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贞骨）
第一章 闪婚
江花镇的夜，热闹而安详。
超市里人来人往，路过婴儿用品区时，李家姐妹不由自主放慢脚步，货架上可爱得死的婴儿衣物引得两人哇哇大叫大笑，李朝颜甚至用指尖拈起一件小小的婴儿肚兜，仰天长叹：“哎，怎么会觉得这么可爱呢？！太可爱了！难道女人到了一定的年龄就真的会自动地母性大发？！”
李夕颜接口道：“那是自然，生物若无这种本能，这个物种迟早会灭绝！”
李朝颜啊啊大叫：“实在太可爱了！我突然好想结婚好想要孩子啊！”
“算了吧！你这句口号喊了多少年了？”妹妹夺过姐姐手中的婴儿肚兜放回货架上，“等你用上这些东西时不知是什么猴年马月了！”
“那可不一定哦！”
“如果你有个板上钉钉的现成男朋友，或许是用不了多长时间，可问题的关键是，你的男朋友还不知道在哪里吃糖鸡粪呢！”
“吃糖鸡粪是什么意思？”
“我最近学的一句土话，跟老李学的，我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你不是自诩聪明吗？不会听不懂吧？”
“哈哈，我当然听得懂，你姐我当年横行天下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糖鸡粪呢！”
“切！”
“切什么切，这是事实！”
李夕颜推了一把姐姐，“不过，说真的，姐，我真的替你着急了！”
“着什么急？”
“你看，现在的年轻人从相遇到相识到相恋到决定结婚到决定生子到全家人庆贺一个小生命的诞生，这个过程简直像是二万五千里长征，路漫漫其修远兮，能三年五载拿下来都算得上是风调雨顺了，你去算一算，三年五载后，你多大了？”
“三年的话，二十九；五载的话，三十一。”
“是啊，三十一了啊，女人三十豆腐渣啊你知不知道！”
“哈哈，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三十岁有什么好可怕的？就凭本姑娘的长相，三十岁时说自己二十岁还有人会怀疑我是未成年少女心怀鬼胎谎报年龄！”
“那是你在长相上占便宜，在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让你比别人多猖狂几年，但你身份证上的出生年月日会吓退很多男人的！”
“哦？是吗？”
“告诉你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吧，记得大一刚开学时，有一次上大课，有几个大四的学姐跑来听课，那几个学姐长得很年轻很漂亮很清纯，看起来比我们新生更水嫩得像个高中生，学姐们大概也很得意于自己的长相年轻，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同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学弟学妹们坐在一起，我当时对她们真是既畏惧又惭愧，不知道男生们会怎样拿长得老气的我们和她们作比较，后来，我无意中听到我身边的一群男生在议论：这群老女人来这里干嘛？钓帅哥吗？想老牛吃嫩草吗？长得还行，但估计都不是什么好货色，都这个年龄了还没有男朋友，估计是别人挑剩下来的，男人们要了才掉价！那件事对我的刺激真的好大，我常常在想，如果那几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学姐们听了，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不会吧？这么恐怖？！”
“你现在才知道恐怖啊。”
李朝颜叹气，“看来，我明天得上一趟青云观。”
“去青云观干什么？”
“去问问菩萨，我什么时候才能交上桃花运，今生能不能把自己嫁出去！”
“噢，上帝，我说了这么多，原来还是在对牛弹琴！”
“呵呵呵，要想拥有对我说教的本领，你可能还得再活五百年！”
“算了，我不替你急了，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我何苦呢！”
“是啊，你何苦呢，你姐我当年横行天下时，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吃糖鸡粪呢，我做什么事情都心里有分寸，哪轮得到你这种小鬼来瞎操心！”
“朝颜？”
姐妹俩闹得正欢时，后面传来一个声音，李朝颜本能地回过头去，她生得很娇小，所以猛然映入眼帘的是一身苹果色的淑女裙，穿在那个人的身上非常合适，来人是个年轻女子，纤腰楚楚，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然后才往上看，嗯，难得脸也生得同样好看，秀发披肩，肤色有点苍白，是个诗情画意我见犹怜的美女，李朝颜一边打量着，一边羡慕地想着到底是以前的哪个黄毛丫头居然出落得这么令人惊艳？
心头猛然一阵发抖：“白苹？！”
面前这个本来还有点疑惑不定的女子终于放心地笑了起来，“原来我没有认错人！”
李朝颜迅速地稳住自己的心神，显得很兴奋地抓住对面女子的手，“你怎么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前几天回来的，正准备到你家去打探你的下落，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十年不见了啊！”李朝颜慷慨激昂双手握拳，“十年啊！”
白苹紧紧地抱住她，“是啊……十年不见了……我好想你啊……”
“……我也是……”
“十年后的你，怎么还是个小不点啊？”
李朝颜得意地一扬首：“我看起来很年轻吧？”
白苹松开怀抱，低头看看她，捏捏她的脸蛋，笑道：“我本来还想比比咱俩谁变得更漂亮的，结果还是输给你了，二十六岁了，还有这么可爱的婴儿肥，你真是个人间极品！”
“嘻嘻！”
“白苹姐！”李朝颜身后那个提着满篮子蔬菜水果兼零食的身材胖胖的少女笑着打招呼。
“你是……暮颜？”
“我是夕颜。”
“夕颜？”
“呵呵，认不出来了吧？没想到十年后的她是这个样子的吧？”李朝颜顺手从篮子里拿出一颗圣女果和一只西红柿，摇头叹气，“真是惨不忍睹，当年还是这么可爱的小小的圣女果，如今膨胀成这么恐怖的硕大的西红柿，岁月真是可怕！”
白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李夕颜给了姐姐一掌，“什么烂比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白苹忍不住从后面把李朝颜搂在怀里，“小不点，你还像当年一样可爱啊……”
李夕颜拆姐姐的台，“她当然可爱——可怜没人爱！”
白苹的目光落在李朝颜刚才拿起的那件婴儿肚兜上，“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李朝颜耸耸肩，“你是问我有没有结婚吗？”
白苹笑，“你结婚了吗？”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结婚的人吗？”
“不像。”
“你呢？”
“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像结婚的人吗？”
“不像。”
白苹把脸埋在她的颈间，低笑道，“二十六了……已经不年轻了……”
李朝颜捏捏白苹的手背，声音犹豫，“你……还和他在一起吗？”
“嗯。”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啊？”
“要看他的意思了。”
“……他对你好吗？”
“你觉得他那种人像是对人好的人吗？”
“他对你不好？”
“你觉得他那种人像是对人不好的人吗？”
沉默半晌，李朝颜忽然重重拍了白苹一掌，同仇敌忾，“的确，他就是那种人，典型的水瓶座男人，既不主动，也不拒绝，万花丛中过，半叶不沾身，尽玩暧昧游戏！”
“呵呵。”
“不过，他对我倒是一点都不暧昧，当年在教室里强吻他，他一巴掌甩过来，要多干脆有多干脆，让我想自作多情一下都不行！”
白苹笑，“现在……还难过吗？”
“你猜。”
“我猜得着才有鬼！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和他好像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也是那个什么见鬼的水瓶座！”
“呵呵呵，我是典型的水瓶座，天使与恶魔的完美结合，叫我天才我不介意，叫我变态我很乐意，天堂有人憎恨我，地狱有人喜爱我，我是创造新时代的唯一人选！”
“说得好！我们水瓶座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星座！”
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侧首。
一人迤逦走来，长发如瀑，容貌姣好，眉心一朵醒目的红花胎记，那种极具舞台美感的独特风情让初次见面的李夕颜目瞪口呆，这个人，这个人……
“好久不见了，小东西！”
来人低头看看白苹怀里的李朝颜，眉眼含笑，声音冰静。
“好久不见了，东方——”李朝颜眨眨眼睛，重重笑道：“秃驴！”
白苹开心地揉着她的脸蛋，“不愧是李朝颜！十年来，也只有你敢这样叫他，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他现在是神了啊！”
李朝颜一扬首，“请问，神怎么会突然想回到这个小地方来看看了？”
东方荼蘼眉眼轻扬，“这有什么，人家刘邦做了皇帝了还跑回农村老家来看看呢。”
“衣锦还乡啊，恭喜恭喜。”
“是衣锦夜行，悄悄回来的，跟做贼似的。”
“我知道你是悄悄回来的，你这样的大人物如果敲锣打鼓的话，到世界的哪个地方都是不安宁的吧？！”
白苹叹道，“回来后才发现，沧海桑田啊，以前认识的人都不在了。”
“都跑出去了，这个地方太小，养不下那些大鱼。”
“对了，你才是最大的一条吧，怎么会在这里碰上？”
“我也是刚回来的。”
“回来干吗？”
“回来避暑，还是咱们这儿的夏天最凉快，我在外地已经热怕了！”
“对了，你在哪里工作？你毕业后我试着联系你，怎么都没你的消息，本以为你会名扬天下，创一代风流，绝不输给东方秃驴，哪知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哈哈，我啊——这是个秘密！”
“什么秘密？”
“以后你就会知道了，我李朝颜绝不是个无名之辈，绝不会输给东方秃驴！”
东方荼蘼给了她一个爆栗，“还像当年一样狂！”
“因为我有狂的资本！”
“对了，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白苹摸出手机，准备输号。
“啊，我不用手机。”
“咦？”
“手机又麻烦又没用，我想联系的人一个都没有，不想联系的人天天浪费我的手机费，何苦来着，三年前我就废除手机了！”
白苹讶然，“难怪你人间蒸发了三年！”
李朝颜耸耸肩。
“哈，”白苹笑指东方荼蘼：“像你这样不用手机的神仙这里还有一位！”
“是吗？”李朝颜挑眉，“你现在住哪里？有空的话，我明天去找你玩。”
“我随时都有空，还住在原来那个地方。”
“学校后山那座鬼屋吗？”
东方荼靡又给了她一个爆栗，“别鬼屋鬼屋的，那是我家耶！”
“我今天有事先走了，明天去找你，记得做好准备隆重欢迎我喔！”
白苹连声道：“好的！记得一定要来哦，这些年我真是想死你了！”
这就是十年后的重逢，像做梦一样，言笑晏晏，告别匆匆，我们到底是依旧熟悉如年少，还是早已陌路只是在逢场作戏罢了？
但愿相约不是一句空话，你会来，你会来，你会来……
第二天，好天气。
一座新修的风雨桥，人迹罕至，一人倚栏独坐，穿了一件略带粉色的衬衫，一头长发在颈后用同色系的缎带扎了一个蝴蝶结，背影如画。
李朝颜拾阶而上，走到他的背后，“是不是十年后才发觉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
东方荼蘼闻言回首，笑道：“不是十年后，而是一离开。”
李朝颜叹息一声，和他并肩趴在栏杆上，眺望着青山绿水，“我也是一离开后，便发觉这里的好处，这里，真是一方净土。”
“世外桃源。”
“那句话说得好：无论在外面多么繁华喧嚣的人，回到这里来，都会自动收敛起那些累死人的万种风情，洗净铅华，素面朝天，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纯澈生动！”
东方荼靡微微扬唇，“可是，即使一离开后便发现它的好，也没人敢轻易回来。”
“的确，年轻人要生活在这里，还真需要勇气，在你看来，自己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返璞归真，看透了人生的本质，而在别人看来，你是不思进取碌碌无为荒废韶华，是个没出息没本事无大志的人。”
“他们会提醒你，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李朝颜定定地看着东方荼靡，笑道：“不过，现在的你，虽然还很少壮，却可以放心地住在这里养老了，没有人会说你不思进取的，你的事业已经达到那个领域的巅峰了，再取也不知道要取什么了。”
“你知道我的事？”
“东方荼蘼，开到荼蘼花事了，号称中国当代最有名的古典舞蹈艺术家，赫赫有名的东方美神，天下无人不识君吧？”
“哈哈，有这么夸张吗？”
“哈哈，反正，你现在是真的牛了！”
“觉得意外吗？”
“不意外。”
“为什么？”
“深山出凤凰，空谷长幽兰，别小瞧了咱们这个山窝窝！”
“这么一句话就交代了？”
李朝颜嘻嘻一笑，随后微微一笑，“是真的不那么意外，还记得我们刚见面时吗？”
那是——高一开学的第一天吧？
校园里热火朝天，正在进行紧张的篮球赛，操场上人山人海，大家看得全神贯注，只有李朝颜不感兴趣，目光转来转去只为寻人。
“白苹！苹苹！苹果！APPLE！”
篮球场对面的少女全无反应。
李朝颜看看自己的身后，那是一堵厚厚的人墙，她休想轻易挤出去，而对面白苹的身后也是一堵厚厚的人墙，她休想轻易挤进去！
怎么办？
于是，她像兔子一样横穿篮球场！
比赛正激烈，当一个球差点砸在她身上时，众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好在她有惊无险地冲到了对面，大力一拍白苹的肩膀，送上一个无比灿烂的大大笑脸，“APPLE……”
白苹像看鬼一样看着她，“你怎么这样子闯过来？！”
“哈哈，两点之间，线段最短，咱的数学不是白学的！”
白苹直翻白眼。
李朝颜笑嘻嘻地看着那群打球的男生，那群男生非常惹眼，青春帅气张扬，“听说我们班是特长班，音乐系体育系美术系，什么人才都有，帅哥美女才子佳人一大堆，凝聚了各路精华？”
白苹感叹，“每个人都曾称霸一方啊，现在聚在一起，不知道谁最厉害。”
“当然是我了！”李朝颜骄傲地昂起下巴，“我是王中王！精华中的精华！”
“那不一定，喏，这里还有一个人！”
李朝颜这才注意到白苹身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的手上拿着两支鼓棒，面前摆着一面鲜红大鼓，他一直在专心地敲鼓助威，看起来和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她们谈论他的时候，他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挑起眉头微微一笑，笑得恰到好处。
“这就是传说中的东方荼蘼！”白苹介绍，“你考第一名不稀奇，难得的是一个原来就读垃圾中学的名不见经传的人居然和你李朝颜考成了同分！全校都在传呢，他的潜力似乎比你更大，谁是王中王，大家可以开赌局了！”
李朝颜以手支颌，笑眯眯地道：“那些慕名而来的人一定会喜上加喜，原来，传说中的黑马，还是一匹白马呀！”
东方荼蘼弯眉一笑，无声胜有声。
李朝颜忽然一拍手，认真地看着他，“你的鼓打得真好！”
“哦？”
“可惜没人能欣赏！”李朝颜遗憾地耸耸肩，“我小时候学过鼓，所以对鼓声比较敏感一点，我刚才站在那边听鼓时，就觉得这个打鼓的人绝非凡品，真为你觉得可惜，打得这么好，居然只是篮球赛的陪衬，大家听鼓只是为了图个热闹！”
“难得你觉得我的鼓打得好，我自己都没发觉，瞎敲凑热闹罢了。”
“你有很好的乐感，才华天生，就算瞎敲也敲得比别人正宗！”
十年后的东方荼蘼微微一笑。
李朝颜歪着头看他，“怎么会突然想回来的？”
东方荼蘼揉了揉太阳穴，低低地笑道：“累了。”
“累了？”
“这十年……很累很累……所以休了个长假……”
李朝颜眨眨眼睛，“身累，还是心累？”
荼蘼含笑反问：“你说呢？”
“心累。”
“为什么？”
“直觉。”
“你这么相信你的直觉？”
“我的直觉准得可怕，就像，你刚才在电话里约我在风雨桥上见面，江花镇有这么多座风雨桥，我就直觉你在这座桥上！”
“哦？”东方荼蘼挑眉，久久后，他笑着开口，“那么，凭你的直觉，你能猜到我这次约你出来的目的吗？”
他的笑意那么深！
李朝颜看着他的眼睛，咽了咽口水，有点艰难地道：“本来，我不知道你这次约我出来干什么，但是，如果你这么问的话，我想，我大概能猜到些什么了……”