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未见着她,两个孩子兴高采烈在她身畔叽叽喳喳了许久,返影倚着树干摇扇子:“你们两个消停些,别让主人劳累。”听他这样说,小三小五噘了唇,倒也不吵闹了,耳根子清净了,她便询问今日棋社的动静,返影一一回答了,因着寒爷在,棋社也无人敢来捣乱,就这么平静如水。
她轻轻撑起下巴。
如今最主要的便是为出宫、日后在宫外生活铺路,她早已吩咐了洪飞在外接应,倒时顾充媛假死,放一把大火,他们便可在宫内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寒爷,还需紧紧巴结着。
这边想着,周伯已经前来禀报:“公子,寒公子来了。”返影在一旁咯咯直笑:“公子不知,这寒爷可是日日来呢。”
上官漫一记眼神过去,寒爷已大步流星走至近前,他眸中深沉,见到她一刹有岩浆般热切滚滚而过,极克制的沉入平静,他笑的温文尔雅:“你总算是回来了。”
她笑道:“接到周伯的信便急急往回赶,玉笙兄有急事不成?”
寒爷语气略略责备:“既是远游,为何不邀了我同去。”他语气一转,黑眸灼灼,低沉的让人心中发颤:“看着你,我才放心。”
当着众人的面,上官漫蓦地面红,周伯早已躲开来,唯剩返影在一旁笑的漫不经心,索性洪飞并不在这里。她轻轻掩饰尴尬:“玉笙兄屋里请。”
寒爷却探手捏住她伸过来的手腕,指腹不轻不重按在柔嫩肌肤上,所有炙热均聚到那一点,上官漫直觉这寒爷待她与往日不同,可偏偏窥不出究竟来。寒爷从容松开她,笑若春风:“便不进去了,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上官漫略略好奇:“去哪里?”
寒爷笑了:“去了才知道。”
与寒爷一前一后乘了轿子前行,微掀了帘角,才见是往河岸去的,因已入深秋,那风拂到脸上都是清凉,甚是惬意,远远听见河面有筝声传来,何等婉转缠绵,低低如诉,若是男子听了,只怕早已酥了。她凝神听了片刻,不禁称奇,暗道,这人的琴技实在非凡,若与顾充媛比,只怕不分上下。
正在出神,轿夫喊一声停,前面轿子已经停下来,寒爷弯腰踏出,河岸金黄如鱼龙雾,他低头微微弹衣,白衣胜雪,衬着清俊的面容,理罢,方才举步过来,轿夫微倾了轿身,他含笑掀了轿帘,较中暗影里望见上官漫如此的面容,四目相对,微微相视一笑,上官漫忙倾身出轿,他去伸臂过来。
望见横在脸前的白袖,上官漫便有些呆愣,她此前并不是女子,两个男子这般,实在诡异,这寒爷何以这番对他,抬眸诧然,弯眸笑了:“玉笙兄这是作何?”
他浅唇弯起,笑的从容:“漫弟生的柔弱,不自觉便多爱护些。”依旧将手臂横在跟前,上官漫无奈,只得扶了,寒爷眸色如夜空里的璀璨星辰,扶她上了停泊在岸边的小舟。
一个画舫静静停泊在水中央,水光粼粼,那画舫装饰的朴素无华,却是别样让人心安,寒爷携了她上了画舫,一个青衣侍女侯在门外,看到寒爷,瞪圆了杏目:“呀,寒爷,可是许久未见您了。”那目光落到她身上,轻轻咦了一声。
寒爷笑意不减,只问:“姑娘在么?”
那侍女道面色迟疑,尚未说话,只闻有笑声从舫中传来……上官漫终悟出来这是什么地方,都城人士喜欢游湖,青楼投其所好,喜欢将姑娘们聚到船上,也有头牌各一条小船,独自用着画舫的,却是少数。
上官漫有些糊涂,这寒爷莫不是带着男装的她寻欢作乐来了不成,一时想到寒爷这样的人物,也同其他男子一般左拥右抱,心中深深抵触,面上微冷,不着痕迹的抽出手来。
注意到上官漫刹那的疏离,寒爷讶然挑眉,然那侍女只紧张瞧着他,他眸中淡淡的笑意:“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话刚落地,只闻画舫内传来几好听的女子声音,那声音温柔如水,似是只要听她说话,一颗心便已静了下来,那女子轻轻的笑:“寒爷怎能这样取笑萱儿。”
门楣微动,一只流速团扇轻轻拨开,隐约可见暗影里女子妩媚的轮廓,她只柔柔立在那里,却觉身上有灼灼光辉,让人挪不开眼来,上官漫望见她的一刹,只觉胸口一悸,隐有熟悉的感觉,却怎样也想不起来,暗暗吃惊,一个青楼女子,竟有不俗这样的美丽。
那女子似也在里面打量她,似也一怔,美目流转,当真艳如芳华:“这便是寒爷常提的那位吧,果然仙一样的人呢。”
寒爷笑道:“鲜少见你这样夸人,你就这样把我们晾在外面不成?”他略略挑眉:“或是,不方便?”
那萱姑娘香腮微红,尴尬也觉万分美丽,忙让开身来,轻轻嗔了一声:“寒爷!”
寒爷低笑,目光温暖看向上官漫:“萱姑娘不是旁人,不比拘谨。”他朝她伸手似要携她进去,上官漫略略迟疑,只含笑道:“寒爷先请。”
寒爷无奈,只得先行进去,那萱姑娘看着两人,兀自抿唇微笑。
坊内很是素雅幽静,萱姑娘在一旁红袖添香,坊外日光斜斜透进来,穿过她浓密深睫,在眼下跌落一层岁影,她一身粉衣,白烟自熏炉袅袅而散,似在她周身笼了一团雾气,宁静似仙。上官漫在心中暗暗赞叹,此女当得起一个艳名。瞧这情形,寒爷并不是这萱姑娘的恩客,传言都道寒爷专宠萱姑娘,如此看来,流言当真不可信。
她轻启红唇:“寒爷这样郑重,想来是有要紧事。”
她语气轻轻柔柔,虽含着取笑,却叫人听着问外舒服,寒爷笑若熏风,望了上官漫一眼,道:“到你这来,是让你做个证。”
上官漫微诧。
萱姑娘却是若有所思。
未等她开口,只闻内室传来轻微脚步声,似是趿了鞋在室内踱步,外舱与内室只隔了一面雕花屏风,唯见雕花眼里那人雪白的绸缎中衣,并不出来,只问:“还未好么?”
简短的四个字,却让上官漫如遇雷击,呆坐原地,这声音……分明不是太子?
萱姑娘面上红霞已浮,起身袅袅到那屏风内,窗外日光柔白,洒了两人一身,萱姑娘委婉美丽,太子高大俊美,立到一处,便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上官漫转过头去,却听屏风后私语窃窃,转而轻微的暧昧低笑,侧影里只见两人的影子已叠到一处,便蓦然红了脸。
寒爷撑着下巴低笑:“漫弟害羞的样子,当真可爱。”他一双眸子漆黑,亮如碎星。
却闻萱姑娘温柔对太子笑道:“我这里两位客人,不如你也见见。”
上官漫身子骤僵,只怕太子当真出来相见,若是离席会让他更加起疑,便急出一身细汗来,太子却微微低头,在萱姑娘耳畔低低几声,大大小小的雕花眼里,太子侧脸的轮廓断断续续,难见他的眉眼,萱姑娘闻言却笑了:“你若是怕失礼,那便罢了。”太子才道:“今日不便相见,改日定向二位请罪。”
寒爷隔着那屏风笑道:“公子客气了。”上官漫才悄悄松了口气。不料寒爷突转眸过来,犀利如电,让她悚然一惊。寒爷漫不经心为她斟茶:“你我相识许久,也不见令尊令堂,不知漫弟是哪家的公子。”
上官漫避开他的试探,也笑:“无名小辈,只怕寒爷笑话,况小弟与寒爷君子之交,管它别个作甚。”
寒爷笑的别有意味道:“在下倒是想拜会令尊令堂。”上官漫正要婉拒,萱姑娘捧了一个锦盒放置两人中间的茶几上,笑声如风:“寒爷说得是这个吧。”
却是一个金底缠枝的锦盒,似是有了些年纪,角处些微的磨损,诉说岁月无情,寒爷看着它的目光渐渐转柔,噙笑轻抚盒面,暗沉的繁花开在他白皙指尖,似是看着一位许久不见得故友。
良久,他抬眼看向上官漫,那目光温柔如夜色湖面泛起的淋淋波光,上官漫微微一怔。
萱姑娘悄悄退了下去。
清风徐徐袭来,吹起他鬓边碎发,寒爷眉眼如画,笑道:“打开来瞧瞧。”
上官漫直觉碰不得,奈何他那目光如此温暖,让她不忍拒绝。打开上面生锈的铜搭子,轻轻一拨,盒面无声打开来,黑底绒面里,静静躺着一只碧玉镯,流光环绕,唯见镯身似有一汪碧色活水流动,耳畔似能听闻颤颤水声,这舱内本是明亮,望见那玉镯,只觉刹那失色。
上官漫瞧得目不转睛,心中甚是喜欢,她生在皇宫,见惯不凡之物,看到眼前的玉镯也不免唏嘘。
寒爷望着她微笑,执其素手欲要套在她腕上,那玉极是清凉触及肌肤,只觉体内畅浊气顿消,刹那清明,她猛就回过神来,抽手向后撤了身子,寒爷携着玉镯的手僵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