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习惯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黛玉笑着坐下,示意紫鹃上了茶,接着说道:“到现在,府里还在为我送‘人参养荣丸’之类的药,我心都有些不安了。”
“太医院可瞧出什么没,莫若让他们瞧瞧,保不定就将病根找到,从此去了也说不定的。”
“太医院的药也没有少,只怪我这身子不争气。”黛玉笑着回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身子都是慢慢的调养好的,与心境有关罢了。”元春笑言,站了起来,四处看了看,走到琴案旁笑道:“看你这琴上都接灰尘了,可想是好久都没有弹的了?”
黛玉闻言,笑了笑,现在的时间都用来想念水溶了,没有他在,弹琴也无趣了,能不接灰尘么?但元春问了,少不得回答说道:“手法上终是不熟练,也就练得少了,比不得大姐姐,我可听说大姐姐弹的琴曲可引来百鸟呢。”
“人们胡说的。”元春笑了起来,轻轻试掉古琴上的灰尘,说道:“莫若妹妹现上抚上一曲?”
黛玉闻言,站起来笑道:“如此,妹妹就献丑了。”语毕,走至琴案旁坐了下来,调好琴弦,一时间低声吟道:“风萧萧兮秋气深,美人千里兮独沉吟。望故乡兮何处,倚栏杆兮涕沾襟。山迢迢兮水长,照轩窗兮明月光。耿耿不寐兮银河渺茫。罗衫怯怯兮风露凉。人生斯世兮如轻尘,天上人间兮感夙因。感夙因兮不可辍,素心如何天上月。”
吟到此处,再度想起水溶,眼中不觉起了水雾,君弦却是应声而断了,‘是不祥的预示么?’不觉双眼含泪的盯着断了的琴弦。
元春听曲,更是大吃一惊,只道君弦太高与无射律不配,不想果是断了琴弦,见黛玉身上穿一袭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加上银鼠坎肩,头上挽着平常的髻,仅插一枝沉香凤簪,清秀之极,双眸含泪的盯着琴弦,真是我见犹怜。
“玉儿,你怎么了?”龙御的声音响在了门外,紧接着是龙御急步进内的脚步声,随着而来的还有甄妃。
黛玉这才回神,见是龙御和甄妃,急忙起身拜见,却教龙御抢先扶了说道:“都是自家人,不用如此多礼,甄妃也是你的姐姐,你们也不必见外。”
元春也急忙起身给龙御行礼,龙御说道:“原来你也在这里。”语毕亦扶了起来,叫她不必多礼。
“妹妹的琴抚得越来越精妙了。”众人见过,元春轻声叹着。
“我虽不懂得,但听这音调,却觉得过悲了。”甄妃摇头叹息不止,继续说道:“刚才皇上在外还说不好,弦只怕要断了,不想真断了,真可惜了,弹得真好,听着像仙乐呢。”
元春闻言,心惊不已,她也是抚琴的高手呀,黛玉的琴弦断了,原来不是自己先前想像的原因,而是有知音人呀。
元春听了甄妃所言,心惊不已,她也是抚琴高手,不是闻一句俗语‘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么,龙御竟能懂黛玉的心境!
黛玉一直沉浸在想着水溶而弦居然断了震惊中,未将甄妃的话听全,只听她的‘仙乐’二字,回神说道:“哪里,好久不弹,生疏了,看,还不是断了么。”
龙御看着黛玉眼泛雾气,外弱内强呀,心疼说道:“依我说,玉儿以后不弹也罢了。我想琴虽是清高之品,却不是好东西,从没有弹琴弹出富贵寿考来的,只有弹出忧思怨乱来的,再者弹琴也得心里记谱,未免费心。如今你身子单薄,不操这心也罢了,在这里还是好好养着罢。”
黛玉闻言默不作声,相较与水溶在时劝慰自己以琴养性而言,龙御的话也有一番的道理,只是他却是不知,自己不过是思念水溶而心生烦忧,若水溶在的话,自己所奏的只怕又是另一番曲子了,何来忧怨呢?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近日咳嗽可好些了,如果不舒服,只管说,不要瞒着的好。”龙御担心的看着黛玉越发清瘦的神采问道。
“烦皇上担心了,好多啦。”黛玉轻声回道。
“可想到什么地方散散心,只管说一声,我定吩咐人陪你去。”龙御又说道。
“不用啦,只等王府那消毒粉的味道没了,我就想着该回府了,如今溶哥哥不在爹娘的身边,我若不端茶侍奉左右就是不孝了。”黛玉轻声说道。
“是么?”龙御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心不在蔫的回答着,他的神情却是一丝不差的落入元春的眼中,元春不觉担心起来。
元春呆呆的坐在凤藻宫中,忆及龙御看黛玉的神情,想想现在潇湘宫的荣宠,心中掠过一丝寒气,“若真如此,当如何是好?”
自己是过来人呀,宫中的一切,犹如人间地狱,不动心思,没有手腕,以已之力,如何能坐上这荣宠之极的凤藻宫尚书之位?
“你就是贾元春?”太子时的龙御意气风发,意态潇洒,好多选秀的秀女都用爱慕的眼光注视着这位以后有可能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只是,他的眼光却专注的投注在了自己的身上。
“正是臣妾。”贾元春含羞带怯的低声回道。
“贾敏是你的姑母?”龙御的问话再次传来,虽脸带笑意,却是不怒而威,猜测不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是!”元春疑惑的回答着,不明白原因。
“你姑母与我母后是闺中之谊,所以,你与我也不必拘谨。”龙御含笑的扶起了元春,盯着元春瞄了好一会子,继续说道:“听闻你的琴音能引来百鸟,莫若现在为我们弹奏一曲?”语毕,示意那些跪着的秀女们起身。
元春闻言,低着头,缓步走到琴案旁,轻敲檀板,款按银筝,霎时间,音清如水,似百鸟而来,人如沐春风中,如痴如醉。
“原来,不是有百鸟而来,而是闻其音,似见百鸟般。”龙御露出赞赏的眼神。
“太子过讲,折煞臣妾了。”元春低语。
“好,有赏。”龙御的话如千层浪,击在了一众待选秀女的身上。
龙御语毕,从身旁的花丛中摘下那白色的花朵,走近元春的身边,轻轻的放在了元春所弹的古琴上。
众人的眼神都瞄向了贾元春,有羡慕的,有妒忌的,有恨的,有怨的,还有的,似乎是看好戏的。
元春看着那些个眼光,直觉的打了个寒蝉,终于来了么?高墙深院的生活,可是看着他的笑,自己为什么却愿意抛却原来那不入宫门的思想?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龙御的笑,龙御的言谈,更有他那不怒而威的气势,都在瞬间掳获了自己的心呀,为了他,她愿意‘一入宫门深似海’呀!
后来,元春知道,那小白花叫香橼,她曾好奇的尝过它的果子,很酸,但无论它酸不酸,那香橼却成了她今生的最爱。
知道,这么多年,自己能登上尚书之位,一半是凭借自身的才学,还有一半来自于自己的姑母贾敏,若非有贾敏的原因,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深院,十个自己,只怕早就没有了。
直到坐上尚书之位,自己大权在握,于是乎,再少有浪头打向自己,有的,是其余妃子对自己的尊敬,抑或是害怕……
可如今,他的神情……
“娘娘,夫人来了。”抱琴的声音打断了元春的思绪,按贯例,王夫人每月会到凤藻宫探视元春,这个月也不例外。
见到母亲来了,元春急忙拉住王夫人的手,示意其他的宫人们都出去,说是娘儿两个要说些贴已话。
见宫人们都出去了,元春这才问道:“家里一切可好?”
王夫人答道:“还好,只是老太太的身体不怎么样了,估计也熬不过一、二个月了。”
“是么?”元春露出一丝担心,接着问道:“那宝玉和宝钗呢,他们可好。”
“他们么?也就那样,不是说句不该说的话,只怕当初我这请旨的事是错的。”王夫人叹道。
“这话怎么讲?”
“唉,还不是那孽障,也不知着了什么魔,竟是不同……”四周看了看没人,又压低声音说道:“二年啦,竟是不同宝丫头圆房的。这可是家丑,万不可让别人知道,就我们娘儿俩知道也就罢了。不知道的只当宝丫头没那个福气,怀不上子嗣,知道的,也只有我和袭人,为宝丫头叫屈。”
“这是为什么?”元春大惊问道。
“唉,原来她是一介‘孤女’,我们也能议论议论,现下她贵为王妃,我们怎能说她的不是。”王夫人叹道。
元春一听,呆了呆,猛然间似明了的,点了点头,苦笑说道:“明白了,你们确实错了。”
王夫人摇头叹惜不已,似想起什么的问道:“我的儿,你入宫这么多年啦,太子时就陪在他的身边,我的药也送了不少,怎么还是没有动静,莫不是皇上不待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