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有的火烧云自天际缱绻翻滚而来,仿若泼上去的彩一般瑰丽逼人,尘世间仿佛在无声的被燃烧着,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火花。
女子一袭红衣,倚着桃树坐着歇息。
男子一袭蓝装,也是靠着桃树坐。
两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事,静坐,不语。
慕浅侧过脸去,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仔细的数一数,他们已经认识了一个春天外加半个夏天了。不知为何,两人打从第一次相见就有着奇异的契合感。就好像说书人口中无数的言情小本里写的那样,那个对的人,走过万重山河,千丈冰川,百里桃林,马不停蹄的赶来,来到你的身边。只一眼,你就知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他就是你要寻觅的人。而一切都来的那么快,虽时光匆匆,却仿佛已过千年。两人笑笑闹闹,对对方的喜好了解的一清二楚。一个眼神,动作,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其实,对他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他的家世,他的亲人,他为何一个人住,他到底要去哪,自己都一无所知。只是,他不说,我便不问,如此便好。
璟南正好侧过脸来,两人眼神猛地撞在一起。
他温润一笑,笑意一直达到眼底,忽然,他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腕,还未等她惊愕的开口问,便拉着她站起身来,端端的站在桃树前。
他右手是一块略有一些尖的石子,他用石子细细的在桃树粗壮的树干上刻下四个字。
“慕浅璟南”
她略有些慌乱,双颊浮上红晕,愣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
“无论从今以后,发生什么,我璟南都不会离开慕浅。”
“我虽不信鬼神,但请天地诸神为我见证,若今日我有半句虚言,便坠入黑暗之渊无法轮回。”
“四海八荒,慕浅是璟南唯一的亲人,无论现在,还是将来。”
他一双墨黑色眸子里写满了认真与执着,握紧自己的手沁出了汗,但是宽厚,却温暖。
“浅浅,我会去提亲,我会亲自去慕府提亲。你可否,可否愿意嫁予我,今生今世,都做我的妻。”他用手抚上她精致的面容,暖风吹起青丝,刹那仿佛就是春回大地。
“然后呢?”她微微侧着头,神色俏皮,语气里跳动着喜悦。
“我们成婚。”
虽无一般情话一般让人甜腻到了掉入蜜罐儿里,却已然是这世间最绵长的情意。
普天之下,漫漫红尘,我只取一瓢饮,只愿成为你今生今世的归依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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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明灭,摇曳在夜半清冷的风里,浓重的酒味弥漫在各处。
.......
“无论从今以后,发生什么,我璟南都不会离开慕浅。”
“我虽不信鬼神,但请天地诸神为我见证,若今日我有半句虚言,便坠入黑暗之渊无法轮回。”
“四海八荒,慕浅是璟南唯一的亲人,无论现在,还是将来。”
......
“浅浅,我会去提亲,我会亲自去慕府提亲。你可否,可否愿意嫁予我,今生今世,都做我的妻。”
“然后呢?”
“我们成婚。”
......
柏宏晃了晃手中空空如也的酒壶,自嘲般的扬起嘴角,摇了摇头。柏宏,你从未得到过她的心,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还是以后。纵然你是陪伴在她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但是这又如何?漫长的时间怎能敌得过一个怦然心动?柏宏啊柏宏,你终究是太天真了。你给得起她什么?你爱不起,你输不起。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把手上的瓶子狠狠的砸在门边,酒壶应声而碎,在这样的夜里,显得更加凄清。
“呵,浅浅,浅浅。”他的脚步一歪,倒在洒了酒的地板上,闭上眼,嘴角的笑一点一点的敛去,眉峰紧蹙。
我忽然觉得,我永远的失去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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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东西!慕府家的人!你不准娶!”璟少轩拍案而起,脖颈青筋爆出,一脸怒气,“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璟家会如此都是拜慕家的慕陵所赐的吗!婚期已经订好了,由不得你拒绝!”
“爹,你如何能这样草率的决定我的将来?我要娶妻纳妾都是我的自由罢!”璟南也是猛地站起身来,眼底里一片渗人的冰冷。
璟少轩平息了一下,抿了一口茶,“璟南,好,我可以既往不咎,你可以在娶了灵儿之后,把慕府的那个纳为妾室,我是。。。。。”“不,”他一下子打断,“我非她不娶。”
“你!”璟少轩怒发冲冠,猛地扬起了手,眼看着一巴掌就要打了,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不可能的,璟南,婚期已定,仲孙是三大家族之首,他们所要定的婚,是万辞不可推的。你最好趁早和慕府的人统统断了联系。慕氏如今也是自身难保。若是仲孙氏要对付他们,就如同对付蝼蚁一般,你要自己好好想想。婚期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长安城。你就好好的待着,别给我惹出劳什子破事出来。你要记住,你是璟南,是璟家唯一的儿子。我们只有你,你是唯一的希望。”璟少轩的语气里甚至带了一丝哀求,让璟南有些愣神。
他放下手里的茶,两鬓早已花白,仿若风烛残年。
自己又何曾不想重振璟氏?可是无奈自己本身就无心于朝政。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实是让自己作呕。不想去接触那些见风使舵,左右逢源的人,亦不想成为那一类人。所以他才只身一人住在外头,为的就是躲避。说白了,也就是他在逃。逃离那些自己本该要背负的一切。
璟少轩慢步走出去,却又顿住了脚步,头也不回的说,“璟南,你要记住,你给不起她任何承诺。”
一直低头不说话的莫语看着璟南逐渐苍白的侧脸,心有不忍。自家公子对慕府小姐格外上心,自己是知道的。那家小姐也是个妙人儿,全无小姐架子不说,模样也是生的周正靓丽。
“公子。”莫语轻轻唤了一声。
璟南没有回答,手却微微颤着。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逃避这场婚约,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她顿了一下,虽一直低着头,却明显的感觉到璟南一下子转过脸来盯着她,“逃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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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声此起彼伏,忽高忽低,风却是清凉得很。
慕浅身着浅色薄衫,斜斜的倚在美人椅上,灵巧的手一针一线的做着刺绣,眼神里满是专注和认真。
慕浅满意的看了看自己五日来的成果,“浣竹,你看看我的女红,愈发好看了。想当初我绣的那个鸳鸯啊,长的跟池里扑腾的鸭子一样。”说罢又啧啧啧的自我得意了一番。
浣竹仿若未闻,只是低着头用手绞着手帕,紧紧咬着下唇。
她没听到有回答,不解的抬起头,“浣竹,今日身体不舒服么?”
浣竹茫然的抬起头,一时有些懵了,而后反应过来,“没,没事啊。”说罢走过来,“小姐这次绣的可真好。”她绽开笑颜。
慕浅也顾不上关心她奇怪的情绪了,旋即笑道,“是啊,璟南一定会喜欢的。对吧。”
浣竹的脸霎时间变得苍白,绞着手帕的手指关节发白,青筋微微突出。
“小姐。。。。。。”她犹犹豫豫的叫了一句。
“不对,我觉得还是加一点其他的景物吧,单单一对鸳鸯是不是太单调了一点,唔,好像是太单调了,浣竹,你说我是要加点水波呢,还是绣上去点水草呢。哎,早知道我就绣并蒂莲了,可是那个有点难。。。。。。”慕浅一个人絮絮叨叨的,脸上却盈满了幸福。
“小姐!”浣竹冷不丁的大吼了一句,慕浅微微吓了一下,显然她对她这样大惊小怪的样子已经见怪不怪了,微微抬眼,却愕然发现浣竹眼里蓄满的泪水。
“小姐!你值得吗?为了这么一个男人你值得吗?璟南公子就要和别的人成婚了!要和仲孙家的仲孙灵儿成婚了!你为何还要苦苦为了他做这做那!你以为他的甜言蜜语都是真的吗!在浣竹看来,他不过是一个欺骗别人感情的大骗子!大骗子!”她声嘶力竭。
慕浅脸色很是难看,苍白无色,手颤颤的拿起绣花针,一针一线的绣,一个不小心,针刺进了肉里,却已经毫无感觉了,“浣竹,你在骗我的吧?他连家人都没有,怎的会和仲孙家的小姐成婚呢?这么大清早的,有些玩笑话不能说。”
浣竹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刺绣扔在地上,“小姐,我不是开玩笑!这件事情整个京城都传遍了!独独你一个人不知道罢了!整整五日了!璟南公子有来找过你吗!他解释过吗?!”
其实自己早该猜到了,他这样温文尔雅的气质,这样温度翩翩,怎么可能无父无母,只身一人。前几日回到慕府,爹也提起过仲孙氏和璟氏联姻。自己当时就该想到的啊。慕浅,到底是你一直在骗自己,还是你真的不知道?你猜到了,不是吗。整整五日,你都没敢出门。怕的就是那舆论,那些对他们婚约的祝贺,本以为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就可以不闻,不看,不知,可是,流言实在是太迅猛,让自己措手不及。
“是么,”慕浅蹲下身去,重新拾起了那未完成的刺绣,手抑制不住的颤抖,泪水印在绣面上,“如此,那祝他们白头到老。”
......
“无论从今以后,发生什么,我璟南都不会离开慕浅。”
“我虽不信鬼神,但请天地诸神为我见证,若今日我有半句虚言,便坠入黑暗之渊无法轮回。”
“四海八荒,慕浅是璟南唯一的亲人,无论现在,还是将来。”
......
慕浅自嘲般的笑笑,人生在世,本就是‘命不由我只由天’,要如何‘覆手反排命格’?从相见,相识,相知,从头至尾都只是一场闹剧。
彻彻底底的闹剧。
“浣竹,结束了。”辛苦了五日的刺绣在如若青葱一般的手下撕裂成了两半。
既不守诺,何必许诺。如今,我们是真真切切的,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