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鬼谈
顷刻之间，暮色四合，滞留于天脚的最后一簇云彩都消失殆尽。
银月学院静得只听见双天使喷泉的泉水声。
入夜的晚风带着凄然的冰凉，四下开始弥漫开一缕一缕的薄雾，将幽暗的廊道一条接一条模糊。
从四楼的女生卫生间传出了空旷而诡秘的滴水声。
一滴。
两滴。
三滴。
……
“小雅，你怎么了？”
“小薰……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哪，哪里？”
“女……女生厕所……小薰，咱们还是快走吧，笔记本都拿了，趁学校的自动门还未关上之前快走吧。”
“离关门还有时间，去看看，看学校的谣传是不是真的。”
“不，不要啦，小薰，那个，那个，女生厕所那里应该不会像谣传那样有女鬼吧……小薰，咱俩还是快点回家吧，这里雾好大哦，学校这里怎么会这么大雾……”
“嘘！”
两个女生站在那扇虚掩的女生卫生间的门前，其中一个抖着手准备去推门。从门后面传来了空洞的滴水声还有轻微的呼吸声。
女生的手伸到一半停在半空中，心想现在马上跑走还来得及吧。可此时，门却从里面往后退开，仿佛是她推的门，可她根本连门把手都未碰到，在她们脸色变惨白的同时随着嘎吱声的门后出现了一张传言中一样可怕的脸，长发飘散凌乱，一双湿淋淋的双手缓慢地伸向前方——
啊啊啊啊啊啊啊——
顿时，凄惨的尖叫声划破寂静的长空。
四下的雾却越来越浓。
“怎么啦？用不着跑那么快吧。”
没来得及撩开挡住眼睛的头发……不，是假发才对，明月将淋湿的双手往校服上擦干。“我只不过是想问她们有没有面纸而已。”
在厕所待了半个多小时，双腿都快要发麻了，肚子也总算不再疼。从社团活动结束打算回家的时候竟然闹肚子，一待竟然是半个多小时。其实都怪自己的不节制乱喝东西，喝了两支美年达后，又喝了红茶和咖啡，最后又再喝了一支美年达，混合在一起不肚子疼才怪，一个人倒起霉运来真的没法挡。
从厕所出来后才知道天竟然黑成这样了，刚才被那两个女声的尖叫弄得耳朵还有点疼。明月摘下了沾了水珠的眼睛往背包一塞，出了卫生间走在了昏暗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晚上的学校好恐怖耶。”
明月拉紧了背包的肩带，冰凉的夜风让她冷遍了全身。走在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让人更加心惊胆战的空洞的回声，昏暗的光线加上了迷蒙的雾气简直看不出三步之外的东西。入黑后的夜雾竟然浓成这样，明月也是第一次知道，以往在家里吃过晚饭后她都在阳台外晒月光，然后看米婶做针线活，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夜雾，真是奇怪！
然而，更奇怪的是她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听到说话声，除了她这个特殊外，居然还有人喜欢上学校的夜晚。
转过二楼的平台，隐约看见一楼的楼梯口处站了两个人影。
“我懂。”
“为了学长，我什么都愿意。”
哦，原来又是一对现代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突然，一束不知从何处打过来的电筒光，伴起一声刺耳的叫喊——
“是谁？谁这么晚了还在学校。”
明月顿时一个激灵，那是朱主任特有的大嗓门。当她再次望向一楼的平台时，那里已经一个人影都没有了，而急促的脚步声已经快速迫近，情急之下大脑的第一反应就是拔腿就跑。
学校大，的确是件麻烦事，感觉狂奔了大半天才终于看到那扇宏伟的如同凯旋门的大门口，离远已经看见正在关合的大铁门。这下子她才记起校门关闭的时间是七点正。
“同学，你已经逃不掉了，你还是面对现实束手就擒吧。”
连明月都不得不敬佩朱主任穷追不舍的运动精神，扭头一看感觉朱主任怎么跟自己的动作如此相像的，都是一手护头一边狂奔，难道朱主任戴的也是假发？那朱主任的爱人知不知道朱主任秃头的呢？
但时间紧迫已不允许她再发挥她的想象力了，以她的出色长跑还是能保证能及时通过的。当大门关上的瞬间她一个敏捷的侧身轻易逃掉，大门“啪”地合上，一脸气怒的朱主任当然扑了个空，门外的人影却早已销声匿迹。
但似乎没有人发觉有何不妥，关于那个入夜之后就会被雾气笼罩的如同迷雾一样的华丽校园。
到了第二天，关于那个四楼的女生厕所的女鬼传言已经超越普通的传言成为一个绘声绘色的故事，此刻人人都在议论中，当然少不了福乐兄弟在原故事基础上的添油加醋。
“案发时间是昨晚十月十六号六时四十五分，当时事主两人回学校拿笔记本，在她们路经四楼走廊时，突然，听到从女生厕所传来滴答滴答的水滴声，于是两位事主就壮着胆子一步一步地向女厕所那扇虚掩的门靠近想看个究竟。当她们伸手准备去推门时，里面传出的水滴声却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轻一声重一声的鬼魅般的哭泣，而在此时……
“而在此时，木门却在里面自动被拉开，一张满脸狰狞披头散发的脸出现在门的后面，女鬼伸过干枯而湿淋的双手，那双手上还淌着湿漉漉的鲜血，是一只专吸女生鲜血的恐怖女鬼。”
“是不是觉得好可怕呢，小月？”
“……是呀……”
趴伏在书桌上的明月半死不活地应了句。心想：真的好可怕，那个被一传十十传八的女厕所惊魂鬼故事。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扮演女鬼起来是这么有潜质，可她只是头发凌乱了些绝对不是什么面目狰狞，她手上的是水不是什么少女的鲜血，那不过是她洗手后还未来得及擦干而已，最后不要让人知道她就是整出戏码的女主角就好了。
“小月是女孩子应该小心哦。”
“对对对，那女鬼是专吸女生鲜血的。”
“放心好了。”恐怕她再也不敢上四楼的女厕所了。
“咦？小月你要去哪里呀？”
“社团时间不是吗？”明月挽起书包的肩带便无精打采地往社团的教室走去。
“哟，今天的小月好积极啊。”福乐兄弟正在感动中，收拾好东西的傅上弦也走了过来，看着走远的明月的背影。
“嗯？小月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似的，是不是因为我忘了送她玫瑰花了？今天真是可惜，瑰丽园的花全包了还是不够送给那些爱慕我的小姐。好，明天，明天我一定……”
“可是，今天和明天都得回社团，你是否打算迟到呢信羽？”站在门边的上弦回头提醒他。
“不，去，马上就去。”
到了社团以为能摆脱那个鬼说谣言，可看来还是不行，许多女生来此都还在议论那事儿，最后连传说中的目击者都来了。
坐在隔间后的明月通过小窗口还是看到且听到了全部。那些女生似乎都吓坏了。只是明月不能站出来安慰她们说别担心其实那天的那个不是鬼而是人而且是她自己本人。
还是算吧，时间是最伟大的治疗师，时间久了，事情也会变淡的。
可是，的确是她引起的这也是事实无法改变。
“是你对吧？”
“嗯……啊？”
明月顿时惊醒抬头，一张俊美的脸笑得很是灿烂。
“那个，传说中的女鬼。”
一个重心不稳，明月整个人滑落到地板上，上弦笑着伸出手，可明月已自己站了起来重新坐好。
“你又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她们说的女鬼很像某人，头发长且乱得像是要掉下来，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们说那女鬼好像戴了副眼镜，这只戴眼镜的长发女鬼还真是有趣不是吗？”
“一点都没趣……”
将事情的全部经过描述了一遍后居然是让傅上弦笑得停不下来，即使拿眼睛瞪他都没反应。
“你到底还要笑到什么时候？”明月不满道，真是后悔告诉了这家伙真相。
“怎么跟拍戏一样，哈哈哈……好了好了，我不笑就是了，你不要再拿眼睛瞪我了，哈哈哈……”
“你……”
“对，对不起，哈哈哈……可是真的好好笑，哈哈哈……”
“你真是无药可救，好吧，要笑就尽管笑个够吧，现在我就要去资料室复印。”
“喂，等一下，要帮忙吗？哈哈哈……”
“要是有诚意的话就来搬资料吧。”
明月最后瞪了一眼那完全不顾形象笑得一塌糊涂的傅上弦，然后站起来抱过一大叠A4纸走出门去。
真想将背后那个漂亮而可恶的笑声用水泥封住，最好让他永远做个哑巴。
扬起一只指甲涂着斑斓色彩的手便往女生的脸打去，被打的女生捂着红肿的脸颊双眼含着泪水惊愕万分地望向眼前的妖娆女生。
“你，你为什么打人？”
“我只不过是在教训一些自以为是的人。”
“你，你太过分了，你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不要紧，问题是你让我知道了你。”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要你永远不能再接近林楠学长，你凭什么跟我们学长说话。”
“你干什么，你别过来……”
被吓得脸色惨白的女生不断退后，一直将她逼到走廊的尽头角落，眼看对方又要扬手扇自己耳光，情急之下她侧过身撞向对方的手肘，而在那个栏道的花盆却因两人的碰撞而摇晃两下后往楼下砸落，却正这时，楼下却刚走来一个女生。
突然间，仿佛所有一切都在惊恐之中死寂，唯有那个花盆正无声无息地砸向女生的头颅。
“小心——”
一抹身影扑向女生，那个花盆顷刻粉碎在女生刚站在的地板上。
雪白的A4纸张漫天飞舞。
碎裂的声响开始引来了众多的围观者。
在二楼走廊上的两个女生被吓得双腿发软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姗姬，姗姬，你怎么了？怎么会坐在这里的？”
“欣……欣欣……”
那个叫姗姬的妖娆女生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她挣扎地站起身来拉着黄欣欣慌忙地瞧走廊的另一头跑走。
“发生什么事了？”
“听说展览厅那边出事了。”
“快去看看。”
傅上弦被要去看什么热闹的人群挤来挤去。
而散了一地的A4纸的出事地点，有几张雪白的纸张都沾上了几滴鲜红的液体。
“你没事吧？”
“没事。”
“可是你流血了。”
“哦，没事。”
明月摆摆手，只是额头和手肘处被花盆的碎片割伤了皮流了几滴血而已，刚才那花盆没有造成悲剧就好了。二楼的花盆居然无端端地掉下来。还好假发没丢。
“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可对方似乎很担心似的，不停地道歉。
“怎么啦？围站了这么多人干嘛呀？”拨开人群进来的是洋葱脸的班主任和副班长祝青亭。
“到底是……明月同学？安想悠同学？你们……啊？血？谁，谁受伤了？”
看见血就感到头晕的班主任晃了两下居然先晕倒了，还要大家一起帮忙将她抬送到保健室。本来明月是不想去保健室的，可是副班长坚持要她去一趟，她说要是伤口受到感染发炎就麻烦了。
人群逐渐散去，只有傅上弦还站在那里没有动。
良久，他弯下腰去开始一张一张地捡起散落一地的A4纸。
从校医室回到福乐社，意外地发现一个人影也没有，明月回到自己的工作间坐下，却又意外地发现桌子上的那一叠A4纸，还有一些她需要的资料与复印件。
这时，前门似乎有人进来了，明月走出工作间一看，站在门边的是一位低着头不停地搓着双手的女生。
“请问……”
“哦，你好，请到沙发上坐吧，要喝点什么吗？”
“呃，不，不用了。”
“那红茶怎么样？”
“不，真的不用了。”
“别客气，你先坐坐吧。”
当明月捧着托盘出来时，对方已坐在一张沙发上了，可她仍旧低着头不停地搓着手。明月放下两只白瓷杯后在对面坐下，女生似乎注意到了明月的注视而更有所躲避，可她那左脸颊上的红肿还是逃不过明月的眼睛。
“脸怎么了？”
女生赶紧捂住脸，“没事，只是不小心跌倒了，涂了药后好多了，嗯，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事……因为我听说福乐社是帮忙那些有困难有心事的同学，所以我……”
“是什么事吗？”
“昨天晚上我……”
“那个女厕鬼魂你别担心……”
“不，我说的不是那个传言……”女生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那个，昨天傍晚是我当的值日生，因为和我一起值日的同学不舒服先回家了，所以我很晚才能回家。那时天已经很黑了，而且有很大的雾，我不知道晚上竟会有如此大的雾，当我经过古月图书馆附近时却发现了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什么事？”
“本应有古月图书馆的地方却没有，好似消失了一样。”
“消失的古月图书馆？”这不会是真的吧？真是离奇。
“我也不太肯定，也许是雾大的关系吧，可我还是觉得很不对劲，图书馆那么一大栋的建筑怎么会不见的呢？也由于我当时太害怕了，所以马上就跑了，晚上睡觉和今天一天我都在想那事情。不过，现在说出来好多了，希望你们能帮忙查一下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吗？”
“好的，等其他社员回来后我会告诉他们，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会马上通知你的。”
“那谢谢你，我是一年三班的杨儿。”女生站起身鞠了一躬。
“你是……”明月也站了起来，一时间感觉对方很像某人。
“是的，杨子是我妹妹，那，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却停下了脚步，说了句“对不起”就跑走了，可不明所以的明月当然认为自己听错了，她在想怎么杨儿和杨子两姐妹的性格相差那么多呢？一个清纯乖巧腼腆可爱，一个追逐潮流到处招摇。
也正因为她想得太过于入神了，所以连有谁进来了也不知道，直到对方摇了她衣袖几下，她的魂魄才归位。
“啊？安想悠同学？”
“叫我想悠好了，刚才的事真的很谢谢你，那伤口还疼吗？”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
明月摸了摸左额上的创可贴，笑道：“坐吧，我还是今天才知道你就是咱们班里的才女安想悠呢！你真的好厉害哦！要是我也能拿到奖学金的话我想我妈肯定开心得不得了。”
“你真是开朗，请问我可以叫你月吗？”
“当然可以，来，你先坐着我给倒茶去。”
“对了，社团里就你一个人吗？可我听说你们福乐社很受学校女生欢迎的。”
“是呀，不过，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来，喝茶吧。”
“谢谢。”
“呀！既然你一场到来，不如我替你占卜一下吧。”
“占卜？”
“嗯，趁着现在没人。”嘿哈哈哈！
安想悠同学当然不明白明月为何笑得这般怪异。
找来了一副福乐兄弟平时用来替人占卜的纸牌，然后在茶几上排列开来，让想悠去抽牌。
“这个，我不怎么相信。”
“我也是。”可就是好想玩一下，“试着抽一张看看吧，只是玩玩而已嘛。”
抽出的牌是大海的漂流瓶。
尽管看出这是漂流瓶，可她不晓得如何拆解，除此以外她还是知道许多事的，于是她从茶几的夹层掏出了本天龙家族的《占卜牌的拆解大全》。
“这是？”
“每次我都看见福乐兄弟偷偷地拿出来看，他们俩的记忆力哪有那么好，啊，找到了，就是这里，漂流瓶代表的是瓶主人的心意和思念，盼望与大海另一边的人相遇。嗯……那想悠你有想念的人吗……”看到对方半垂着脸，明月好奇的声音顿时跌了下去，她合上那本厚重的手册放回茶几里面，“呃，那个，我也不太相信，听听就可以了，别尽信……”
“是的，我很想念……”
“啊？”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安想悠抬起头一笑，“嗯，月泡的红茶真好喝。”
“真的？”
“当然啦！”
“里面还有，我去拿。”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