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月咒
偌大的房间里,入目之处所见的都是流氓兔的图案。流氓兔的被套,流氓兔的枕头,流氓兔的窗帘,还有床头柜那一排流氓兔公仔和流氓兔闹钟。
看得出房间主人仍然对于流氓兔的情有独钟。
可从房间流转了一圈后,重新回到房门上,一张“火影”的海报显得格外碍眼,与以流氓兔为主的房间显得有些的格格不入。
房间是很安静,只听见被子下轻微的呼吸声和闹钟秒针的滴答声。
早上的阳光透过窗帘的间隙照射进来,落在了床头柜上的流氓兔闹钟上,而这时,刚好响起了十点钟的闹钟声,积极地催促它的主人起床,只可惜被下的人只是翻了个身便没有了反应,而闹钟也在闹够了五分钟后自动静了下来。
是自动吗?
这下子被里的人终于有反应了,翻开盖过头的被子,明月眯着惺忪的眼。
“对不起,小姐,吵着你了吧?”
“没有,哦,原来十点了,我好像睡了好久似的,骨头都有点松散的感觉,对了,今天是星期几呀?星期六还是星期天?”
“星期一。”米婶的回答让明月的睡意全走。
星期一?这么说她睡了两天,难怪感觉这么久,难道骨头像散架了,可是——
“啊!十点钟,我要迟到了。”明月挣扎着坐起身来准备穿衣服穿鞋洗脸出门,可米婶按住了她。
“小姐刚退烧,医生吩咐休息一天的,我已经向小姐的班主任请了病假,所以今天的小姐就放心在家里休息吧。早餐做好了,医生说要多吃点有营养的食物。小姐还是瘦了点。”
“可我不怎么觉得饿。”
“不饿也要吃一点,对身体有好处。”
见明月点了点头,米婶才笑着走出了房间,可当她看见那碗冒着热气的白米粥,虽然提不起什么食欲,可她还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后端起了白瓷碗一口一口地喝了去,喝完它。
她生病了,米婶一定很担心。
记忆中,是信羽和想悠送她回家的。她也只记得自己应该是在学校里迷路了,后来就一直发高烧昏睡了两天。两只手的手背上的红点告诉她,她一直在打点滴,一直在昏昏沉沉中,晶亮的液体一下一下地流进透明的管子里,一下一下的。
在明月搜索了一阵背包后,她才记起自己的手机弄丢了,新手机用不够两个月就完蛋了,有点点的心疼。然后,她又很自然地望着天花板开始发呆。同样的也是在记忆里,养病休息的人要么是对着天花板要么就对着窗外发呆过日子或在想一些也不清楚的事情。
原来自己也会潜移默化的。
感觉记忆在脑子里断断续续的。
尽管如此,那扇幻觉散发着光亮的窗后仿佛云雾中华丽的白色宫殿还是挥之不去,只希望不是什么不好的预兆就好了,她可是很向往目前的生活的,她不想提前到天堂报到……呸,呸,呸,小孩子不懂事,天地观音,有怪莫怪!有怪莫怪。
“看来生病的人都是比较迟钝。”
正在魂游太空的明月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差点再次虚脱,因为她看见了突然出现在她房间里的几个人影倒是真实得可怕,有福乐兄弟的笑脸,笑得有点奸诈;有司徒信羽的装模作样,对着那朵海芙含情脉脉,马上让她丢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有傅上弦如同看穿什么的神色,笑容漂亮而令人胆涩;还有……
还有?
明月揉了揉眼睛,睁眼,然后又再揉眼睛。
太奇怪了,怎么会看到想悠静谧的脸和如水般关怀的眼睛,太奇怪了。
“你到底还要揉到什么时候?小心眼珠掉下来。”
红色警告马上生效,她已经可以百分之二百肯定刚才绝对不是幻觉,可她还是万二分的希望是幻觉。
只是已经太迟了,她不知道假发被米婶拿下后放到哪里了。
“要找这个吗?”
那头乌黑长假发正在傅上弦的手里,可明月没有马上抢过,也没有肯定或是否定,她只是拉过被子将自己盖过头,闷着声音说了句平如淡水的话——
“探病的时间已过,请回。”
天知道她恨不得马上找个洞钻进去。
“哗!是橙子耶!我最喜欢了。”
“耶!太好了,有我喜欢吃的青枣。”
“那个,想悠,可以吃吧?!”
“哦,可以呀,这些水果都是给大家一起吃的。”
“哇塞!想悠不但人长得漂亮,连心地都一样好,好精致的水果篮哦,那个,蜜饯看起来也好好吃哦,还有,那个,葡萄干……”
“你们两个不能欺负想悠。”忍无可忍的明月一掀开被子就冲着福乐兄弟怒吼,可当她反应过来时,她自己便定格在那里了。
算了,算了,看见了又怎么样?管不了了。
认命似的乖乖地躺在床上,被子不再盖过脑袋,而是像病人似的让探病的人准备给自己轮番的问候。
只是不知是哪门子的问候,除了想悠以外,其他四个人根本就是来客串的,特别是福乐兄弟,竟然一边狂吃想悠带来的水果和健康食品,一边称赞明月的发型如何潮爆,说什么很少女生有勇气将自己的头发剪得那么短然后还不厌其烦地天天替自己的假发打理。
要不是想悠在场,明月恨不得用透明胶封住他俩的大嘴巴。
而信羽竭尽他所能将明月的房间摆满了海芙和满天星,真不知他哪里弄出那么多花。而傅上弦在环视了一周房间后,只是说了句“除了流氓兔之外什么也没有。”的话让明月气了好久,只是不好意思发泄而已。
一个小时下来,只有中间米婶送茶点进来时安静了一会儿,有礼貌了五分钟。
当太阳开始落山时,探病的队伍才随之散去。
只是在临走前,走到最后的傅上弦似乎握住门把手时停顿了两三秒,明月问他还有事吗?他说了句还是算了后也走了。
是米婶送他们出的门,明月听着渐远的声音,看着远处的天空开始沉甸。
月.既望:好久不见了。
H.K:久得深海鱼都长胡须了。
月.既望:有吗?没有呀?还是跟以前一样年轻,一样帅呀。
H.K:多谢咯。
月.既望:你臭美什么?我说的是深海鱼。
H.K:我没有告诉你我的前生就是一条深海鱼么?
月.既望:那我就是渔夫咯。
H.K:为什么?
月.既望:因为我最爱吃鱼了。
H.K:不是西瓜饼吗?
月.既望:是南瓜饼。
H.K:那鱼呢?
月.既望:……呃……
H.K:怎么这次隐身了这么久,没听说你要到深山隐居去。
月.既望:自从加入了那个什么烂社团后,我是怎样天天都披星戴月苦不堪言呀我!!!
H.K:哗!好多感叹号呀!看来真的好苦哦。
月.既望:然后……
H.K:然后?
月.既望:然后生病了。
H.K:你生病了?怎么了?
月.既望:放心,已经好了。
H.K:真的?没事就好。
月.既望:当然,现在跑十几二十公里都行呢!
H.K:是吗?那你尽管跑好了,我在喊加油你听见吗?
月.既望:废话。
H.K:一点都不废话,那,明天见。
明天见?
最后那三个字让明月忘了发送“88”,当她再去看那条深海鱼时,主人已经离线了。然后,她也退了出去,想着明天记得挂Q才行。
第二天一上学,明月就跑去三班找到了杨儿,告诉她关于古月图书馆之所以会在入夜后消失的事。那是因为她当时所在的地方并不是古月图书馆附近,而是它的旧址。经证实,那天杨儿同学是因为打扫科研大楼的工区卫生,因为天黑了,当时雾又大,于是在回来的途中迷了路,进了北区,因为一路上没看见古月图书馆,所以认为它消失了,其实图书馆没有消失,只是走错了路,而对于这一点,明月绝对可以理解,因为她就是这么被困了几个钟头。
可对方冷淡的点头反而让明月难以理解。
“嗨,小月,早安!”
明月刚拉开椅子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福乐兄弟已前后脚地冲上来,笑得好夸张。
“早。”她回应得很是无奈。
“我跟你说呀,小月,我和乐都想了个好主意。”
好主意才怪?馊主意就差不多,总之,就不是好东西。
“那个,我没有兴趣。”明月的请便手势对于他俩一点作用也没有。
“没兴趣不要紧,跟兴趣没多大关系。小月,你怎么了?”
“头疼。”明月干脆趴下,顺便用棉花塞住耳朵。
“这么说,小月你答应咯,我就知道你不会反对的。顺便说一下,你假发的发质还真不错,不要的时候记得留给我们,那,咱们先谢谢了。”
福乐兄弟走后,明月还一直趴在书桌上,昨晚已经很早睡的,现在还是感觉有点昏昏然,以至于班里的同学们正在热烈地讨论关于今天新转来的转校生的消息她一点都没听到。
一早上的课明月都在昏昏欲睡中晃过,第五节的下课铃声响过后,她才打着哈欠坐直身子收拾桌上的历史课本,饿得她前胸贴后背了,擦拭了眼角的泪珠后,她便拿过钱包站起身来到学校的餐厅吃饭。今天就她一个人去吃饭,在之前她已经杜绝了同福乐社的社员吃饭,而想悠今天要到科研社开个临时会议,会议结束后通常会和导师们留在教师餐厅吃饭的。
从后门槛出去的她,也完全没有留意到前门女生簇拥的那阵骚动。
教室到学校餐厅,一路上明月仍旧哈欠连连,温暖的阳光落在身上很舒服,更让她懒洋洋的,连走路都比平时慢上了好几倍。也许是记起了自己没带零钱,她打开钱包,数着几个硬币,突然手握不稳,银色的硬币撒到水泥地上去,发出杂乱而清脆的声响,她忙不迭地一个个捡起,最后的一个却不听话地一路滚走,她一路跟着追过去,总算停下来了,当她想捡起时已有人弯腰去捡了起来。
随着那人的抬头,明月也抬起了头,可当下她却给什么点了穴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对方扬了扬手中的硬币,笑着说:
“怎么了?不认得我么?”
谁说她不认得,她只是以为自己又产生幻觉了。
她的反应是跑过去扑入了对方怀里,可疑问还是很多。
“怎么来了,子昊?”
“不欢迎我吗?”康子昊有点懊恼。皱起眉头却仍然温柔,皮肤白皙,甚至比女孩子的皮肤还要白,温和的轮廓,笑容带着虚弱的美,华丽而悲伤。
华丽而悲伤。
这一直是明月对子昊的感觉。他是她英国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只是连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的朋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学校这里的呢?
“省亲吗?”可没听他说过有亲戚住在谷林市这里呀。
“看望你呀。”
“嗯,然后呢?”
“然后?哦,然后是同学咯。”
“同学?”
“对呀,很高兴吧,咱们又能成为学友了。”
“学友?什么意思……”明月总算发现了他穿的是他们学校男生的制服,胸前的那个繁复的校徽在阳光下尤其突出。“什么时候?怎么之前我一点都不知道。”
“今天早上,只是咱们没能同一班,真是可惜。”
“今天?那昨天……”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到那一句“明天见”了。好样的,居然学人家装什么惊喜。
“我可没有装模作样呀。”子昊像是一眼洞悉似的笑着说。
本来明月是想用瞪的,可是她实在太饿了,瞪到最后成了目光呆滞,倍感乏力。
“精神跑到哪去了?”
“我快饿死了。”
“看你一点都不像大病初愈的人,好吧,告诉你一件让你马上精神十足的事。”
“什么事?”
“今天我请客?”
“真的。”那个语气与刚才的半死不活比较根本就一个天一个地,双眼都发光了,只差没流口水而已,“那等什么,快走呀,顶多我吃亏我替你点菜好了。”
“那我不是很危险,我可不想被押下去洗碗筷。”
“放心,怎么会呢?”
“……”
一棵紫荆树上,傅上弦拿下盖住脸的书,睁着眼看着头顶上的阳光碎片。那一片一片的阳光碎片落了他一身。他的头发,他的衣服,他的脸,还有他的眼睛。
而在一边的分岔路上,刚从教师餐厅出来的安想悠惊讶地望向一处,良久,她才转身走入另一条的林阴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