算是国泰民安,哎!除了那黄河……”
“父皇,这事儿已交由儿臣,父王就放心吧!黄河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治理好的!但儿臣已下定决心,有生之年,必将黄河之患彻底根除!”
“哎!风儿!其实父皇,是想将这江山交到你手里的!煜儿他,似乎有些……”
“父皇,自古长幼有序,太子是长子,为弟的怎可乱了规矩!”
“风儿,父皇不是墨守成规之人!那些长幼嫡庶之分,不过是他人的想法,父皇只想把江山交到合适的人手里,这样才对得起太祖,对得起列位先皇啊!”
“父皇放心,风儿一定会全力辅佐太子哥哥,风儿相信他会做个好皇帝的!”
“我知道!煜儿这孩子也是挺聪明的,只是,心胸狭小了些!若是改了这个毛病,他便能好好治理天下,若不能改,我不知道他将来……”
“父皇,我们都要相信他,若我们都不能信他,天下百姓又如何信他!风儿无意于皇位,相信太子哥哥将来会是个好皇上的!”
“嗯!”皇上见多说无益,也不再劝他,叹了口气,又问道:“风儿是如何想到那些治理黄河的法子的?”
淳于风见皇上不再与他讨论皇位,也乐得高兴,见他问起,微微一笑,眼里闪着不明的光芒,说道:“是我的王妃!这些方法都是她跟我说的!”
皇上眼里闪过一丝惊异,“你的王妃?是不是徐丞相那个女儿?”、
“正是!”淳于风眼睛晶亮,心情忽然变得大好,“那一日,我见她在房中作诗,拿起一看,便看见她写的一首诗,有关于黄河的,父皇您知道吗?她所作的诗,风儿从未见过那样的诗,恐怕世上男子也难作出如此气势的诗!”
“哦?”皇上眼里闪过一丝兴味,“说来听听!”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返;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这首诗是许若断章取义的,只写了这两句,他也就只记得这两句。
“嗯!”皇上一听,闭目而思,点了点头,睁开眼来,“果然不错,你那王妃,是个当世少见的奇女子!什么时候领回来给父皇看看?”
“呃……”淳于风没料到皇上的话题转的如此之快,一时愣在那里。
“怎么?风儿可是不愿意?那样的奇女子给父皇看看都不行?明天就带到宫里来吧!”
淳于风再一次愣住。
“不答应吗?想抗旨不成?”皇上戏谑地看着他,“不管你那么多,明天一定得带来!”
“儿臣遵旨!”淳于风闷闷地说。
“嗯,这就对了!”皇上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握着他的手,“风儿,黄河的事,都要靠你了!”
“父皇请放心!儿臣定当全力以赴!”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皇上看着他,眼里有赞赏,也有失落。
“哎!朕的三个儿子,你是最聪明的一个,煜儿的性子有些阴晴不定,还有辰儿,哎!也不知道辰儿怎么样了?”他看着淳于风,却忽然想起了失踪多年的二儿子,那个孩子与淳于风本是双胞胎,十四年前,燕妃去世,金贵妃被处死,金氏家族被连根拔起,冷将军府被血洗满门,那个多事之秋,这个与淳于风长得一样的皇子,却在那天大火纷飞的夜里,离奇失踪了。
圣德皇上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说道:“风儿,冷将军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淳于风眼里闪过一抹伤痛,说道:“还未查出是谁下的手,但十四年前那晚,有人救走了冷夫人和那个只有两岁的女儿,只是儿臣也未查出是何人救走的。”
“嗯,风儿不急,当年的事情太多,都堆在了一起,我当时无暇去细查,到现在,查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淳于风低了头去,说道:“冷将军为人正直无私,年幼便征战沙场,要说仇敌,却真无从查起,不知是外族之人,还是朝中之人。但儿臣想了想,应该不是外族之人,事发之后,当年盘查,并未发现有外族人的踪迹。应该是朝中人所为,但会是谁呢?”
“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最有可能的便是徐丞相,当年,他们因为冷夫人而闹了不和,但将军府被血洗时,徐丞相却是在替朕办那金府之事,冷府一出事,他的嫌疑最大,他不可能会这么傻。”皇上看着窗外,回忆起当年的事,便对淳于风说了一些。
原来圣德皇上做太子时,徐天越和冷无双一个是他的伴读,一个是他的贴身护卫,三人年少时,却是肝胆相照的知己。三人一起面对这危机四伏的皇宫,直到有一次,三人被那时先立后废的太子,大皇子追杀,皇上掉落山崖,这两个人毫不犹豫地先后跳了下去。
山崖下面却是一条安静的河流,三个人捡了性命,不敢往下游走,便逆着水流,向上游走去。直遇到一个竹林,他们遇到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子。
那是两个双生姐妹。大的叫夜燕儿,性子清冷,却是外冷内热。一袭青衣,淡然若仙。小的叫夜语儿,性子却是截然不同,性子活泼单纯。一双眼儿更如新生儿般,扑闪扑闪。
他们三人与两姐妹在这山谷之中过了一段逍遥快乐的日子,短短的相处,皇上爱上了那个大的,那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爱了小的。
本来徐天越口才不错,长得更是风流俊俏,要说比冷无双更胜一筹,却不知为何,那夜语儿却爱上那个性子跟姐姐有些像似的冷无双。为此徐天越与冷无双便闹翻了,冷无双本就不爱言语,见徐天越如此,也不理他,一直到出谷,两个未曾讲话。
后来回到皇城,三人依旧同心协力反戈一击,将大皇子彻底推翻,再后来,先皇误食丹药驾崩,圣德皇上在金皇贵妃的娘家,当时的金丞相支持下,即位。后来,便娶了金蝶儿,又娶了现在皇后,万依云。万家虽不如金家在朝中一手遮天,但其家势庞大,在商场,官场均有涉足。皇后一脉的嫡亲哥哥,便控制着整个北楚王朝的盐业。单这一点,便让人不敢轻视,更不说其它产业。万皇后父亲虽只是一个户部尚书,看似在金丞相之下,但多次交锋,丞相明里占了便宜,暗地却是吃了大亏,是以,金丞相对万依云的皇后之位颇有微词,却也不敢奈何。
只是,皇上却一直未曾忘记那个外冷内热,淡然若风的夜燕儿。暗地找了冷无双将她们接回了皇城,偷偷找一处给两人安生。
这件事却未让徐天越知道,待他后来知道后,便离开了皇城,过了不多久,冷无双也离开了皇城,为皇上培植新势力。但却没想到夜语儿竟找到了边疆去了,两个在边塞过了十来个年头。
皇上待宫中安定,便将夜燕儿接到宫中,封了燕妃,但她性子却极是高傲,无法与他人分享一个男人,整日郁郁不欢。皇上亦是极爱她,却无法给她全部,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力却宠她。
一年后的秋试,徐天越回来了,高中状元之名,又成了皇上的左膀右臂,也娶了那时的公主,直到生了孩子,却仍旧为冷无双和夜语的事,无法释怀。几年后的相见,两人不顾夜语苦苦哀求,大打出手,不欢而散。
直到后来那些年,又发生了许多事,竟牵连甚广,皇上一直查不出什么结果来,燕妃去后,他便一直强压悲痛,撑着这个王朝。淳于风年幼时,皇上便经常搂着他,呆呆地看着他,看着看着,就会不由自主的流泪。
淳于风看着父皇脸上似喜似悲,似沉浸在往事里,不忍出声打断他。
过了许久,皇上回了神来:“风儿,时间不早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吧,今天先回去吧!明天记得带王妃来!”皇上靠在椅背上,冲他摆了摆手。
“哦,对了!”淳于风刚转过身,却又听得皇上突然喊道,转过身来,看着他,无声的询问着,“什么事?”
“风儿纳妾了吧!明天将那个小妾也带来吧!我的风儿,眼光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淳于风又愣住了,等反映过来,皇上已走开了。只好极度郁闷地回了风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