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落花有意水无情
麦湖到了学校，才发现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严重，家长所说的教师子女其实只是他们学校教导主任徐楷介绍进来的学生而已，听说是徐楷同学的孩子，徐楷是关照过麦湖。但麦湖向来是公平公正地对待学生。这个学生，叫周正，因为是转学生，成绩又不是很好，同学们不是特别喜欢搭理他。他呢，也的确喜欢用独特的方式引起同学的注意，比如说同学经过他身边时，故意伸出脚绊一下；又或者是在走路的时候去撞别人一下。同学们也几次向麦湖告过状了。但麦湖以为，新同学需要朋友这无可厚非，因为除了口头教育周正之外，也时不时提醒大家，要宽容地接纳他。麦湖在场的时候，班级学生基本相安无事。但麦湖请假了，矛盾就激化了。
麦湖找来了秦羽默和周正，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原来周正又老毛病发作，在秦羽默的肩上拍了一下。刚开始秦羽默不理会，但周正却杠上了秦羽默，接连又拍了几下，秦羽默气不过，把周正推了一下，周正人胖，栽倒的时候特别狼狈，引起了围观同学的哄笑。周正觉得丢脸，就给了秦羽默狠狠的几拳头。偏偏这个秦羽默长得白净文弱，有几拳打在了胸口，回家就躺倒在床上，当晚还发烧了。事情就是这样惹了出来。
麦湖对两人的行为都批评教育了一下，因为秦羽默是受到伤害的一方，她就只让周正写一份行为说明书。
当天晚上，麦爸来接走了麦湖，因为麦湖的充电器遗落在寝室里，她的手机在晚上七点的时候就自动关机了。
第二天是周五，麦妈坚决不让麦湖上班，麦湖就在家里又待了三天。
没想到周一上班就出了事！
麦湖刚刚来到办公室，穆校长就打来内线，通知她立刻到校长室。
“麦湖啊，你处事向来稳重牢靠，这次怎么会出这么大的纰漏？”穆校长那对修理得纤细纤细的眉毛锁得紧紧的，一双细小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平日里她见到麦湖都是微笑相对，但这时，却是一副山雨欲来的凝重。
麦湖莫名其妙：“穆校长，发生了什么事？”
“你还不知道？”穆校长抖了抖手中的报纸，“都上报啦！”
麦湖的心一颤，接过报纸，火速浏览了一下，目光定在了被穆校长用红笔圈出的一则短小的新闻上，新闻用刻薄的语气揭露麦湖老师体罚学生的事例，还说那名被罚学生企图自杀，幸好家长及时发现。
麦湖硬生生出了身冷汗，新闻中没有说明学生是谁，但是，因为周四解决过周正和秦羽默的事情，麦湖自然地想到了回家写说明书的周正。
穆校长看到了麦湖苍白的脸色，语气沉重地说道：“麦湖啊，这件事对学校的影响不小啊！虽然这份报纸不是特别正规，但毕竟还是很有销量的。报纸是徐楷带过来的，幸好还没有张扬到教育局。你自己设法处理妥当吧！”
“可是……”麦湖嗫嚅着，“我不过是让他写了说明书……”
“麦湖啊，去年不刚出现过一初中生写检讨写到自杀吗？你算是运气好了，至少学生没有死亡。你怎么惩罚学生是你自己的事，但你得做好善后工作，不能影响到学校声誉啊！这件事你要是不能处理好，后果你自己看着办！”
走出校长室的时候，麦湖浑身发冷。丢了饭碗、受到耻笑，甚至锒铛入狱……种种不良情景一一闪现脑海。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她回忆了周四的处理经过，发现有些细节自己都模糊起来了。她对周正的用词很严厉很刻薄吗？她忘记了。她对周正有失公道吗？她记不清楚了。
她拖着步子，茫然地向前走。途中似乎有人在和她说话，但是她没有听明白，饶过了那人继续行走。但那人显然不肯放过她，又走到了她面前：“怎么了？”
她的神志才清醒过来，定睛一看，却是毕飒。她本能地脸红了，本能地低头。
毕飒从她手里抽出了报纸，扫了一眼：“你的事还真多啊！怎么说你也有两年的工作经验了，怎么处事比刚毕业的还不如啊？体罚学生？难道校长没有三令五申……”毕飒的话淹没在麦湖汹涌的泪水中。他狼狈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幸好这个时间是早自修，老师们要么在教室，要么在办公室，过道里没有什么人。
“你哭什么？泪水能解决问题的话，还要头脑干什么？”
麦湖呜咽了一下，却说不出话来。
毕飒叹气：“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解释清楚赔礼道歉不就行了？好了别哭了。家长在办公室等你呢！”
麦湖战栗了一下。
“你不是想做逃兵吧？”毕飒不容她反抗，拽住了她的胳膊向三楼办公室走去。麦湖慌忙擦干了眼泪。
到了门口，毕飒一用力，麦湖就不由自主地进去了。毕飒随手把门一关，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麦湖和那个女人，女人坐在麦湖的位子上。见了麦湖红红的眼睛，她气势汹汹地站了起来：“你就是麦老师吧？”
麦湖点头。
“麦老师，我也是老师，教高中的，对待学生都没有你这么厉害！”那女人扶了扶眼镜，盛气凌人地盯着麦湖，“你这是摧残祖国幼苗你知道吗？有你这样的园丁，花儿们的成活率有多少你知道吗？你还关机。那天从八点开始，我整整打了203个电话你知道吗？那天晚上我整夜失眠你知道吗？你还没做母亲吧，你知不知道一个母亲的心受伤后会是怎样的血迹斑斑？幸好我们家周正没出事，如果出了事，你拿什么赔我？”
那个女人的说辞引起了麦湖的反感，头脑一旦冷静下来，她的思维就变得敏捷了。周四的情景她重新设想了一遍，她的语气是严厉的，但是，哪个老师批评学生时候不是这样？她并没有让周正写检讨，只是一份说明书，将打架的情况说清楚而已，她至于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吗？
她的腰杆挺了起来。
她直视着女人的眼睛。
“我不是母亲，但我有母亲，我完全明白一个做妈妈的有多担心她的孩子！所以，如果因为我的不当引起了你的痛苦，对不起！”她没有让那女人开口，就流畅地说了下去，播音员级别的普通话，她完全可以毫无停顿地说上几个小时。
“让我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你，然后，请你以老师的身份判断我的处理方式。”她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事情大概，以及周正在班级里一贯的行为，又解释了手机没电的情况，“你说，在那样的情况下，是一味地纵容孩子，还是尽可能地让孩子明白自己的错误，让他知道正确的行为？”
女人被麦湖流利的言辞唬住了，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可能败在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口下，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你是在教训我吗？”
“我是在和你探讨教育。”麦湖诚恳地说道，“说真的，看到周正的家长也是一名人民教师，我真的很替他开心，也替我开心。或许旁人不理解教师，但教师一定能够理解自己的事业。在自己的教育过程中，每个老师都曾有过这样那样的委屈，但是为了孩子，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周正妈妈，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地想要孩子健康成长，所以，在我，是绝对不会做出有损孩子健康成长的事情……”
“你已经做了！”周正妈妈似乎抓到了什么把柄，“周正那天晚上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桌子上放着小刀。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说不定我们家周正已经割脉了。”
“我相信周正绝不会是这样经不起挫折的孩子！我心目中的周正，勇敢、上进，渴望友情，盼望进步，他不是一个轻视生命的人！周正今天来校了吗？我想也许我们对他有了误解……”
“误解？做娘的还会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周正妈妈从鼻孔中嗤了一声，“究竟是你是孩子妈呢，还是我？”
麦湖的脸一下子红了：“周正妈妈，我们是在解决问题……”
“难道我不是？你可以拒接电话，我却不会回避问题。不然，今天我不会到这里来。老实说，你这样的老师，我还真害怕周正的将来。”周正妈妈重新整装待发，准备新一轮唇枪舌剑，“你说我们周正有错，难道那个叫秦羽默的就没错？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只惩罚我们周正。你这不是歧视是什么？你不就是认定我们周正成绩差，人秦羽默是宣传委员吗？班干部怎么了？班干部就可以有错不改啦？”
周正妈妈的这一番言辞把麦湖打懵了，难道周正与秦羽默之间还有新的问题她没有问清楚？她不由得沉默了。
麦湖的沉默让周正妈妈的气焰燃到了极点：“我告诉你，就是你的不公正让周正有了轻生的念头。你要负责到底的。”
周正妈妈还说了许多，直到办公室门口集中了不少学生和老师，她才愤愤不平地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麦湖无暇理会老师和学生们异样的目光，就起身向教室走去。周正和秦羽默都在教室里上课。她叫出了他们两人，继续询问这件事情。这次，周正说出了秦羽默推他的时候，他的后腰不小心撞在桌角上了，很疼。他认为是秦羽默动手在先。秦羽默承认自己是推了周正，不过对于周正有没有撞疼的事情，他不清楚。
麦湖只能叹气。看着那两张不谙世事的脸蛋，她忽然有种任重而道远的重负。她带着沉重的口气分析了这事有可能带来的后果，两个孩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上都露出了慌张的神色。秦羽默到底是班干部，立刻向周正道了歉，还主动伸出手。周正也不好意思地承认了错误，惊喜地握住了秦羽默的手。
两个孩子之间的矛盾已经化解，家校之间的矛盾却依然重重。麦湖又叹了口气，周正忽然抓了抓头皮，对麦湖说：“麦老师，我没有要自杀。我只是拿了小刀吓唬妈妈的。那天我数学考试差，毕老师打电话给我妈妈，妈妈就揍了我一顿。我……我才……”
事情顿时柳暗花明，麦湖只觉得眼前一亮，她兴奋地抓住周正的手：“真的？”
“真的！”周正点头，忽然回身跑向座位，取来了数学试卷，递给麦湖，“你看！”
试卷上满是叉叉，鲜红的49分张狂而刺目，一如毕飒的个性！
麦湖拿着试卷，禁不住手都有些颤抖。她拍了拍周正的肩膀：“你是个诚实的孩子。老师喜欢你，老师相信同学们一定也会喜欢你的。只要你能够真诚地和他们交朋友！”
周正喜悦地重重点头。
回到办公室，麦湖好好地理了理思路，很明显，这件事情周正妈妈是存心栽赃了。如此恶劣的行为，麦湖第一反应就是起诉她！但是，孩子是无辜的，能够私底下协商，她不会让矛盾激烈化。
麦湖来到穆校长办公室，正好毕飒也在。
她目不斜视地走到穆校长的办公桌前：“穆校长，我想去一趟周正妈妈的学校。”
“哦？”穆校长镜片后面的目光敏锐地射向麦湖，“别让矛盾激化啊！这可是会涉及到两所学校的。”
“我知道！”麦湖简单地讲了事情经过，“穆校长，这事错不在我。如果周正妈妈能够承认错误并且道歉，我不会追究。但如果她继续是这种态度，我只有起诉！”
“起诉？”穆校长吓了一跳，“有没有这个必要？”
“有！”麦湖的脸又涨红了，但是这一次她没有退缩，她控制着自己略微颤抖的声音，“如果我们在家长面前一味示弱，将来的教学工作将更难开展。我们需要家长们的理解和信任。起诉，是保护我自己的一种法律手段。而保护好我自己，才能尽可能地维护学生的利益。”
“这、这怎么说？”穆校长用手指托了托镜框，眼神不再那么锐利了。
“我没有做错，却要背上黑锅，那么我是一个软弱的老师。一个软弱的老师，怎么为人师表？我拿什么样的人格去塑造学生的人格呢？穆校长，我会在下午第一节课回来。”麦湖转过身，撞上了毕飒的目光，令她惊讶的是，毕飒的目光中竟然充满了赞赏和佩服。
“等等，小毕，你和麦湖一起去。”穆校长在她身后高声叫道，“有话好好说啊，不要冲动！”
毕飒应了一声，追上了麦湖。
麦湖的嘴角微微一动，心想幸好穆校长没有叫她“小麦”，想想都要打寒噤！
“你到底是什么铜筋铁骨？”毕飒好奇地打量着麦湖，“真是什么挫折都不能让你低头！”
没错，麦湖在心底默默说道，挫折尽管可怕，但只要我敢正视它，我就拥有力量把它踩在脚下。
的确，接二连三的挫折，尽管给麦湖带来了痛苦，然而她的性格却反而由弱变强了。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正是她与毕飒的一次次正面冲突，让她在领导面前不再手足无措战战兢兢了。
麦湖学校所在的区域，集中了市内的好几所学校，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周正妈妈的单位是市内的第六中学，距离麦湖学校两百米左右，学校正在努力跻身为市重点高中。
麦湖向保安问清楚校长室后，就直奔而去。
她敲门的时候，校长正在接电话，点头示意她进去。
等校长挂了电话后，她开门见山地说了这事。
校长的表情严肃了：“有这样的事！”
“你可以让邵老师过来。”邵老师就是周正妈妈，校长的一通内线电话后，她很快就进了校长室。看见麦湖，她明显变了脸色。校长询问了这事，周正妈妈承认自己处理事情过于莽撞，但她也解释说当时见到孩子在写检讨，下笔之重把纸张都划破了，于是问了事情缘由，得知是班主任处事有失公正，当夜电话又打不通，情急之下，才向报刊打去电话。她说她也没料到会这么快刊登出来。或许是事情闹到了他们学校，令她也害怕起来，她这次态度非常诚恳，向麦湖道了歉并再三保证一定公开道歉。事情到了这个分上，麦湖也不想继续追究，她本来就是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态度来处理的。临走时，六中校长葛晟誉握着麦湖的手：“麦老师，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真的非常感谢！更感谢你能以大局为重，没有将这件事情扩大化。报纸上所刊登的信息给你带来的困扰，实在非常抱歉。我一定会督促邵梨娟老师以个人名义向你登报致歉。”
事情圆满落幕，毕飒只是做了一个旁听和见证者。
走出六中校门，麦湖长长地舒了口气。
“你变了！”毕飒的表情有些奇异。
“什么？”
“我记得你在领导面前容易紧张和不安。现在看来，那似乎变成了我的错觉。”
麦湖侧头想了想，扑哧一声乐了：“真的呢？那时候我真的超级胆小如鼠。现在想想，领导也是凡人做，我干嘛这么惧高啊？唔，六中校长风度很不错呢！”
毕飒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不会是被他迷住了，才会答应周正妈妈以个人名义道歉的吧？”
“小人之心了吧！”轮到麦湖不屑了，“集体无小事。学校荣誉是办学的生命线，是每个学生引以为荣的。我怎么能够轻易地让这么重要的东西受损呢？何况，还有周正呢！我不想周正会因为这事受到什么影响。这样的解决，最好了！”
“你很特别！”毕飒的目光有些深沉了。
“每个人都很特别！”麦湖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但一张白皙的俏脸却慢慢地红了。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麦湖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娇嗔道：“对了，我还要和你算账呢！”
“哦？”毕飒拎了拎左眉。
“你到底向周正妈妈炮轰了什么，让她会这样狠狠地揍孩子。你知不知道，暴力是最劣等的教育方法。周正的智力很好，只是容易偷懒，只要督促得紧了，成绩自然会上去的。他的语文现在已经能考到优秀了。”
“你是说我不会教书？”毕飒的口气有些危险了。
“我只是提醒你注意方法！”麦湖认真地说道。
毕飒猛地扣住了麦湖的手腕：“你真的是既清高又自大啊！你以为自己是哪个教育专家吗？别忘了，你才教了两年书。你连教坛新秀都不是，你爸还想着贿赂我呢？你拿什么教训我？”
麦湖又痛又羞，拼命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两个人的力量如此悬殊，她挣扎不休，毕飒却只是不动声色地抓着她。
“放开我！”她涨红了脸，强忍着眼泪。
毕飒却只是盯着她，眼睛里带着她不能理解的困惑和纠结，似乎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
“放开我！”麦湖大叫，“再不放开，我不客气了。”毕飒的反常让她也愤怒了，有什么了不起呀？就是因为这个男人的出现，害得她交上了华盖运。细细想来，从吕笙出走，到教坛新秀落选，到这次的周正事件，或多或少都和毕飒有着一定的牵连。如果她多疑一点，她真会以为这是毕飒在暗地里害她。
毕飒还是没有反应。
麦湖猛然低头，在毕飒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用力之重，以至于她都尝到了血腥味。
毕飒大叫一声，连忙抽回手臂。麦湖已经敏捷地避到了一旁。
“你是狗啊！”毕飒痛得咝咝地吸气，瞪着自己手背上渗血的牙齿印。
“当心得狂犬病!”麦湖刻薄地说道。
“你！”毕飒扬起手臂，似乎要劈头向麦湖打来。
“君子动口不动手！”麦湖一边大叫，一边飞快地向前跑去。
“你还跑！”毕飒腿长手长，又后发先至，一把扯住了麦湖背上的领子。两人一个向前跑，一个向后拖，麦湖穿着的休闲毛衣本来就比较宽松，一下子被毕飒拉了下来，露出了左边的肩膀和大半的后背，连里面粉红色的抹胸也见了光，雪白的肌肤暴露在阳光下，娇嫩而耀眼。
麦湖尖叫了一声，伸手扯紧了衣服。
毕飒如被电击，慌忙松了手，毛衣回归原位，但因为拉扯得厉害，领口变得松松垮垮了。
“看你做的好事！”麦湖几乎要哭出声来。
毕飒一声不吭地脱下自己身上白色的休闲外套，披在麦湖身上。他走到路边，叫了计程车。
两人先后上车，司机好奇地打量着他们。麦湖咬着下唇，脑袋垂到了胸口。
“大哥，用心开车！”毕飒冷冷地斜睨着司机，司机想要贫嘴，可一看到毕飒冷峻的神色，终于闭了嘴。两百米的路程很快就到了。计程车直接开到寝室楼下。麦湖一下车就向寝室飞奔，幸好这时候还在上课，寝室楼安安静静的。麦湖的尴尬总算有些缓解。
等麦湖换了件毛衣，她的秋装几乎都是毛衣加牛仔裤，在这个本该裙角蹁跹的季节里，她的衣柜里却没有一条裙子。她拿着毕飒的外套，走到走廊上，向下一望，毕飒已经不在楼下了。麦湖想了想，将衣服折好，放在袋子里，挂在毕飒寝室的门把手上。
麦湖给手机充了电，打开手机，发现周正妈妈所言非虚，她的确给她的手机打了203个电话。她叹气，运气不好，喝开水会噎死，放个屁会撑死。这话她曾经听同办公室的陈婧颜老师抱怨过，当时一笑了之，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感同身受！
她回到办公室，二班的数学老师黄放告诉她，穆校长找她，让她回个电话。
她打通了内线：“穆校长，我麦湖！”
“哦，小麦老师啊！”话筒里穆校长语声带笑。
麦湖打了个寒噤：“是我，请问你找我什么事？”
“我听小毕说了，你处理得相当完美！六中校长也打来电话了。不错，不错！年轻人能够这样稳重顾全大局，真是不错！”穆校长一迭声地表扬了她。
放下电话，麦湖耸了耸肩膀，心想原来领导也像孩子一样呢，受到了表扬就觉得兴高采烈，看谁谁一朵花啊！她抬起头，发现黄放正愣愣地看着她。
“怎么了？”麦湖奇怪地摸了摸脸蛋，“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没有，没有！”黄放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
麦湖又耸了耸肩，回到自己的座位。她的座位和黄放的座位成对角线，她的右侧就是二班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陈婧颜的办公桌，这节课，她在上课，毕飒没课，自然不会过来。所以，办公室就只剩下她和黄放两人。
她打开了液晶电脑，这一早上忙的，电脑都来不及开机。上周又请假，她的电脑却还是纤尘不染的。这得归功于他们办公室的陈婧颜老师，已经做了婆婆的陈婧颜，还没有孙子，再差两年又要退休了，除了班主任和语文课，没有其他的工作任务，没事的时候，就常常搞搞卫生。他们办公室已经连续十一周被评为文明办公室了。
“麦老师，你真漂亮！”对角线的黄放抬起了头，鼓起勇气对麦湖说道。
麦湖吓了一跳，视线凝聚到了黄放那张年轻的透着英武之气的脸，本能地回应：“谢谢！”心里说难道这个黄放也得到什么表扬了，所以看她看成了一朵花？
虽说她与黄放相处了两个多月，但黄放为人比较严肃，她呢，平时也总是忙着教学工作，两人偶尔聊天，也都是教学上的事情，鲜少涉及私人问题。也难怪麦湖会觉得突然了。
黄放腼腆地笑了笑：“算起来，我不过比你小了几个月而已，我可以叫你麦湖吗？”
“可以啊！”麦湖的大脑暂时短路，小几个月？是这样吗？她是提早上学没错，可黄放比她迟了两年教书啊！
“麦湖，有没有看过《阿凡达》？”
“没有！”麦湖是知道《阿凡达》炒得有多热闹了，但她向来不爱追风，对美国大片又存着偏见，总觉得他们的影片假大空，老是搞得他们是地球人的救世主一样。因此，叶芯都看了三遍的片子，她却兴趣缺缺。
“我有2D的影片，你要不要看？”
麦湖笑了笑，心说，3D的电影票我都给了叶芯，还看2D呢？但她不喜欢过分张扬，只是摇了摇头。
“很精彩的！”黄放索性站了起来，走到麦湖的办公桌旁边，“真的！”
“我不喜欢这类影片。”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黄放没有放弃，“我都可以帮你下载。”
麦湖抬头看了看黄放：“下载？”
“是啊！不过，当然不是在办公时间。我可以在晚上下载。”
“太浪费时间了。”
“不浪费！可以边下载边干其他活。”
麦湖又笑了笑，手指按动鼠标，从邮箱里收了几份邮件，都是学生发过来的作文，有待修改之后放到班级博客上去的。可是，黄放还站在那里继续谈论电影。
麦湖真不知道该受宠若惊呢，还是烦不胜烦！今天之前，她对黄放的印象还算不错，这小伙子不爱闲谈，待在办公室的时间里，总是低头做自己的事。没想到来了这么一出。麦湖心里面咯噔了一下，心说，这家伙不会是想追求她吧？
这么想着，她干脆抬头打量着黄放，身材不是很高，一七零左右，但五官很MAN，一身运动服，看着利落清爽。可是，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毕飒的影子，毕飒走的是休闲路线，个子该有一七八吧，身材比例是学校男教师中最匀称的。这样的男人，应该是穿什么都帅吧！
她的脸蛋微微一红，落在黄放眼中，不免有些窃喜。
两人心中各思所想，都没留意到下课铃声。陈婧颜走了进来，一眼望见这样的场面，表情就带了些暧昧：“哟，聊什么这么投入？都中午了，还不去吃饭？”
“没什么，没什么！”黄放的解释明显带了掩饰，“麦湖，我们吃饭去吧！”
这光景，两人倒真的像在谈恋爱了。麦湖无奈起立，随同黄放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