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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蒙嫣本出身富商之家,她父亲其实颇具经商头脑,但痴迷于著书立学,无暇经商,便卖了几家分号,只留下一座锦凤楼经营。蒙嫣受其父的熏陶,也颇有才学,倒像是出自书香世家的女子。柳子夏刚入商道,便是在蒙嫣父亲手下学习经商。他本自聪慧,学了一年便开始自主经营,创了永来商号,以至使商号达到如今的规模。而锦凤楼也在蒙嫣父亲去世后并归了永来商号。

蒙嫣经营的锦凤楼表面上是座酒楼娱乐之地,实则握着各路商脉,因此,也掌握了不少不同道上的消息。柳子夏一旦外出办事,总是与蒙嫣一道,这样若有什么疑问不顺时也方便些。而这次为了给对方时间调整心态,便只带上应看,同念逢生一起去赴采英会。

从绍庆城到京都有两日的路程,柳子夏几人带着几个护卫,缓缓前去。

柳子夏一行此时正驶进一片杨树林,道旁高大的杨树正黄着叶子,被风吹起纷纷落地,确也十分好看。

念逢生掀开马车窗帘,对前面骑着马的应看道:“这里太过僻静,你可要谨慎些。”应看转过身向他点点头。

“放心。应看的功夫还是不错的。”柳子夏微笑道,“怎么觉着你这次格外小心,在紧张些什么?”

“这次采英会相邀很是不寻常。对方定是对你了解甚深,否则,怎会刻意在帖子上说明邀请了冥幽宫。想是通过这样来诱你前去。”

“呵呵,既是诱我去,我便随了他的愿。也去会会对方,看看究竟是个什么角色。”柳子夏依旧温和笑着,和煦而淡漠。

“难道真是为了赤焰?”念逢生拧着眉,一脸担忧,“大哥,你此番一定要小心。”

“逢生,你不是跟着我一起的么,怎地还紧张成这样。”柳子夏笑着看着他,“况且,对方既邀我们前去赴会,就没有理由在途中对我们有什么动作。”

“唉,关心则乱。你是我大哥,对我们的好更是无话可说。况且这次与冥幽宫有关,对方似是知这是你的软肋。你平日都很冷静精明,只怕遇了冥幽宫的人,你便会失了分寸乱了阵脚,被人给算计了去。所以,我自是一路都在担忧着的。”

听了这话,也感觉到了那话语中的关怀,柳子夏很是感动,道:“告诉我冥幽宫也会赴会只是为了诱我前去,究竟是吉是凶也未可知。我毕竟只是一介商人,无权无势,因此对方若要对我不利,也不会费如此周折。逢生,我让你与我同去,就是相信你能在关键的时候帮衬着我。”这几句话,柳子夏说得很认真,发自肺腑。

念逢生笑着点点头,淤积于胸的积郁霎时没了踪影。

冥幽宫内有一眼天然温泉,泉水上白雾缭绕,清幽恬静。虽已是秋末,然而四周树木却仍旧青翠,叶子染上水汽,凝碧欲滴,竟是温暖如春。

想是刚沐浴过,采香行上身只着一件湖蓝色绣着白色兰花的肚兜,斜躺在泉边竹榻上,饮着酒。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临近,采香行放下酒壶,拿起旁边的衣服披上。

“窦娘,有什么事。”

“采护法,属下认为采英会相邀实是蹊跷,还是谨慎些为好。”见眼前女子仍没应声,又道:“对方怎就知道我们丢了红玉,而我们已找寻许久都杳无音讯,对方又怎会知道在谁手里。如此引诱,怕是阴谋不小。”

“众人不是传言我冥幽宫嗜饮男人血么,许久禁在这山上,此番下山,也好抓几个男人玩玩。天下男子多为负心人,饮了他们的血也好为那些断肠人出出气。”女子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一脸的毫不在意。

窦娘听她似并未在意自己的话,还把话岔到他出去,有些气闷,道:“采护法,您没认真听属下说的话么?”

采香行一脸媚笑,道:“哎呦,窦娘,你不是都有那么多疑问么,难道就不好奇?”女子站起身,“对方既知我们这么多事,我们又怎能不去探个究竟。”

窦娘仍旧坚持,道:“再有两月便是你继任宫主之典,此时外出终是不妥。或者另派弟子代你前去,再探虚实。”

采香行也不妥协,“我一定要去!”

“你别忘了你答应过宫主什么!还有,你更别忘了,”窦娘盯着采香行,缓缓道:

“另一半赤焰在我手上!”

“你!你竟然威胁我!”采香行气极,抓起酒壶摔下去,碎了一地。转身快步离去。突然顿住身形,却未回头,

“窦娘,你明白的,你明白我为何要继任宫主之位,你明白我为何执意要去,你明白赤焰对于我的意义!”女子声音里,已全然没了往日的柔媚惑人,却透出凄然,如断掉的弦,只剩余音哀婉欲泣。

“可是,你也明白结果的。你所做的只会招致误解……”

“误解么?!”采香行截断她的话,“我已被误解了快八年了,又何曾在乎!”

采香行缓缓转过身,又挂起一脸媚笑。

“我只要他活着,我倾尽一切让他活着。当初被迫舍了他,如今,就算我做了宫主,做了众人唾弃的‘媚狐’,我却一定要得到他!”

得到,得到……

当初也是得到的吧,以为这样就可以纠缠一世不离不弃,即便寒苦交加,又跌入水深火热。可这三千红尘,湮没了内心那点执念,拆了散了曾经不止一次许诺的相依相靠。

“你我姐弟相称这么些年,又能有什么多余的情分?!”

“你拥有什么?你让我在你身上能依靠些什么?”

“八年后,你若有了财富地位,我便跟你走。”

一字一字,一句一句,一声一声,碎了那本就脆如玻璃的爱恋。而那一刻的自己,却依然媚笑着,没心没肺地媚笑着,仿佛那些话不是从自己口中说出。

不是的吧,不是的吧。

又怎会不是呢。

若不是,为什么会觉得疼呢,细小的鲜明的无止境的疼。

那个在雨中挂着苦笑的少年;那已分不清婆娑着究竟是雨是泪的苍白面孔;那豁然转身,踉跄着的削瘦背影……已是这么些年挥之不去的梦靥。

残了忍了,承受的又岂止是心痛。

采香行霍然转身,快步离去,淤积于胸的痛楚开始一点点漫延。

当初,是自己舍了他,是自己。

既是自己舍了他,那么,自己又该怎么才能再得到呢?又凭什么再得到呢?

采香行有些失神地笑笑,怅然若失。

常人总说,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懂得拥有。自己被迫失去却又不会也不能后悔,那么,还能再一次拥有吗?

谁能说的清呢?

子夏,我的子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