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宽敞的大堂里顿时间鸦雀无声,宾客们屏气凝神,璟南的手骤然攥紧,看向仲孙灵儿的眼底里是一片肃杀。
被莫名点到名字的慕浅本还在梨花木椅上晃啊晃的,忽然一个激灵差点被摔下去。她稳了稳心神,一种奇怪的感觉自心而生。这场本该是她的大婚,而今她却要为自己的男人和他的女人奉上贺词。这是什么狗血事儿?她看着远远站在台上,万众瞩目的他,眼前有些模糊,心里有些惶惶然。满堂宾客此时的目光的都放在自己身上。看来也是无法拒绝了。
柏宏周身散发着肃杀的气息,在快要发作的时候,慕浅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肩上,示意他安心。
而远处的璟南,看着她十指芊芊,放在柏宏的肩上,虽看不真切,却是实实在在的可以感觉到她眼中的万千柔情。攥紧的手渐渐松了,只是很苍白。
慕浅站起身来,一双凤眼波光流转,“今日,是璟南公子和灵儿姑娘的大婚,慕浅嘴拙,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灵儿姑娘模样如此端正标志,璟南公子,亦一表人才。实在是郎才女貌。慕浅代所有宾客,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连理,慕浅敬你们一杯酒。”她扯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白玉雕花酒杯中是满满的上好竹叶青,从前璟南就告诉过自己,上好的竹叶青,如若三尺碧落之泉一般清冽,色泽饱满柔和,只有白色雕花酒杯才能衬出那股竹叶青应有的本质。酒到嘴边,她想起这一段,拿着酒杯的手稍稍一滞,却也是一仰头喝了下去。她嘴角扬起一个笑,却是惨淡之极。
璟南身子一晃,一字一句,都砸在心尖上。旁的人觉得大方得体的贺词,在自己的耳中,却如冰天寒地里最锋利的利刃,穿耳而过。恍惚间,仿似看到她嘴角苍白的笑容,可是一眨眼,她却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潇洒模样。他看着她的样子,心中是痛的。试问,如何不痛?他低下头去,掩去了眼底里的惊涛骇浪和内心的万分纠结。
慕浅,你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柏宏闷声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食指在桌上轻轻扣着,显出自己满心的不耐,在婚堂内更是清晰可闻。仲孙灵儿也是淡淡一笑,面上的得意一览无余,“灵儿在此谢过浅浅姑娘了,也希望,我和璟南,真的能够承姑娘吉言,白头到老,早得贵子。”她轻轻巧巧的揽过他的手臂,抬头看他,端的是一副天真无邪的少女模样。
台上有些僵化的几位丞相和台下宾客也都慢慢地忘却了方才的事情,心无芥蒂的吃好喝好了。
“浅浅,你醉了,我们回家。”柏宏站起身来,一袭黑衣显得更加冷血。慕浅微眯着眼,嘴角上扬,这般的柏宏,可是许久不见了。
她把散落在脸庞的头发拢到耳后,耳垂上一片轻飘飘的白羽很是好看。
“那就走罢。”她站起身来,脚一软,跌到了柏宏怀里,而后闭上眼,作醉死状。
柏宏心领神会,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在众目睽睽下把她拦腰抱起,“各位,慕浅不胜酒力,在下就先行告退了。璟南,祝你们,”他顿了一顿,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永结同心。”安心躺在他怀里的慕浅嘴角微扬,柏宏,你这句祝福,怎么听都像是一句怨念啊。
没等其他人反应,一旁的婢女就掀开五色珠帘,柏宏抱着慕浅落落大方的走了出去。
慕浅的裙摆随着柏宏的走动微微动着,仿若一只硕大无比的蝶,在荆棘中跌跌撞撞。
璟南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整个人如同陷入了万劫不复的沼泽。
眼中的光华一寸寸黯淡,仿佛一个,已经学不会挣扎的,将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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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柔和,如泼墨一般挥洒在青石板路上,仿若一层薄薄的霜。
慕浅像一只受了重伤的疲惫小兽,褪去了所有的尖锐和争抢之心,安安稳稳的躺在柏宏的怀里。虽说竹叶青是上好的让人招架不住的醉酒利器,但是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这点小酒,如何让她‘不胜酒力’?
柏宏每走几步,就低头看看怀中闭着眼的她,嘴角勾起的是淡淡的笑。
“浅浅,你后悔吗?”他踌躇了好一会儿,终是问道。
她没有答,抿了抿嘴,好像真的是在思量。
“后悔,”她缓缓睁开眼,一双流光溢彩的眸子里,光华尽散,“柏宏,爱过他,是我今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他前进的脚步猛地一滞,而后惨淡一笑。
“不,浅浅,不是爱过他,”他顿了一下,抱着她的手紧了紧,“应当是,你还爱着他,是你今生做过,最错的一件事。”
她垂下眼去,淡淡的月华把侧脸照的很亮,绕着头发的手一顿,“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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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眼皆是大红色的婚房里,燃着龙凤烛,做工精致的鸳鸯被叠的整整齐齐,仲孙灵儿坐在床榻上,目光灼灼,面色绯红。
她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她早在要嫁给他的时候,就知道了。
她要为他生下一儿一女,她要取代慕浅在他心中的位置,即使需要一些时日。
她要成为他心尖尖上的人,她要成为他今生今世永远的妻。
璟南喝的脸色潮红,被人搀扶着进来,活脱脱一个醉汉的模样,闹哄哄的人一散,门一掩,他便恢复了那清冷淡漠的样子,步伐很稳,他从床榻上拿走一个玉枕,一床被子,连看也没有看床榻上的‘娘子’一眼,便走到屋子的另一边,在一个窄窄的榻上,准备歇息。
仲孙灵儿从他进来的一刹那就面带笑容,正准备说出一些‘夫君,今日让我为你宽衣’诸如此类的话,却全然不料他把自己当做空气一般。
她气急,却是掩下了心中所有的不快,手拿一个小茶杯,盈盈的朝他走去。
“璟南,喝点茶水罢,方才应酬了那么多酒,应当是很受不的了。”她柔柔的说,眼底里满载笑意。
他凝神了一会儿,只得一饮而下。
茶水入肚,只觉口干舌燥,浑身燥热。看着眼前的人儿,竟然有些模糊了。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稳下心神,聪明如他,已知那‘茶水’里到底掺杂了劳什子东西,他顾不上想太多,眼前的人儿与慕浅的面容交叠在一起。
她微微一笑,“璟南,新婚之夜,总归是要睡在婚床上的。”她半扶着他,把他放在床榻上,眼波流转,柔情似水。褪下繁复的婚服,只留一件轻薄的内衫,她微微俯下身去,食指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画着圈儿,在他耳边低语,“夫君。”
璟南的呼吸声变得低沉粗重,猛地一个翻身把她按倒在床榻上,一把咬着她雪白的耳垂,手上极其灵巧的褪去身上的衣物,呼吸声愈发重了,身体内似乎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要把自己燃烧殆尽。
仲孙灵儿扬起嘴角,想到慕浅,眼底里便是一片的轻蔑不屑。
慕浅,或许你曾经得到过他的心,可是如今,他痴恋的,疯狂的,都是为的我。仲孙灵儿。
璟南的动作变得更加粗暴,他近似疯狂的吻着她柔嫩的脖颈,嘴里吞吐出一个名字,
“浅浅。”
她的身子猛地一僵,这一生呼唤,仿佛也把璟南从不理智中焕醒过来,
他睁开迷乱的眼,试图辨认被自己按倒在身下的人,到底是不是慕浅。
仲孙灵儿扯出一个妩媚的笑,“璟南,我是浅浅。”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我是浅浅。”
璟南眉峰一转,猛地推开她,凝神看了好一会儿,方才的欲望燥热可算是压制了下去,他的眼底里忽然燃起了滔天盛怒,穿好衣服,脸色是难看冰冷的,望着床榻上衣衫半褪,泪眼汪汪的仲孙灵儿,厌恶在心底里油然而生,看着她的眼神里,除了冰冷,更多的,是憎恶。
他把水壶里的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狠狠的把水壶摔在地上,碎瓷散落了一地,清晰可闻。
临出门前,微微侧脸,还是那副清冷模样,“女子家,还是自爱些好。”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余下仲孙灵儿愣愣的呆坐在床榻上,她用被子紧紧的把自己包裹起来,桌上的龙凤烛在泪眼中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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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夜晚已经夹杂了一丝初秋的微凉,柔柔的牵动思绪。
璟南走在空荡无人的街,华灯初上,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他无力的靠在墙边。
浅浅,你可怨我,怪我,恨我?
若是可以选择,我是不会走上这条路的。毕竟,面对一个我完全不熟悉,并且是我妻子的女子,我实在是无法去接受。
你恨我吗?你是不是恨我给了你诺言,又不实现?我有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你可知,我又多想和你一世长安,我多想和你生活在没有人打扰的地方,有一个竹屋,一条大狗,我们可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后我们能有一儿一女,直到死去。
你知道么,当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成为空想时,心中的绝望有多深吗。
方才,我还当真以为眼前的人是你,我还当真以为那在我耳边呢喃柔情的人,是你。可是我知道那不是。你不会用尽妩媚招数撩拨我,你不会下药来迷晕我,你亦不会做出一副娇羞的样子讨我欢心。你总以为你不够好,其实在我心中,你已胜过很多人。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
能让你这么恨我,或许对你来说,是个更好的方式,你可以找到更好的人,厮守到老。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他眉峰紧蹙,却毫无预兆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角就溢出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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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
仙殿上站了数排的仙家,大家都议论纷纷,低语不止,直到天帝天后入座。
“禀告天帝,近日妖界动荡不安,恐怕。。。。”一个仙君站出来,毕恭毕敬的说,语气里却满是着急。
天帝皱着眉,凝神半晌,摸了摸下巴,“近日妖界动荡,我也是知道的。而让妖界如此动荡不安的,只有一个原因。”他的眉头紧蹙,眼底里一片冰寒。
众仙家闻之,皆是一惊,却都极快的把心中的想法掩了下去。
天帝微眯起眼,透过层层仙殿,望到四海之滨的诛仙台。
我担心的,怕是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