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话的时候，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可是，看来看去，都没有惭愧愧疚自责惊讶震惊一类的表情。
他只是浅浅一笑，眸光清淡如水：“那个孩子，不是我的。”
她一愣，蹙眉问道：“不是你的？什么意思？”粟儿是他的侧妃，她所怀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是他的呢？她感觉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或者是不是他那脑子糊涂了。
他微微一笑，夜凉如水，他清冽的眸中流淌的都是温暖，他起身，负手站在那里，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投注在满天繁星上，声音有点点低：“她腹中的孩子确实不是我的。这事除了她和我，没有别人知道。既然你问起，我就告诉你好了。——她比你早一步进夏侯王府，那时她心中已有心爱之人，只是父母媒妁之言不能违抗。我一直未曾宠幸她，我也知道她喜欢别人，所以不曾碰她。后来皇兄逼我做出决定，我就如此利用了她，对她说起关系厉害，并且让她的男人给了她一个孩子，承诺是橙汁之后我就会休了她，给她和那个男子一个归宿的。”
她倏然一惊，原来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的，她喃喃自语道：“难道我错怪她了么？”
她的声音不大，他却还是听到了，低低一笑，眸中带点复杂光芒：“要说错怪只怕也没有，她背着我对你说的那些话不是我吩咐的，她对你确实很过分，你那样对她也不必自责。本来我已和她讲好，孩子生下来之后就送她离开，没想到她倒起了歪心思，打我夏侯世子的主意，你替我解毒之前，她就毒死了她腹中孩子的亲生父亲，妄想孩子生下来做夏侯世子，我那几天一直在想这件事，既然你解决了，那就算了。”
她蹙眉，抬眸望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了？”那孩子既然不是他的，那她将那孩子害死了，岂不是她的罪过么？
他淡淡一笑：“竹心，你不必太过自责了，这件事也不怪你，她疯了之后，她的丫鬟来找过我，给我一包毒药，告诉我她准备毒死我的，当然，如果你出现，她也会毒死你的。这样说起来，她对我们本就是起了杀心，现在她疯了，倒也没什么好自责的。我把她休了回去，算是放了她一马了。”
她蹙眉，这个粟儿心肠实在歹毒，如今这样也真算是咎由自取了。
见她垂着眸光，他轻轻抿嘴，又道：“另一个侧妃我根本就没有碰过她，可她安守本分，从没有非分之想，你走之后，我就做主将她改嫁了。”
“改嫁？”王爷的侧妃，谁还敢娶啊？
他看出她心中疑惑，莞尔笑道：“我收她做了义妹，然后换个名字改嫁了。”
她闻言，久久不语，之后抱着膝盖抬眸看他，抿嘴道：“你有没有后悔过？”
他也坐下来，靠着木柱子，和她面对面坐着：“说实话，在选择皇兄的那一刻，我的心确实不再煎熬了，我觉得自己解脱了，终于能够缓一口气了，但是，之后的痛彻心扉却是我没有想到的，杀周泉那是我不该去做的，那是我第一次行为失控，在那时我就知道，我对你是无法自拔情根深种了。——我确实后悔，后悔伤了你，后悔对你说那样的话，更后悔将你推开。”导致我们中间现在横亘着这么多的人。但是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她低眉，她本来问的是有没有后悔爱她，却问出他这样一段话出来，他的话听上去出自真心，倒是说到她心坎里去了，没想到他真是爱莫竹心入骨，怪不得莫竹心也这么的爱他，什么都可以抛弃，唯独不愿意放弃对他的爱，硬要把这一份爱留给后来的人。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也就是说，你从前对我说的那些话都不是出自你的真心，都是你编出来逼我的吗？”
“伤你的话都是我编的，”他轻轻抿嘴，却反问道，“可是我说你爱上别人的话并不是我编的，因为你从没有对我说过你心里的话。大婚之前，我只知道你和那个质子皇子来往有些密切，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爱他，虽然旋儿后来也说你们没什么，可是我——”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意思却是十分清楚了，他介意，十分介意她身边的那些人。
她听了之后觉得好笑，就笑了一下，却见他微恼的眼神，于是轻轻扬起嘴角，淡淡道：“我和周泉之间的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至于爱不爱的，恐怕也谈不上，既然你把他杀了，我和他之间的恩怨也就就此了结了，你不必介怀的。”
“那、那司徒奉剑呢？尚宣呢？”她只说了周泉却没有提到这两个人。他心里着急，眼神里都有急切了，其实说起来，他倒是更担心这两个人，可是，他到现在都没有摸清她的心思。
她低眉，想了一会儿，敛尽面上的笑意，只有眸中有点点温柔：“司徒是待我很好，尚宣也待我很好，若是不论你的苦衷，你自然是比不上他们二人的。可是有一点你赢了，因为，我心里面爱的人是你，我走了这么久才发现，原来我一直也爱你，只是现在才发现罢了。其实我回来，也是为了你。——司徒肯放我回来，也是看透了这一点的。”
他闻言，眸中欣喜乍现，喜意一点点弥漫开来，亲耳听到她说这话，心里的喜意一下子蔓延出来，把这些天的酸涩全都冲淡了，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时刻了，没想到到底还是等来了。
他这样的人就连狂喜都是浅淡的，眼睛里闪着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的光，嘴角挂着的温良笑意，将修长的手伸出来，握住她的手，眸底隐有泪光：“竹心，我是不是在做梦啊，你说的都是真的么？你肯接受，肯跟我重新开始么？”
她淡淡一笑，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低低笑道：“以为自己在做梦么？那你就咬你自己一口，看看是不是真的啊。”
他一愣，真的咬了自己一口，哎哟一声，疼的叫唤，惹的她笑出了声，再抬眸看向他的时候，他却指着自己手上明显的牙齿印记抿嘴笑道：“竹心，我咬了自己了，你不生我的气了么？”
他这样的人也会如此逗人家开心，她浅浅一笑：“我不生气了，你这样的人也会伤心的，我不想让你伤心，我也伤心的够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这样好好的，等哪天我想嫁人了，就告诉你。”
如今得她真心已是万幸，哪里还有别的奢求呢？听了她的话，心底虽然有些失望，但是却知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了，因此敛去眉间苦楚，浅浅一笑：“好，我就这样陪着你。”
两人相视一笑，她心中宁静安好，再也没有焦躁之感，他深如寒潭的眸中都是淡淡爱意，那样清冽如水的目光让她心中一动，便开口问道：“要是你同时遇上我和司徒熏，你会选择谁啊？我要听实话哦。”
他先是一愣，而后笑道：“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当时跟长公主和亲是迫不得已，司徒奉剑攻打我青国的时候偷袭了边城，所以那一帐我输了，才会被皇兄派去迎娶长公主的。”
她撇嘴：“迫不得已你还对她笑的那么好，人家因为你都芳心暗许，茶不思饭不想的都病了，你还说迫不得已，哼。诶，不许转移话题啊，回答我的问题。”
他低低一笑，眼尾微微上翘，在这样的夜色下带着一点点风情：“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竟然问我这样的问题。好，我不转移话题，如果我同时遇见你们，一定是选择你的。因为，这世上没有如果，也没有重来一次，当初眼里心里是谁，以后眼里心里还是谁。”
她刚要说话，却听见后面有纷乱脚步声传来，然后就听见有人喊她：“娘——”
“姑娘，离少爷睡醒了非要来找你，我拦不住，就跟着他过来了。”
娇娇嫩嫩的声音让她心头一软，刚刚起身，就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扑进怀里，她抬眸一笑，对着后面的吴妈挥手道：“吴妈，没事儿，就让离儿跟着我吧。夜深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吴妈点点头，就退下了。
她把青离放在身上坐着，秋夜有些凉，夏侯凉把身上的披风脱下给青离披上，她看了他一眼，含笑道：“谢谢你。”
“没事，这也是我该做的。”
青离窝在她怀里，看着夏侯凉眨眨眼睛，然后仰头看着她娘：“娘，你在干什么哦？”
她一笑，摸摸他的小脸蛋：“娘在看星星啊。”
青离嘟嘟嘴：“什么是星星呀，有离儿好看么？”
她莞尔失笑，他这么小，居然这么聪明，这么会说话，心里安慰的很：“离儿好看，离儿最好看。天上的星星啊，天上的星星就像你爹的眼睛一样啊。”
眸若星辰，应该是形容他的眼睛最贴切的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