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玉儿写的。”卫若云笑道。
“玉儿?她小小年纪能这般,却也难得。”水溶轻声说道。
“不小啦,再过二年可是她的及笄之年啦。”卫若云笑道。
“是么?这么快?”水溶难以置信,不想黛玉已是十三啦。
“你还不是二十有一啦,好在我们自己挑选了儿媳,否则私下定要急死。”卫若云笑道,万不想儿子这么多年竟对任何女人不上心。
水溶听了母亲的话,不禁笑了,也是,对女子,他从来不上心,而王府又是他一脉单传,总是要成亲的不是么?莫若选一个母亲喜欢的也好,至少将来婆媳关系相处融洽。
再说母亲对黛玉总有偏袒之意,也每每令自己好奇,在父母心中,到底是自己的分量重些还是黛玉的分量重些。
“我这是骗了她,说不知是谁画的她才肯写的,她还说这画将花中君子的风骨挥洒隐现,仅观画竟如闻阵阵荷香呢!”卫若云看着儿子的神情轻声说道。
“闻者,荷香也;听者,雨声也;她竟懂我的意思!”水溶轻叹道。
“是不是有点想见到她了?”卫若云见儿子沉思的神情笑道。
“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水溶回过神来笑道。
“想二十年前,短短的几个月就出现令人骤不及防的变故,如今你们虽有圣旨赐婚一事,但日子终究未定,不知会出什么变故。”卫若云叹道。
“这话怎么说?”水溶奇了。
“你对女子本就冷清,又久在边关,不喜欢打听玉儿的事,难免委屈了玉儿,但她的才识,现下已大有超出其母的风范,我听她的夫子说,若非女子,今科的探花郎只怕是非她莫属的,才识竟是大大的操过了夫子所教授的其他学生呢。她所作的那首《葬花》词,靡倒了全金陵的才子佳人,现下在竟相传颂。”卫若云叹道。
“葬花词?”水溶疑惑问道。
“是玉儿写的,不过十三岁的,因了这首词,现在竟也被那些故作风雅的人封了个冠盖金陵,不下当初敏儿的封号。”卫若云说道。
“那词呢,母亲可有?”
“你若有心,自去录去,我这里没有。倒是有一些消息要告诉你,也该紧紧你的脑子了。”
于是,卫若云将甄府也热衷于接黛玉过府一事告诉了水溶,又将黛玉这段时间住在王府将学堂的趣事讲给她听的一一详细告诉了水溶,水溶一一记在心间,这才知道原来黛玉上学的学堂是越来越热闹了,从母亲的言词中,水溶竟听出了母亲担心黛玉被甄府抢走了的语气。
水溶默默拿着册子回到自己的房中,母亲的一番话在耳边响起,不觉轻笑摇头,只当她是无事找事庸人自扰。
靠在床头,轻轻打开册子,林如海的《咏白海棠》映入眼中,但见上面写道:
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阶影,冰雪招来露砌魂。淡极始知花更艳,愁多焉得玉无痕。欲偿白帝凭清洁,不语婷婷日又昏。
轻声说道:“果是雄厚!但不知林伯母又是如何别出心裁并列第一的?”
语毕,轻轻翻开第二页,但见上面写道: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不觉叹道:“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原来如此,若论雅致,则非这首莫能的了。”
“冠盖金陵?留得残荷听雨声?”水溶思索着,轻喃着,沉沉睡去,不知不觉竟来到一处荒地,雁阵掠过,山色有无。
“这又是哪里?”水溶诧异,似乎从来未来过,但似乎又有点熟悉,正迟疑间,却看见一白衣男子正眉头紧蹩的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怎么又是他?”水溶心中惊呼,是自己原来梦中见过的那白衣男子,只因他自有一股谪仙的味道,所以是相当熟悉的。
急忙躲在一隐避处,这一次,一定要将那白衣男子看个清楚,只是为什么越看越疑,怎么似是自己般?
几次在梦中都梦到了他,想来是有缘的,正犹豫间,要不要上前和那白衣男子打招呼,只听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叫道:“熔哥哥!熔哥哥!”
水溶大骇,以为是叫自己,急忙朝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一名白衣少女飞奔而来,似凌波仙子般,一见之下心动不已,痴痴低喃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似认识千年般,无由的,心里竟是起了波澜,似有一滴清泪,流过心房,那里,有那女子的模样。
水溶梦中见到一个令自己心动的白衣女子,正在自己惊叹间,只见那白衣女子似凌波仙子般要扑向那白衣男子的怀中,白衣男子却是急步后退说道:“绛珠,不要,你不能碰我。”
白衣女子停下身姿懊恼之极问道:“为什么?”
白衣男子眼露痛苦说道:“因为这世,我是火龙王,你一旦碰到我,就会燃尽。”
白衣女子闻言,不觉滴下泪来,半晌才说道:“可你的伤。”语毕,看向白衣男子的手腕。
白衣男子含笑将手伸向白衣女子的面前,任白衣女子滴滴清泪落在手腕的伤口上,若滚水般冒起阵阵清烟,前世的种种在清烟中若隐若现。
白衣男子手腕上的伤口奇迹似的愈合,听得那白衣男子柔声说道:“小调皮,记起来啦?”
“记起来啦,我都记起来啦。”白衣女子虽含泪饮泣,声音若黄莺般娇俏好听。
“后悔了没?后悔招惹了我?”白衣男子轻声笑道。
“后悔?为什么?我只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才不要天上那规规矩矩的寂寞,不管熔哥哥在哪里,我要跟到哪里?”白衣女子含泪笑道。
“是么?哪怕是要历尽千年情劫?”
“管它千年、万年,哪怕只和熔哥哥一世只能相聚一天,我也愿意。”白衣女子答道。
白衣男子闻言,显见得受了感动,不自觉的将手伸向白衣女子,半空中却是停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这一世,好在嫦娥仙子帮忙,知我是火龙王转世,将你也转世到了我的附近,所以我才能守着你成形,下一世,就不知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你多心啦,你看,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么?”白衣少女笑道。
白衣男子撩袍坐下,那白衣少女也挨近坐下,只听白衣男子叹道:“你成形有记忆之后,我们的时间就不多啦,但不知上天这次又将会出何难题来拆散我们。”
“管它出什么难题,我只要守着你。”白衣少女看着白衣男子已是愈合的手腕心疼说道:“为了我,你总是伤口不断的!”却只恨这一世不能亲手抚摸一番。
“绛珠,别哭,这是我心甘情愿的,若非如此,你不能恢复记忆。”白衣男子安慰道。
“在迷津中痛不痛苦?这一世,让我在迷津中挣扎好不好?”白衣女子问道。
“不,我不忍心你痛苦,再说那种苦,对于思念你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在那迷津中,我担心的只是如何将你找到。”白衣男子轻声说道。
白衣女子感动于白衣男子的一袭话,不自觉的又想偎在白衣男子的怀中,白衣男子再次轻叹一口气,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水溶看到这一幕,心恸了起来,感觉这一幕很熟悉,熟悉到心痛,似有预感的,这二人只怕过不了多长的时间,就要分开了,相聚和美好马上就要承受着别离后的天隔一方,下一次的相聚又不知是什么时候,真正是肝肠寸断,黯然神伤。
白衣女子与白衣男子二人就这样相互望着,那种‘相看泪眼,无语凝咽’的感觉涌向水溶的心间,如对眸凝望千年般,不忍忘却,只想永留心底。只为多看一眼,忘记离别将要带来的伤痛,因了这相望的几眼,别离之恨就会抛诸脑后,承载着下一世的希望。
果然过了不久,天空中竟是乌云翻滚,雷电交加,“要下雨了么?”水溶隐身的地方可以避雨,想叫那白衣男子和白衣女子也进来躲一躲,却是叫不出声来。
只见不远处的二人都站了起来,万般不舍相互凝视,只听那白衣男子说道:“绛珠!绛珠!”语气中充满了遗憾、无奈、怜惜、惆怅与希望。
“熔哥哥!我不怕,不怕,下一世,你一定还要找到我。”白衣女子再次流下泪来。
“好,任灰飞烟灭,我也一定要找到你。”白衣男子说着猛地将白衣女子搂入怀中,似要揉进身体般。
看着相拥的二人,水溶眼中竟泛起泪花,感同身受般的,但觉自己炽热之极,果然,那相拥的二人身旁竟似燃起了熊熊烈火,转眼间,二人已不见了踪影。
山川景秀都在雨中,细雨蒙蒙,似在诉说着一个凄怆的爱情故事,老天落泪,也是为了这分离之痛么?水溶不觉流下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