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身着白衣,裙带飘袂,晨曦之色,夜雅媛远远地没看清她的面容,只发现最刺眼的是她满头的白发,披头散下。夜雅媛方才先听那声音,清脆入耳,如黄莺般动人,分明是个妙龄女子的声音。可是待她见眼前已经从树上跃然而下的女人,方吃了一惊。
这人满脸的皱纹,老态毕现,分明就是一副年过六旬的老妪!
“大……大娘……”夜雅媛不知眼前人是善是恶,毕竟在这南城灵山,什么样的人都有,尤其是离皓月门这样近的地方,她不得不提防,这人会不会是皓月门姚敏随后派遣的爪牙。她轻声开口叫了一声,一面更是警觉地握住了暗藏于袖中的银制暗器。
“大娘……?”那女人闻言,脸色顿时拉了下来,恼怒道,“你叫谁大娘?”
她这副面容,难道不该尊称她为大娘么?
夜雅媛见状,有些懵了,遂讪讪地改口叫了句:“大姐……”
“不长眼的混账东西!”那女人冷哼了一声,又瞟了担架上昏厥过去的无明,眼里突然闪出一丝诡谲的光芒来。她俯下身,抓起无明的手,凝神为他把了脉,神情突然一变,眼里突然浮现一阵阴鸷,激动道,“梅花针?名花玉露丸?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夜雅媛见她方才提及名花玉露丸时,从她眼中抓住了一丝的仇恨。她心里顿时做了大胆的猜想:眼前这古怪的大娘,莫非不是皓月门的人,而是也只是同自己一样,被皓月门、被芯紫陷害之人?
想到这,夜雅媛便沉痛说道:“我们被皓月门的妖女芯紫所害,我这位朋友中了梅花针和名花玉露丸的毒,又受了重伤,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儿,你能不能告诉我,要怎么走去痕云谷?”
“痕云谷?”那女人闻言,冷笑道,“他现在气若游丝,根本就已经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且不说这里离痕云谷还有百里路程,凭你这产后虚弱的人靠这破担架拖他前行已是妄想。就算你们真的到了痕云谷,这人侥幸存活,凭药王千寻子,能解得了他身上不下数十种的奇毒?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死路一条了,你又何须多费力气!”
夜雅媛闻言,脑子骤然如雷击一般,心里凉了一片,她惊恐地摇头:“不!无明不会死的,他不能死!”
那女人见夜雅媛这样的反应,却是漠然地撇了撇嘴。
夜雅媛想起她方才为无明把脉,并能分析出无明所中之毒,就能知道她肯定也通医术,眼下的局势,已经容不得她多想,她唯有低头乞求:“大姐,你会医术。你一定有办法医治他的,是不是?”
“我为什么要救他?我又不认识他!”那女人听闻夜雅媛再度称呼自己为大姐,有些不悦,瞟了夜雅媛一眼,嫌恶道,“你也中了梅花针的毒了,自身难保,还管别人……”
夜雅媛闻言,想起自己为无明吸毒一事,心内一惊,又想起背上的稚儿,伤痛无比:若是自己和无明就这样死去,才出世的孩子,又该怎么办?
不!自己大仇未报,为了孩子和远在京城身陷囹圄的双亲,自己决不能就这样死去的!
“我求求你……”夜雅媛心一横,竟朝那女子跪了下来,动容地恳求道,“求求你救救我们!”
她只差没给女女人磕头了!
那女人见状,却是如石头一般,没有丝毫的动容。只是她望着身负重伤、脸上惨不忍睹的无明,有些失了神,良久,她方幽幽开口道:“要我救你也不难……”
夜雅媛见她终于开口答应救她们,心内顿时燃起了希望和欣喜,正要答谢之时,却闻那女子不慌不忙地接着说道:“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夜雅媛知道自己和她不过萍水相逢,要为身负重伤的无明解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她只要肯救无明,她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的!
“只要你肯救我们,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我不要你做牛做马……”那女人阴阴地笑了笑,眼里涌起一股挥之不去的伤恨来,“我只要你为我杀了一个人!”
方才的喜悦还没退去,夜雅媛闻此言,不由心内一惊,惶恐道:“谁……?”
她居然要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去为她杀人?
那女人没有回话,只是眼里闪过一丝更加令人心悸的阴鸷来。一阵阴风拂过,吹起她披在肩上的白发,夜雅媛顿时发现她苍老的面容里,有着一种无法掩盖的伤痛,她心里一惊,不由做了万端的揣测。
半晌,那女人方幽幽道:“不管是谁,我到时候,自会助你一臂之力。你只管回答我,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夜雅媛闻言,想起背上初生的孩子,看着担架上昏厥中的无明,嘴角扬起一抹的苦笑: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还容得自己选择么?
她想起死在自己梅花针下的死士,想起害自己于如此不堪境地的芯紫,想起死去的心连,想起很多很多的人和事……
她咬了咬下唇,一字一顿道:“我——愿——意!”
这一刻,夜雅媛仿佛听见自己心内破碎的伤痛声。
夜雅媛不知道眼前这个神秘的面容苍老白发苍苍的女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为何会出现在这片密林里。
当那女人用布条拖了昏厥过去的无明,领着夜雅媛和孩子,从那看似绝境的悬崖中,顺着一棵古老的藤树攀援下去,来到位于悬崖峭壁中的一个石洞中时,夜雅媛顿时大吃了一惊!
石洞内有人居住的痕迹,简易的陈设。难道说这女人,就是一直藏身在这个无人能发现的石洞中?
她为何要藏在这儿?她究竟是什么人?她要自己去杀的,又会是谁呢?
这一刻,夜雅媛的心内,突然有了很多的疑惑和惶恐。
她只害怕,自己刚出龙潭,又进了虎穴。她害怕这次自己的选择,又是一条艰难的路。
可是当她看见那女人熟练地为无明施针,并运功疗伤,看见无明背部的伤口终于止了血,嘴里倒吐出一大口腥浓的毒血,并再度苏醒时,她心内所有的恐惧不安,都顿时烟消云散了!
因为他是她的恩人,是她患难与共、生死不弃的知己,为了救他而冒险,又岂会不值得呢?
皓月门。
当南宫俊抱着昏厥过去的芯紫出现在皓月门的大门时,只见皓月门的门主姚敏早领着左右护法等一干人站在门口,个个皆是神情诡谲。
“母亲……”南宫俊心里咯噔一下,先是恭敬地朝姚敏打了声招呼,而后将目光转向其身后的青师傅,他喘了口气,焦虑道,“青师傅,芯紫她……中了梅花针……你赶快救她……”
然而青师傅脸上虽然露出焦急之意,关切之情,却不敢贸然上前相救,只是愣愣地站在远处,并将目光小心翼翼地投向门主姚敏。
“你们两个人好放肆!”姚敏脸色暗沉,看着早已昏厥过去的芯紫,脸上半点关切之意都没有,“复国大计当前,岂容你们为了儿女私情在这里胡搅蛮缠!熙王妃呢?”
“小媛已经逃走了……”南宫俊见姚敏现在还不肯放过夜雅媛,不由心内一片怅然。倘若真要说芯紫狠心歹毒,可是她这样的行事作风,又何尝不是出不得已,为自己的母亲姚敏所迫呢。
从芯紫踏入皓月门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受到母亲姚敏的悉心调教,当她学会所有的权术谋略之后,姚敏便开始放心同她共商复国大业,甚至将许多重要的计划都告诉她,只交由芯紫一人去完成。
包括让芯紫屠杀江湖青城派,夺取武林秘籍和金银珠宝;包括让芯紫易容成夜雅媛的模样,去接近龙哲熙,从而盗取兵符令牌,挑起两国战事;包括让芯紫训练那些死士……
复国,复国!难道真的要为了复国,泯灭自己的人性和良知,要踩着血流成河的尸体之路登上复国之路么?
即使真的到了最后能如愿以偿,可是用这样的牺牲代价换取来的江山,能安定么?
南宫俊每每想起这些祸事都是自己的母亲挑起,这些悲剧都是母亲姚敏一手酿成的,他的心就是忍不住的痛——
可是他最亲最敬的父亲和大哥都死于非命了,他剩下的唯一的亲人,就是母亲姚敏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辜负父亲和大哥的期望,做个不仁不义的不孝子!
姚敏闻言,眼里顿时涌起一股怒气来,她终于将目光转向南宫俊怀中的芯紫,神情微变。对芯紫,她是生气的。气芯紫临阵倒戈,破坏了她们原先就制定好的计划和好事。她之所以会一心想着撮合芯紫和南宫俊,无非是看中了芯紫的过人的才智和非一般的心机。因为她唯一的儿子南宫俊生性淡泊,不喜玩弄权术,不贪恋权势。可是真的要复国,要坐踏雪国的江山,没有一定的手腕怎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