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瑞讶道:“二殿下?又无会晤,他私密前往,不怕让当今圣上多心么,更会让殿下难做。”
赫连瑜并不说话,眸中淬冷的寒意渗出来,恰有凉风灌入室内,丝丝入骨,杜明不知何时倚在门口,声音尖细:“他才不在乎老大是否难做。”他眼珠溜溜转的极快,嘿嘿笑道:“那二皇子出了名的好色,想是听到昭阳公主的艳名,什么动静,偷偷跑来的吧。”
赫连瑜声音平平:“着人盯着,一入境便着外臣接待,由不得他在这里胡闹。”
杜明笑的幸灾乐祸:“他也好大的胆子,明知老大在这里,还敢偷偷跑来……”青瑞道:“虽是极好的机会,却半点也不能在这里动他,反而要护着他,许是想到这点,大王才放心让他前来。”
秋之落叶如老人迟暮,在枝上挣扎须臾,终打着圈落下,上官漫扬起素手,落叶无声坠入莹白掌心,恰如枯萎的蝶翅,看着让人心酸。
罗姑叫了数声不见她答应,轻轻拍她肩头,她身子一颤,本能捏拳,唯听叶碎声,转脸只见罗姑担忧的脸:“殿下对着一片叶子絮絮叨叨什么呢,叫你数声也不听不见。”
她牵了唇角笑道:“什么事?”
罗姑神色似喜似忧:“今日才传的消息,吴婕妤有喜了。”
上官漫缓缓松指,碎叶如烟,随风扬落,再不见踪影,她眉宇间冷冷淡淡:“对吴婕妤来说算不得好事,对我们,却是好事一桩。”
罗姑面上辨不出喜忧:“这些日子圣上的目光只怕都在吴婕妤哪里,姝璃宫,又要冷清下来了。”
用过晚膳,在院中燃亮了四角宫灯,照的雕着花纹的砖面上一片柔黄,她在正殿里陪顾充媛说话,便听殊儿颂道:“奴婢见过太子妃,耀阳殿下。”
太子妃的声音远远近近传到耳里,带着几分涩然:“你们殿下在么?”殊儿道:“在充媛屋里呢。”话音未落,耀阳已经提裙飞奔入室:“临观姐姐!”
罗姑急急呵斥:“殿下小声些,别吵了充媛。”耀阳吐一吐舌头,弯着眼睛对顾充媛笑道:“耀儿听说喜事能冲病,充媛的病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顾充媛半倚在榻上,含笑道:“殿下吉言。”
这耀阳帝姬口无遮拦,旁的妃子有孕,同为妃嫔的顾充媛怎会高兴的起来,忙拉了她到了偏殿,刚在那罗汉床上坐下,耀阳双眼灼亮扑过来:“临观姐姐,我有弟弟了!”上官漫心头一沉,轻轻弹她额头:“你怎就知道是弟弟,若是个妹妹不是更好。”说话间太子妃已见过顾充媛姗姗进殿,两人对视,扫到对方眼中怜悯,均转开头来,太子妃径自在上官漫对面坐了,耀阳雀跃道:“都说是个弟弟呢,母亲也说喜欢弟弟。”上官漫闻言蹙眉,这吴婕妤偏偏在这时孤注一掷,生下个皇子固然是保障,可何皇后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若是生不下来呢,她有什么筹码保住这孩子。
太子妃突温声开口:“父皇老来得子,喜欢得不得了呢。”她轻轻看一眼上官漫,上官漫叹笑道:“但愿如此。”殊儿捧了茶来放到几上,又无声退下。耀阳不知两人何意,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瞟来瞟去,一张脸皱成一团:“临观姐姐,皇嫂,我有了弟弟,你们怎不高兴呢?”
太子妃忙笑:“怎会不高兴,高兴着呢,只是再高兴也许稳重些,你一个未出阁的帝姬,成天疯跑总是不好。”耀阳听太子妃说教,“哎哎”几声扭过头去抱着上官漫双膝不放,太子妃无可奈何,气笑道:“这丫头!”
上官漫圈了耀阳双肩,微笑道:“还是个未及笄的孩子,随她吧。”耀阳忙叫:“还是临观姐姐好。”
太子妃突低低一叹,声音转柔:“太子殿下……他原是不让我说的,让我来看看十二妹,顾充媛虽是病着,但精神还好,劝你宽心。”听她提到太子,上官漫眼前蓦然是画舫里那一幕,太子妃见她神色略沉,只以为她想起赏菊的那次冷落,柔声道:“十二妹,殿下那日情绪不好,连带着撒了些火气,你千万莫放在心上。”
上官漫才诧然回神,轻轻笑道:“皇嫂哪里话,自家兄妹,偶尔闹个脾气不是平常。”
听她这样说,太子妃才轻轻松一口气,笑道:“你不怪她,我就放心了。”殿里唯燃了一只红烛,光线灰暗,太子妃静静勾头抿着茶,她穿着向来端庄,浓发梳成龙蕊髻,太子妃规制的花冠压在后脑,露出后颈弧度,似是能压折了,上官漫心中复杂,这太子妃,也是不易。打发了耀阳出去,笑着试探:“三哥府邸搬到宫外,想来极是自在的,脾气应该也好些了。”
唯见太子妃一脸落寞,想是烛光太暖,让她不经意将情绪泄露。听上官漫开口,竟是一怔,端美面容上浮现得体笑意:“是好些了。”
兀一阵沉默。
铜漏“叮”的一声响,清脆似鼓锤击磬,她猛然回神,眼前烛火摇曳,夜色却已深了大半,窗内一方幽深苍穹,清冷月牙悬空,亦是形只影单。
太子妃声音低不可闻:“十二妹,太子可与你说过些什么没有。”
上官漫心中兀的一动,她竟是知道的么,却疑惑笑问:“三哥许久未到姝璃宫来,我整日闭门不出,也听不到什么风声,三哥怎么了?”
太子妃垂下头去,夜色寂静,花影无声,良久她站起身来,笑道:“倒也没有旁的事,就是公务繁忙,太过劳累了些,十二妹若是得空,去探望他一番也是好的。”
上官漫含笑称是,太子妃不欲常留,又说了一番话,才领着众侍去了。
屋内尽是暗寂,猛有一阵清风吹进来,顿时清凉盈室。殊儿进来挑了灯芯,那火苗被风吹得乱晃,她坐在桌前揽卷闲读,碎淡影子在卷面上扫来扫去,似是挣扎乱撞的蛾。殊儿见状,扭了身子就要去关窗子,她懒懒的扫了一眼,半晌才道:“由它吧。”
这样说,到不知指的是烛火,还是窗子。殊儿回头看她,映着光,那揣测的神情尽收眼底,她莞尔:“你何时这样拘谨了。”不禁想起来,倒不知她是如何想的,可“出宫”一词,万万不敢同旁人讲,不如提早给她安排个好去处,便含笑问道:“说起来,倒还不知你的年纪。”
那语气倒似唠家常,殊儿手足无措,答道:“奴婢在过几日便有十八了。”
她讶异笑了:“竟是与我一般大。”殊儿轻轻点头。
上官漫只是一晒:“你既与我一般大,也该到了出嫁的年纪。”顿了顿方问“可有心仪的人么?若是有,我千方百计也成全了你。”
殊儿闻言“噗通”便跪在地上,含泪道:“殿下,您不要奴婢了么?”
她讶道:“何来不要之说。”
殊儿直抹泪:“那为何要将奴婢嫁出去。奴婢哪里也不去,愿意一生一世跟在殿下身边。”
听她提及“一生一世”,忽一阵失神,不禁叹道:“命中多变数,谁敢轻言一生。”见她执意,道:“你起来吧。”殊儿终破涕为笑:“谢殿下。”自此更加殷勤。
第二日早早起了,秋意甚凉,不禁披了条锦袍在肩上,徐徐穿过回廊,忽听罗姑在廊下感叹:“真是多事之秋。”不禁笑了:“怎么个多事法?”
罗姑见是她,笑道:“殿下近日起的倒是早。”她“唔”一声,道:“恐是因着冷,睡的浅了。”遂问:“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说来听听。”
罗姑道:“不是宫里的事,老奴今早请了一尊送子观音给吴婕妤那边送了去。”上官漫点头道:“送子观音好,寓意好,让人挑不出错来,有心人也难做文章。”罗姑笑道:“吴婕妤也喜欢着呢,便与老奴说了些事。”她环顾四周,道:“殿下猜猜是什么事情。”不待他说,罗姑道:“听说太子在外养了个狐媚子,还是烟花之地的女人,不知怎的五皇子也看中了,与太子大打出手,城里闹的沸沸扬扬,不知传没传到乾坤殿里。”提起萱姑娘,罗姑语气不屑。
上官漫虽然见过萱姑娘,也觉她有那个本事让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却未想到太子喜欢她到此种程度,此种言论传开来,太子英名不但毁于一旦,且前途堪忧,她不禁蹙眉:“有凤栖宫里的两位在,只怕乾坤宫早就知道了。”兀又气恼道:“三哥竟糊涂至此!”
用过早膳,便到了宫外的府邸,洪飞兴冲冲拿来官府调文,喜道:“调令已经下来,下月便可出城,届时宫内大火,城门必定查的严些,咱们有了朝廷的调令,即便有关卡严查,倒时也拦不住了。”
上官漫喜不自禁,又与他商谈出走路径,此中细节早已熟记于心,事关重大,仔细斟酌了,才敢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