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月缺
月有阴晴圆缺。
“都睡醒了吧？”
“当然醒了，要不怎么跟母亲大人您通话呢？”
肩膀上夹着话机，明月又是洗脸又是刷牙的，嘴里还能咕出一连串的话。
“暑假已过了不能再赖床，第一天上学可不能迟到。”
“是是是。”
“怎么之前打你手机说什么号码已暂停使用的？”
“啊——”
“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牙膏泡泡太多了呛了一下下，呃，嗯，那个，是因为前天到楼上浇花时太过于兴奋，然后手一甩，手机就飞出去跟水泥地来了个鸡蛋碰石头的伟大实验，最后英年早逝。”
“什么英年早逝？一大清早别乱说话，你这丫头就爱胡扯。”
“妈也爱唠叨呀，增进感情嘛，肺话一下当然少不了。”
“是沟通，是聊天，不叫废话。”
“是的，不废话了。妈，长途电话费贵啊。”
“催妈妈挂线了是吧？”
“妈，不是催啦，是提醒，提醒您老人家您的宝贝独生女儿上学时间快到了，如果您不想您的女儿第一天上学就迟到的话。”
“好了好了，爸妈祝你新学期快乐！”
“快乐！大家一样快乐。那里冷呀，多穿保暖的衣服，爸妈你们就不用担心月啦，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和米叔米婶的，拜！”
不等妈妈再唠叨句什么，明月就自行先挂线了，换好制服后，哼着IQ博士的主题曲蹦跳到全身镜前，左看右看，前看后看。
镜中的小美女眨巴着细长的睫毛，黑钻般的大眼睛有着盈盈的笑意。她双手一放，簇拥的乌黑秀发缓缓散下，柔顺地轻贴在腰间，一身深蓝色的制服更显其白皙的皮肤，胸前的那个有着星月繁复纹圈的校徽在镜子的反射光中金光闪耀，无与伦比。
对着镜子华丽而优雅地转了个身，可下一个动作将她刚扮成的芭比娃娃般的公主形象全报销了，她可是用跑的直冲餐间。
“芝士蛋挞牛奶加三文治，我来啦！”
没办法呀，肚子一闹空城计，她的脑袋瓜根本就不听使唤，更何况这是她的真性情呢，也没想过改变或隐藏的时候。
在明月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下，米婶终于又一次放弃了送她去学校的念头。自从上小学三年级开始，她就十分坚决地拒绝家里人的接送，自个儿走路上学，她当然知道米婶在身后一直跟踪自己，到初中之前她都当作什么也不知道。可上初中之后就不同了，在家庭会议上经过一番激烈的辩论后，终于取得了“自主权”。所以，从那天开始，她就哼着樱桃小丸子的主题曲上学。今天，也不例外。学校规定学生一律不准佩带饰物，所以她也将身上唯一的银月手链都拿了下来，放在背包里。
她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天空好，阳光也好，一路上琳琅满目的橱窗更好。Hello Kitty背包上的丁当一路上欢跃地响个不停，灵秀的眼睛只顾盯着手中刚买的新款钥匙扣，顺手推开玻璃门后就直接走了出去，也直接一头撞向了刚从门后路过的人，对方纹丝未动，她却自个儿摔到地上去，手中的钥匙扣早已不知飞去哪里了，只感觉自己的屁股被摔痛得无法形容。
“你究竟还要坐在地上坐多久？”
在她默念着祷告间，祈求新一天不要让霉运延续缠身的时候，背后头顶上响起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她是奇怪自己为何会觉得那声音有点熟悉，特别是那个“究竟还要什么”的语气。
当她还在记忆里搜刮的时候，一面从橱窗里头摆放的可爱镜子却直接反映了答案，在她那个角度刚好从镜子里面看到了站在自己背后的正是前天遇见过的路人甲同志，还是一张颠倒众生迷倒万千少女的美少年脸孔，可现在不是大众化惊呼的时候，要是被认出了会惹上麻烦事的，要怎么办呢？
“难道地上要比椅子好坐？”对方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其实她比他还要觉得难以置信呢，你说谁还会站在那里不走开？拜托你快点走人啦好不好！
“你，你还好吧？”转而换上了疑惑与怜悯之情，瞧他那样子像是遇到了个聋哑双失的残疾人士。
即使不是也得装下去了，可是这下子不好了，他好像是同情心泛滥要走过来，天啊，有足够的同情心的话就去慈善机构好了，不要管她好不好。明月一紧张就开始手忙脚乱地翻找自己的背包，希望像多啦A梦的百宝袋一样捞样可以打救此刻的她，救她出水深火热之中的法宝，就算把她变成透明人都可以。大概是她的诚心打动了玉帝，终于让她搜索到了一样可以摆得上场的武器，即使不能变成透明人，也可以做个二分之一的半透明人。
她笨手笨脚地戴上了那副黑框眼镜，有好些时日没戴了有点不习惯。
“我没事。”明月终于半垂着脸闪避着对方的注视，扶着眼镜遮遮掩掩地站了起来。
“你……”
“你不用说再见了。”最好永远都不再让她瞧见。说完，她可是用逃的，一撒腿就没了人影。
收回半伸在空中的手，傅上弦站直了身子，摊开了另一只半握着什么的手，在他手心上是一个弓箭造型的钥匙扣。
那个水晶装饰物在早晨阳光的映照下，晶莹透亮，星光点点。
而一下子已绕过了四五条大街的明月，终于喘着气放慢了脚步，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绕路走？她长跑这么厉害，一般凡夫俗子根本就是拍马也追不上，她根本就用不着绕路走，人家又不一定跟自己是同路呀？她又开始感觉奇怪了，为何她会潜意识地认为对方是同路中人呢？她可以肯定自己并没有超能力什么的呀。
可是——
她忘记了对方的制服上有着跟自己一样的星月图案，看来她不想再见面的祈求有点难以实现了。
银月学院是一所贵族学院，有着久远的历史，可校内的堂皇程度绝不像它的岁数那么古老，而是华丽而优雅的西欧建筑，到处都充满了贵族气息，但在明月眼中还是没什么分别的，不管在别人看来多贵族多气派，她都只看到这是一所自己从今天开始将要在此度过高中三年的地方，不过有一点让她不得不感叹。
“好……好大呀！”
大到她有种要进入森林的感觉，门口就已经大得有点可怕了。按道理凯旋门是不可能在这里的，可它却有两倍宽，昂头望去，不禁咽下了一口口水，真的担心它会随时“砰”的一声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在明月想要拔腿撤离不知何时会出现危险的地带之时，一辆加长版的黑亮轿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半旋急刹，车子停在她的膝前，吓得她顿时冒了一身冷汗。
“信羽少爷，到了。”
一个穿得很管家的管家毕恭毕敬地打开加长版轿车的最末尾一扇门，对着里头就是一个很职业的九十度鞠躬。
信羽少爷？信羽……
明月引颈张望，不禁又想今天的自己真是奇怪，怎么老是听到耳熟的东西？而且，老是遇到些非一般的状况，刚才就差点被撞到门柱上去了，不知是那个开车的司机大叔技术太过于高超，还是自己撞了什么邪……想想还是后者居多。
可当她看到顶着少爷头衔的贵公子出场亮相后，并没能表现出太大的惊讶，经过半个小时前的魔镜告白后，她可以理解到世事无常这么一回事，但她也仅只可以想到此为止，因为下一秒她已经完全被淹没了，淹没在了一群蜂拥而至的女生当中，她们的尖叫程度简直就是神嚎般恐怖，连最高分贝都不能用来做单位，要不是她竭尽全力地往自己双耳塞上MP3的耳机的话，估计已经吵死在强大的音波之中了。
经过几番逆时针搏斗后，明月终于抱着苟延残喘的身子脱离了可怕的人海巨浪，扑向大门一边的圆柱直喘气，扶正眼镜。
“她……她们……简直……简直就在取人……取人性命……”
根本跟“杀人凶手”没分别，太可怕了，太花痴了，居然聚众追星，虽然对方很王子，但童话故事里头的女主角是有限的，一个白雪公主，一个灰姑娘，一个睡美人，一个……在她更有限的认识里头，就是白雪公主灰姑娘睡美人三个，再想下去没第四个结果了，现在她只想着希望自己接下来可以顺顺利利到达教室，平平安安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闭目养神一会儿。因为她真的好晕，而且经过一番搏斗后手脚不怎么听使唤，提不上力气来了，跌跌撞撞了几步导致的结果是——
“喂，你怎样走路的，你脑袋不长眼睛呀。”
好厉害的大嗓门，有那么好的尖叫腔简直可以以贵宾身份进入鬼屋助兴了，游乐场的大叔大婶们不录用她真是一个大大的损失。
如果换做平时的明月一定会在灵感特发后呼啦一声全数如实告知，可她今天没多大的力气一口气说出那么多了，只是半死不活地呼出了句——
“脑袋上不长眼睛，眼睛只长脸上。”
但这句气若游丝的话就足以让对方的美美千金小姐脸气得青一块紫一块，最后头顶还冒出烟来。
“你这个不要脸的死穷光蛋，居然敢上咱们的银月学院来。”
一张嘴就是个大嗓门，震得明月都快要以为自己聋了，她更不明白对方为何会气成这个样子，她只不过是好心告诉她说错了，帮她纠正错误而已，居然还惹来了对方的恶言相向，真是好心没好报。
真不明白为何穷人就不能来学校上学，怎么有人会认为自己比别人高一等呢？看来她还停留在未发育时代。
“人人平等的口号已经喊了好久了呀。”
火山已经完全爆发。
“你……等着瞧。欣欣，我们走。”
发抖的长指甲指向明月的太阳穴，瞪着眼狠狠地丢下了一句太妹味十足威吓性的话就拉着身边的另一个更美的女生甩发走人。
如果换作别人一定会吓得半死，可对于明月来说一点影响也没有，她只是不明白对方要自己等着瞧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好玩搞笑的东西呢？
一阵拍掌声拉回了她迷糊的神绪，转头一看，居然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西瓜头蹲坐在小凉亭那边拍掌，时而向这里竖起大拇指。
“女中豪杰。”
“我们兄弟俩记住了。”
女中豪杰？记住？记住什么？
瞧他俩笑成那个样子，弄得她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最好当作什么也没看到，然后目不斜视走人。
可她用不上气定神闲了，只能是使出仅余的力气迫不及待地用冲的，一路上冲回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