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里有人低笑:“可惜呐,我们要拿走一样东西才可以让开。”
轿夫喝道:“大胆,开什么玩笑,这里哪里你们要拿的东西,快滚。”
“怎么没有,我们要的就是上官漫——你的命!”
似是带着回声一般,杀意如钢针刺面而来,历时寒意亲身,只觉四肢五骸都无法动弹。
“扑”“扑”“扑”几声,轿夫倒地。
巷子里死寂,只闻风自帘外呼啸而过,她掀了轿帘,弯身踏出轿子,四个黑衣人持剑围过来,见她自轿中出来,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那一弯身的风华,只觉夜色均被逼退,竟是一愣。
她美目一一扫过,淡声开口:“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互看一眼,并不理会她的问话:“上。”
挥剑便刺,却见两道极亮的白光闪过,疾若流星,带着唳声呼啸而来,“嗤”的一声直直穿透两人背心,两人瞪目呲齿,未来得及说一句,被那寒光撞到几丈之外。
身后有两人飞一般冲上来护在上官漫身前,翠衣白裙,正是天鎏姐妹,低声问:“您没事吧。”
她点头:“我没事,留个活口。”
黑衣人并不是二姐妹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已占下风,她未想到两个女子竟有这样的伸手,兀自惊叹,忽有笑了,他身边的人,哪个能是等闲之辈,在这里游神,天鎏已攥住一人逼问:“说,谁派你来的。”
那黑衣人哈哈大笑,一咬牙,天鎏手疾眼快,狠狠捏住他的下巴,“啪”一声下颚脱臼,天鎏冷笑:“想死,没那么容易,你若说了,我们还能饶你一命。”
天瑜笑道:“看他也说不出什么了,不如带回去。”转头看向上官漫,上官漫点头道:“也好。”
黑衣人闻言惊惧直摇头,天鎏哪里管他,一把揪起黑衣人衣襟,提起便走。倒是让上官漫惊了一下,竟有这样大的力气。
突有一支箭自黑暗中射来,正中黑衣人胸口,献血顿溅,黑衣人一声未吭便没了声息,气的天鎏将尸身扔到地上,欲追只被天瑜拦住:“保护夫人要紧。”天鎏气道:“竟让人钻了空子。”天瑜只怕上官漫见着尸体受惊,在一旁道:“请夫人稍等片刻,殿下稍后就到。”话刚落地,便听一声极尖细的笑声:“已经到了。”
夜幕里便见一轿数人的影子,四人抬轿,有三人跟随一侧,那轿子行至跟前,红盖蓝身,乃是官轿,天鎏二人忙单膝跪下去:“奴婢该死。”
轿帘自里面被挑起来,赫连瑜一手挑帘倾身看向上官漫,夜色光线隐晦,只见他半张脸都隐在夜色里,月光下轮廓分明,眼里带着笑意挑眉:“还愣在那里做什么?”
上官漫这才回神,朝轿子走过去,他亦伸出手来,夜色里那掌心白皙修长,极是好看,她怔怔将手伸过去,他腕上用力,将她一把揽进轿中。
轿帘放下来,将两人身影掩在轿内,她只觉得疲累,顺势倚在他肩头,他亦不说话,只揽紧了她,若有所思。
青瑞声音响在轿外:“起来吧,你们救了夫人,功过相抵,殿下自不会罚你们。”
“谢殿下。”
轻叩门扉,隔了半晌才有男仆探出头来,见是一个格外俊秀的白衣少年,不由一呆:“请问,您找谁。”
上官漫笑道:“请代为通禀,在下有事求见太子殿下。”
男仆见她生得颇是好看,不好对她使脸色,只道:“还请公子去正门吧。”欲要关门,却闻门里有笑声传出来,声音爽朗,也极是熟悉,男仆忙慌张跪下去:“太子殿下。”
太子漫不经心应一声,抬头正撞见立在门外的上官漫,见她一身男装,半晌才认出来,旋即欣喜笑了:“十二……不……你来找我?”
上官漫含笑道:“嗯,有些事……”忍不住打量他,他换下绛红常服,着一身青色锦袍,凤目玉面,平添几分平常男子的风流。
太子笑道:“进来说。”身后有人迟疑开口:“殿下,各位大人都等着呢。”太子不耐皱眉:“改日吧。”转过脸来笑望她:“她难得来。”
上官漫怕他有事在身,才穿了男装前来,闻言忙道:“不,三哥若是方便带着我一起也无妨。”
太子蹙起好看的剑眉:“那种地方可不是你能去的。”余光里只见上官漫不悦抿唇,娇嫩的唇瓣抿成细细的一条,些微娇嗔的神情,让人心里蓦地一动,想也未想,哈哈笑起来:“罢了罢了,带你去就是。”倒是身后的人迟疑,他一个眼神扫过去,四下里立即噤声。太子过来揽住她的肩头:“走吧。”
一路皆是乘车,待到马车停下,太子亲自搀她下来,抬头望见那高挂的牌匾,上官漫才知太子为何说不是她能去的,花枝招展的女子自楼内涌出,投怀送抱,大发娇嗔,一个竟往她怀中倚过来,她些微往局促的后退一步,那女子咯咯直笑:“哟,还害羞呐。”太子一手挡开她,淡道:“前面带路。”
那女子便知他不是来寻乐的,扭腰笑道:“公子请吧。”
跟随那女子左右穿梭,甬道里笑声不绝,靡靡之音响彻耳中,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尽头才觉得清净了些,那女子将几人领到房间便一闪不见,房中果有人等他们,清一色锦衣便装,上官漫大致一扫,想来是朝中大臣,见太子进来,皆行跪礼:“殿下。”
有人关了门守在外面,太子淡道:“都起吧。”
如此掩人耳目聚在这里,定是有要事商量,她是外人,不便参与,欲要躲开,太子突道:“十二妹,你在这里便可。”
听闻太子称她“十二妹”猜出她便是临观,急急欲要参拜,上官漫淡淡转过脸去,众人见她如此,倒不好行礼,一人低声提醒:“殿下,她到底赫连瑜的妻子,让她在这里,不好吧”
只闻“妻子”两字,太子蓦然沉下脸来,轻斥道:“胡说什么,十二妹是自己人。”听他这样说,众人不好再纠缠,这才开始谈正事。
虽然太子让她呆在这里,到底还是避嫌的好,众人在中庭谈事,她便远远倚在窗前,托着下巴想心事。
可那细碎之语还是时不时钻进耳中。
“臣手下的人查到柔妃与赫连瑜入宫之前有些联系,虽不知道是什么关系,但查到两人在数年之前就认识。”
一人笑道:“说不定两人之前便已有染。”
余光里上官漫身子微的一滞,太子不动声色望她一眼,道:“继续说。”
“不管他们二人是何关系,只要趁两人见面时抓住他们,两人私自见面违反宫规,欲要玷污帝妃亦是死罪,不管怎样判,赫连瑜绝对逃脱不了。”
“接下来便是如何能让两人联系,让赫连瑜进宫去见柔妃”
……
众人商谈完毕,已经接近傍晚,推窗望过去,天地相接的地方汇成一条起伏不平的长线,仿佛余辉便是从那里迸出来,染红了天际。
太子笑道:“现在可以说了,找我何事?”
她托着下巴眺望窗外,久了,手腕有些隐隐发麻,也不拿开,便一直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三哥故意让我听到这些,是为了试我么?”
太子脸上的笑意缓了缓,他本倚在桌案旁边,手中把玩着一直酒杯,闻言只盯着杯沿出神,那瓷杯薄透如纸,对着光看去,似是下一刻便能捏碎了,半晌,他将酒杯丢到桌上,道:“我从来没有这样想,十二妹,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我最近亲的人。”
那语气诚挚而带着些微忧伤,让她忍不住一愣,余辉照进室内,落到她脸上,她转过头来笑道:“三哥能这样说,我自然高兴,可是即便不是皇嫂,三哥你早晚会遇到比我这个妹妹更亲近的人。”
“不是的。”太子狠狠一捶桌案,震得酒杯狼藉乱滚,他情绪极是激动,胸口起伏,似是极力压抑着什么,撞到上官漫吃惊的目光,他面上一黯,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
上官漫看着他,突想起上午的情景来,赫连瑜早早便去了刑部,她梳妆欲要进宫,便听闻有人求见,来人却是洪飞。
“殿下要属下查的人……是赫连大人的母亲。”
只这一句,清晨本是极好的阳光,拂在脸上温暖舒适,那一刻只觉冬日突至,风暴袭来,四肢百骸都沁着寒意,手中木樨梳“啪”的落地。
她辨不清自己是何心情,或许是恐惧还是旁的什么……
既然母亲怀着仇恨,作为儿子的他,定是循着母亲的意志而来,加上他背上的伤,想来在那里也过得悲惨,受母亲的影响,他定也是怀着恨意,就算不是恨,也仇视着,那日在乾坤宫暖阁里,她见到的一闪而过的杀意,原来并不是错觉,知道自己的母亲被那样遗弃伤害,这样骄傲的他,怎会轻易放过这个王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